感覺到施夷光的目光,言偃興奮了些,顯得很有主見的樣子:“你想啊,早上的太陽浪麽大!”說著,言偃兩隻手圍著,比了一個大圈。而後又用食指和拇指屈著,兩隻手比了個小圈:“中午的太陽就這麽點兒。哪個近啊,肯定是早上近嘛。”
“你懂個球。”施夷光轉頭白了一眼言偃。
她懶得跟他鬼扯。難道還要她跟一個春秋的鄉村兒童解釋,地球圍著太陽轉,早上中午都一個點兒。距離一樣近。可是早上是地球表面所處位置是在邊緣,正午所處位置是在正中央,處於太陽直射范圍。按照球體的表面來講,自然是中午隔得近。近的距離便恰是地球的一個半徑。
她瘋了才會跟他扯這些。
“懂什麽球?”言偃轉頭看著施夷光不解的問道。
施夷光吐了一口渾濁的氣,又深深呼吸了一口,轉頭看著言偃提高聲音,無奈至極:“你不要跟我說話好嗎,實在是太熱了啊,我口水都曬幹了,沒力氣跟你扯皮蛋啊。”
言偃一愣,剛要說話,便聽旁邊一聲溫和的聲音響起:“你們在爭論什麽呢?”
施夷光聞言,轉頭看了看,便見將才路上的馬車不知何時駛到了兩人這裡。她目光落在馬車的車窗簾後,便見一年愈花甲的老人坐在車中,頭上用藍布抱著髻,一臉的褶皺。
他一手掀開簾子,看著楊樹下坐著的兩個小兒,聲音溫和,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
施夷光看著那老兒扁扁嘴,轉頭撇開臉。
這天兒實在太熱了,讓她也實在沒力氣說話。
那老人看著施夷光撇過的頭,皺了皺眉,旁邊的言偃見此,趕緊起身對著那老兒回道:“我們剛才在爭論,太陽是中午近還是早上近。”
這老頭子出行還有青布馬車,平民可是沒有這個待遇的。不說非富即貴,那至少也是有地位的。言偃自認為不是西施妹子這般的天真小兒,也跟著爹娘混了幾年,這些基本常識還是懂的。
“哦?那你們怎麽爭的呢?”那老兒顯然被這個話題給拉住了注意力,看著言偃問道。
“我說是早上近,因早上太陽將出時許大,中午是便小了。這不是近大遠小的道理麽?”言偃看著老人規矩的回道。
老人聽得點點頭:“嗯,有道理。那你是怎麽回的呢?”說著,老人的目光又落在施夷光的身上。
施夷光轉頭瞥了他一眼,目光掃過坐在車轅上,一手執筆一手執竹卷,埋頭不停寫寫寫的另一年輕男子,最後落在車簾後那老頭兒身上,沒應聲,而後又漫不經心的回過了頭。
施夷光一言不發,她抬著袖子抹了把脖子後的汗水,又呼了一口氣。然後拿起懷中抱著的桑葚吃了兩顆。染的嘴唇上全是紫黑色。
見她對人家不理不睬的樣子,言偃卻是轉頭看著那老人歉意的道:“您不要生氣,她年紀還小。”
施夷光在旁邊聽得翻了個白眼。是真的太熱了,又渴。
“無礙。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那老頭對著言偃安撫的搖搖頭,又問道:“那你能告訴我她是怎麽回答的嗎?”說著,看了一眼一旁坐著一臉桀驁不馴的施夷光。
“她說是中午大。”言偃也跟著那老頭看了看旁邊的施夷光,轉頭尊敬的回道。
“為何?”那老頭挑起眉頭,轉頭看向施夷光。
施夷光撇過頭也不說話。自顧自的吃著懷裡的桑葚。
她覺得,爭辯的這個話題,
真的沒有任何意義。沒有意義的話,在這樣熱的人張不開嘴的天氣,她也不想過多糾纏。 言偃轉頭看了眼施夷光,而後回過頭對著那老人道:“她說,早上清清涼涼,中午熱的像是在熱水裡蒸著一樣。便是近的熱遠的冷的道理。”恭敬的說完,言偃轉頭看了眼施夷光。
他可是上過學的,夫子說過,上過學的人,要知禮。知禮,方而能服人尊人,方而能吸引人。
這樣子,西施妹子會多看他兩眼嗎?言偃的余光若有若無的掃過一旁坐著的施夷光。
那老頭兒滿意的看著知禮恭順的言偃,聽著他的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嗯……是這個道理。”
認真的想了想,又將目光落在言偃身上,搖搖頭:“唉……這個,我也不清楚呢。”
有人問他嗎?
施夷光坐在一旁,聽著樂的笑了一聲,轉頭看著那老頭:“誰說你懂得多?”
對於天體運動,這個時代的人懂得不要太少了好嗎?
那老頭看著施夷光,而後又抬頭看了看頭上的太陽,自言自語道:“是啊,誰說我知道的多呢?”而後放下車簾,馬車緩緩往前走去。
“有病?”施夷光看著駛去的馬車,嘴裡輕輕說著,一臉的茫然不解。這時代的人腦回路總是這麽與眾不同。
看著那輛馬車漸行漸遠,忽而,施夷光腦子裡一陣光閃過。
老者…春秋…日初出遠……日中時近……旁邊的人記錄…
她全身一頓,而後看著已經駛遠的馬車緩緩的瞪大了眼睛。便在那馬車拐彎之際,施夷光倏的站了起來,離弦之箭一般飛奔而去!
“孔丘!!!”
一旁的言偃嚇了一跳,看了看散落了一地的桑葚,又看了看狂奔而去的施夷光,茫然而無措。
“噗通”一聲,施夷光一個腳滑便栽倒在地。言偃趕緊跑上來準備扶起施夷光。
哪隻施夷光跟不知痛一般,雙手一撐,兩隻腳麻利的站起想著馬車拐彎消失的地方跑去!
“哎!西施妹子等等我!”言偃看著施夷光失心瘋般的樣子, 唯恐出事,趕緊跟著跑了上去。
施夷光趕死趕活追上拐彎處時,那輛馬車早已不見蹤跡。她皺著眉一臉肅容四望,企圖找到那馬車的身影。
“西施妹子,怎麽了?”身後追上來的言偃氣喘籲籲的跑到施夷光的旁邊,關切的問道。
都說西施妹子掉水之後落下了毛病,這會兒不該是犯病了吧?言偃一邊想著,一邊擔憂的看了看施夷光的臉色。
施夷光搖頭,看著再無一人的道路,長長的歎了一聲:“沒事兒。”說著生無可戀的閉上了眼睛。
天知道她剛剛錯過了誰……
“那現在……”言偃看著施夷光,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好怕這西施妹子突然犯病。
“回去吧……”說著施夷光轉過身子往回走去,而後又戀戀不舍的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路,長歎一聲。
“哦,走這邊。”言偃指了指跟施夷光所走相反的那條路。
施夷光現在的腦海裡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了。唯有小學學過的一篇古文,久久在她的腦海裡盤旋
孔子東遊,見兩小兒辯日,問其故。
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也。”
一兒以日初出遠,而日中時近也。
一兒曰:“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
孔子不能決也。
兩小兒笑曰:“孰為汝多知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