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夷光看著施母的眼中,帶著不解:“我識得他們嗎?”
一旁一直看著施夷光的男孩變得焦急起來,上前一步看著施夷光,指著自己:“我我,你言偃表哥,天天帶你玩兒的!”
施夷光躺在施母懷裡,目光落在言偃身上,眉頭皺了皺,而後搖搖頭,轉頭看向施母:“媽,不是,娘,我都有些記不起了。”
施母看著她,沒有說話,目光落在對面的王醫女身上,帶著不解。
“怕是……”王醫女看著施夷光,目光看向施母:“怕是落湖的時候,受了驚嚇。忘了以前的種種。”
施母一頓:“這這……”說著看向懷裡的施夷光,眼淚止不住的又落了下來。
王醫女撫上施夷光的脈搏,細細的把了好一會兒,然後看向施母,安慰道:“應該是沒有大礙的。不影響身子。”
“當真嗎?”施母問著,帶著焦急與擔憂。
王醫女點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施母說著,抬頭看向王醫女:“勞煩您幫我扶到背上。咱們先回去再說。”
王醫女點點頭,扶著施夷光,將人抱到施母的背上。
施夷光乖巧的趴在施母的背上,任由施母背著往山林中走去。
眾人跟上。
“對了,那牛革袋子可不要忘了!”有人說著,然後低身將牛革袋子拾起來。
“還有那大石頭也莫要忘了!”
“大石頭怎麽拿?”
“抬回去唄!”
“……”
一行人往山林中走去。夕陽已沉,天色漸暗。山風拂過枝丫,簌簌聲不斷。
施夷光躺在施母的背上,閉著眼,想要盤算盤算以後的事兒。可是又忍不住想到了前世。
在二十一世紀的北京,她是不是真的被淹死了?她媽和爸爸會怎樣……媽媽該是哭的昏天地暗吧。
她今年23歲,正讀研一。2017年剛入夏,跟同伴遊湖之時,就不甚落水死亡。
作為九十年代響應國家獨生子女政策的高知識分子家庭,她們家就她一個獨生女。還是過了四十才有的她。
她這一死,大概是要了媽媽和爸爸半條命吧。施夷光閉著眼,想到爸媽傷心欲絕的樣子,眼角不禁濕潤。
兩個半百的老人,扶著她棺材垂淚的時候,該是有多傷心啊!
她真是不孝女,年少時候沒對爸媽好過,這會兒還要死在她們前面,讓她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施夷光的眼淚忍不住流著。
忽而她睜開了眼,不行,她要回去!西施落了水也活過來了不是?
夜幕已至,她將頭埋在施母的背後,染濕了一大片衣裳。
施母隻覺是自己女兒身上帶著的江水,不曾多想。
一行人回到苧蘿村裡頭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村子口有人舉著火把,張望著。見有人從山上下來,這才急急的上前去接。
“人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先回去再說。”
“言偃,去東村找你施大伯,讓他快些歸家,說他女兒找到了。”
“哎!好勒!”應完言偃轉身往東村跑去。
回到自家院子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施母將施夷光放在屋子的床上,讓王醫女確認無礙之後,都出了去。
外頭開始竊竊交談起來,不一會兒又有另一波人進了院子。院子裡更加嘈雜了。
一群人坐在院子裡,舉著火把,談論著今日施家女落水之事。
施夷光躺在床上,側著身子,一手枕著頭,看著糊了紙的窗柩發呆。窗柩映著屋外的火光,隱隱綽綽。
夏日的夜裡,有鷹鵑叫著,一聲一聲,清脆而詭異。
她穿越了…這件事,到現在她還有些迷糊著不能反應過來。那她爸媽要怎麽辦?她自個兒往後的日子,又要如何過?
施夷光輕輕的歎了一聲,而後翻了個身。床太硬,硌著她的背,有些不舒服。
現在是春秋,春秋……西施,西施是春秋哪個時代的?是吳越爭霸時候的女子,那吳越爭霸又是什麽時候來著?吳越爭霸什麽時候她不曉得,只知道吳越大戰那一年。
施夷光盯著面前的牆壁,歎了口氣。
現在是春秋亂世,群雄並起。先秦啊,太久遠了,啥事兒她都不了解。
說起來,她爸作為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的教授,偏偏又是極迷春秋戰國時期的歷史,吳越這段歷史,肯定是了解透徹了的。特別是西施。
不然也不會將自己女兒取西施的名字。
施夷光又歎了口氣,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跟著她爸好好學習歷史。偏偏那時候她討厭西施討厭極了,覺得自己一輩子都被西施的陰影籠罩著。以至於那會兒她爸逼著讓她看,讓她寫,還給她出試卷考試,全被她無所謂的蒙過。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施夷光又歎了口氣。
施夷光很累,思緒又很亂。輾轉幾次,在這硬邦邦的床上睡了過去。
不久,全村的人都曉得了,村中施家的女兒被人暗害丟了江裡,還是被牛皮麻袋裝著,綁著大石頭丟的。
真是太惡毒了。
十分的惡毒啊。
一村兒的人都憤懣了,村長帶著施家的當家人,去官府報了官,這事兒查了許久,得出一個結論:此人,必定是有錢人。
“可不是,不有錢怎麽能有牛皮的麻袋子裝人?親娘唉,真是舍得。”
“不是有錢人,還能騎馬麽?聽說那馬是匹千裡寶馬呢。”
“千裡寶馬?哪個說的,我當時也在旁邊,隻聽西施妹子說了是匹馬啊。”
“官府查的唄,查出來是個騎寶馬的人乾的。”
“……”
施夷光躺在床上,聽著院子外的說的話,糊紙的窗戶撐開,院子裡掛著洗完的衣裳和紗。有三三兩兩的男子扛著鋤頭,經過院子外,邊走邊閑聊著。
“施家嬸子,你那牛皮袋子給我唄!”外面有婦女的聲音響起。
施夷光閉著眼睛,聽著外頭的話。
“董四嬸,這不能給,官府若是查還要看的!”
“查都查完了,還看啥看啊,給我唄!”女人刻薄的聲音又起。
“這個……真不好給。”施母猶豫的聲音響起。
“什麽玩意兒,不就一破袋子麽……”院外婦女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遠。
院子裡頭又變的安靜起來。
從她落水到今日,每天被關在這屋子裡。
施夷光從床上坐起,撐著身子皺了皺眉,這木板床,睡得的她渾身骨頭都痛。
她走到窗戶旁邊坐下,一隻手揉著腰,看著院子裡。
院子中有母雞咯咯咯的叫著,不時啄著地上的米粒。晾著的輕紗在太陽底下發著亮,有威風吹過,輕紗輕輕的晃動。
施母端著一盆紗從屋中走出來,倒進了院子裡放著的染缸中。而後拿起一旁的棒槌往裡頭輕輕的攪著。
施夷光起身,推開門走出屋子:“娘。”
施母聽到聲音,轉頭看來,她手中的棒槌停了停,右手橫著擦了擦頭上的汗:“光兒,怎出來了,且進去歇著。”
施夷光衝著施母笑了笑,而後坐到屋簷下,豔陽高照,她將好坐在屋簷的陰影裡。
“我想出去走走。”施夷光試探的說了一句。
施母一聽,臉立刻沉了下來,想也不想便道:“不行,現在想害你的賊人還沒有找到,你怎能隨便出去。若是再有意外,你要我和你爹如何是好?”說著施母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眼淚不自覺的流了出來,抬著袖子擦了擦。
施夷光從鼻子裡歎了一身,往後一倒,就地誰在了房簷下。盯著房簷上的燕子巢。她就曉得這西施娘不會答應。
她想去湖邊,再找到那天吳水神。讓水神把她送回去。水神既然能把落水的西施救活,那也應該能把落水的自己救活吧。
她想回去……回她那二十一世紀,在這大熱的夏天,睡席夢思,吹空調,吃冰激凌……
施夷光盯著那燕子窩,翻了一個白眼,然後閉上眼睛。主要是,她實在是放心不下她那兩個年過半百的爸媽啊。
施夷光坐了起來,看著施母:“娘,我是準備去看看,那江邊,說不定有我還記得的事!”
“當真?”施母聽著,又停下手裡的棒槌,轉頭看向施夷光。
“當真!”施夷光肯定的點點頭。
“那我跟你一道兒去!”說著施母放下棒槌,轉身往屋裡去換鞋子。
“等等!”施夷光糯糯的聲音一叫。
施母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坐在房簷下光著腳丫的施夷光:“怎的了?”
“我……”施夷光雙手撐在兩邊, 目光移到藍藍的天上:“似乎又什麽都想不起了……”說著施夷光又往後倒去。若是有外人在,天吳神仙定然是不會出現的。
“那你就好好休息吧。莫要再想,你爹會去查的。”說著施母又走到染缸旁邊,開始攪了起來。
施夷光盯著屋簷上的燕子窩,旁邊的雞咯咯咯的叫著,叫的她心煩的很。別人穿越是要什麽有什麽,風生水起,她連出門都不行。
這可怎麽辦啊?
陽光照在院子裡,除了雞的聲音,別的寂靜的很。百無聊賴。施夷光忽而眼神一動,她偏著頭看了看一旁的窗戶,而後坐起身子:“娘,我去休息了,你不要來打擾我啊。”
施母頭也不會的道:“好,去休息吧。”說著橫著袖子擦了擦額頭。
施夷光轉身,走向屋子裡,刻意將屋門的聲音關的許大,而後又關上窗戶,坐在窗戶的旁邊,透著縫隙,看著院子裡忙活的施母。
坐了好一會兒,約莫兩刻鍾的時間,施母放下手裡的棒槌,往屋子裡走去。
一進屋子,施夷光立馬將窗戶一推開,一個翻身落地,往院子外跑去。驚得一路的雞咯咯叫。
一口氣跑到院子外的大柳樹後頭,剛躲好,便看見施母從屋子裡又端了一盆紗出來。
施夷光悄悄的轉身,屏息凝神,躡手躡腳的往一旁的小橋上走去。
“哎呦,西施妹子身子大好了啊!”剛走一步,旁邊一個背著鋤頭的正過橋的漢子轉頭看著施夷光,爽朗的笑道。
施夷光的身子一頓,剛伸出去的腿頓住,全身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