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酒上愁眉
顧傾城回到西殿,夏荷秋月已擺上豐盛的宵夜,還有冰鎮葡萄美酒。
顧傾城雖然肚子餓,卻索然無味,看著那葡萄美酒,想起當日第一次上一攬芳華,與拓跋濬在海棠花下飲酒,恍如昨日,便端過夜光杯。
她對夏荷秋月,飛鴻飛雁招呼道:
“來來,今日好日子,你們幾個,都來陪本郡主喝酒。”
“郡主,您如今貴為郡主,奴婢們自然更加替郡主高興,郡主是好人有好報。
奴婢與郡主畢竟身份有別,奴婢們斷不能僭越,與郡主您同桌而食的。”飛鴻恭謹道。
“是啊,郡主的心意奴婢們知道,飛雁服侍在郡主旁邊就行了。”飛雁也道。
“容嬤嬤的洗腦功夫,還真的不容小覷啊!”顧傾城搖頭歎道。
“安平郡主,以前您還是顧家小姐,奴婢陪你一起吃飯已屬僭越。
如今小姐已貴為安平郡主了,奴婢是打死都不敢大不敬的。”夏荷也惴惴道。
“你們一個個的,可真懂宮規。”顧傾城搖頭歎氣。
夏荷趕緊端起酒壺,笑道:“奴婢為郡主斟酒。”
她小心翼翼給顧傾城斟上冰鎮的葡萄美酒。
秋月也笑道:“奴婢給郡主打扇。”
便在一旁打搖扇子。
“我這剛當上郡主第一天,爾等就不聽本郡主的話了嗎?”
顧傾城雙手輕拍桌子,拉下臉,佯怒的看著她們。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
“來……現在沒有外人,這些酒菜我一個人哪裡吃得完,快過來一起吃!”顧傾城又道。
“郡主,宮中規矩,奴婢是不能與主子一起同桌的,你別難為奴婢們了。”夏荷與秋月幾個非常的為難。
“要是被老祖宗知道,可是要責罰我們的。”飛鴻也低聲道。
仿佛如此悄悄說話,也會被老祖宗聽到。
顧傾城挽起笑意道:“西殿沒有外人,本郡主又不是宮中主子,我過兩日就離開皇宮回顧府。今晚——就當是咱們在宮中的離別宴。”
“離別宴?”幾個丫頭又互相看了一眼。
“對對,就是離別宴。來來來,不必拘謹,你們都坐下。我們像朋友一樣,聊天喝酒。”顧傾城招手。
飛鴻飛雁,夏荷秋月四個才誠惶誠恐的坐下陪顧傾城一起吃喝。
“這冰鎮的葡萄美酒,是個好東西,你們也一起嘗嘗。”顧傾城道。
拿起酒壺給大家斟酒。
大家喝了酒,都開心讚好喝。
“大熱天能喝上冰鎮葡萄美酒,我們是托了郡主的福氣。”飛鴻道。
夏荷體貼道:“安平郡主,您忙碌了一整天,喝點葡萄美酒,待會再泡個澡,能睡個好覺。”
“郡主要泡澡的話,還是少喝點酒,喝酒多了泡澡,心跳加速,會容易昏厥。”飛雁道。
……心、跳、加、速?!
顧傾城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的心在拓跋濬身上跳動著呢。
“嘻嘻,飛雁跟著安平郡主這些時日,還懂得很多醫理了。”夏荷笑道。
“是的,若郡主要泡澡,還是少喝點酒,吃些糕點宵夜,便去泡澡,睡個好覺吧。”飛雁道。
飛鴻體貼的給顧傾城夾了些她喜歡吃的糕心:
“郡主都累一整天了,奴婢看了都心疼。郡主,這是您喜歡吃的棗泥山藥糕,紫藤糕和桂花糕。快嘗嘗?”
“還是飛鴻飛雁兩姐妹跟在郡主身邊,懂得這些醫理啊。”秋月歎道。
“你們以後都跟著我學醫,懂醫理,起碼能自己治病,不用去求禦醫。”顧傾城一仰頭,豪邁的一杯酒灌下去。
“郡主說得對,禦醫根本不會給我們這些奴婢瞧病,這些日子全靠郡主關照,奴婢謝謝郡主啦。”秋月感激道。
“我以後也要好好學,即便沒有安平郡主這麽好的醫術,起碼能照顧好自己。”夏荷開心道。
“郡主還是少喝點,我們陪郡主喝完這杯,郡主就去泡澡睡覺。”飛鴻又體貼道。
顧傾城喝了一杯酒,苦著一張臉道:“沒想到一句安平郡主的封號,卻連找個人陪喝酒都難了。”
夏荷與秋月見顧傾城仿佛鬱悶,心事重重,夏荷便淺聲道:
“秋月,飛雁飛鴻,要不,我們再陪安平郡主喝一杯?”
幾個丫頭異口同聲道:“好,我們就再陪郡主喝一小杯。”
“嘻嘻……怎能是一小杯,要喝,我們就喝個痛快的。”顧傾城笑道。
笑得苦澀。
又親自為她們滿上酒,夜光杯盞從外看上去,玲瓏剔透殷紅迷離。
“來,我敬夏荷秋月兩位姐姐,謝謝你們這段時間對傾城的照顧。
飛鴻飛雁,郡主也敬你們,這些時日,你們照顧得本郡主很好,謝謝了。”
顧傾城拍著胸口道,與她們碰杯,而後一飲而盡。
飲罷把杯盞倒過來,示意她們也幹了。
夏荷秋月飛鴻飛雁看顧傾城盛意拳拳,也就喝了。
飛鴻飛雁相互看了一眼,見郡主意志消沉,心事重重,知道郡主肯定是為了高陽王之事。
飛鴻淚盈於睫:“我們得蒙郡主相救,能認識郡主,服侍郡主,是幾生修來的福氣。郡主對奴婢如此客氣,是折煞奴婢了。”
“是啊,郡主真是太平易近人了。”夏荷道。
“客氣話別說,你們說這酒,好不好喝?”顧傾城又喝了一杯,醉眼迷離。
“好喝……”她們同聲盛讚。
“原來冰鎮的葡萄美酒,在夏天喝起來,是那麽的愜意。”秋月開心道。
“好,我們今晚一醉方休。”顧傾城興奮的一杯接著一杯喝,偶爾吃幾顆果仁花生米。
眼淚卻不知何時落滿腮邊。
“安平郡主,你是否有心事?您今天與南安王退了親事,應該開心的呀。”夏荷大著膽子問。
夏荷秋月當時可是沒聽到高陽王要娶傾國傾城公主的話,只有飛鴻飛雁聽到。
飛鴻飛雁相互看了一眼,兩人暗暗歎了口氣:
郡主已經和高陽王拜天地成親,高陽王卻當眾說要娶傾國傾城的公主,郡主當然是傷透心了。
但郡主和高陽王的婚事是個秘密,她們也不能說出來,隻心疼的瞧著顧傾城。
“本公主哪裡不開心了,我得封郡主,這是高興!知道嗎?高興感動的眼淚。”顧傾城笑道。
她嘴裡說著開心,淚花卻不斷飛濺:
“陛下今日封了我安平郡主,還享公主俸祿,有那麽多的賞賜。
人人羨慕,本郡主怎會不開心?
我就是太開心了,還舍不得老祖宗,姑姑和你們罷了。”
顧傾城說完擦擦眼淚,接著喝酒:“痛快!”
飛雁在桌底下暗中踢了夏荷一腳,輕輕搖搖頭。
夏荷秋月見飛鴻飛雁那般表情,她們似乎知道郡主的心事。
她們又何嘗不知,這顧傾城在毓秀宮發生的所有事,都是她們向高陽王稟報的。
當然,除了顧傾城和拓跋濬在一攬芳華拜天地之事,是她們不知道的。
飛鴻對顧傾城道:“郡主,酒在胃裡,解不了心頭的心事,您還是少喝點。
聽娘娘說這葡萄酒剛喝沒有什麽感覺,可是後勁卻是很足。”
“飛鴻,你錯了。酒落胃裡,也能澆上心頭,就不會有煩惱了。”顧傾城一邊大杯喝酒,一邊嘻嘻笑道,“嘻嘻……我連心都沒有,怎麽會有煩惱?”
夏荷秋月與飛鴻飛雁幾個互相看了一眼,隻道郡主開始說胡話了。
夏荷輕輕按住顧傾城的手,柔聲道:
“安平郡主,您的酒量很淺,不宜多喝。您要是喝醉了,明天娘娘會怪奴婢的。”
“是啊,我的酒量怎麽就那麽淺,剛剛開始喝,就醉了。說話也幾乎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了。”顧傾城嘻嘻笑道。
顧傾城又喝了一杯。
秋月把果仁推到顧傾城面前:
“郡主,您光喝酒不行,要吃點東西。”
“好。”
顧傾城乖巧頷首,抓了幾粒果仁丟進嘴裡,慢慢咀嚼,就著葡萄酒送下去,像個孩子。
過幾天,她就要離開皇宮了,也許這裡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當初閭左昭儀本來是傳召自己回來退親,別說人家不想娶,還想毒死自己,自己也不會高攀看不起自己的人家。
當時只是權宜之計,所謂的婚約,是自己向閭左昭儀要挾來的。
不管如何,這南安王的娃娃親總算是解脫了。
她是不會嫁給南安王的。
但如今閭左昭儀有殺自己母親之嫌,若自己離宮,又怎麽將她的罪行揪出來呢?
至於拓跋濬那個魔鬼,他們曾經的山盟海誓,曾經的拜天地成親,曾經的生死相許,都只是一場兒戲。
他要娶的,竟是傾國傾城的公主!
什麽天為證,雁為憑,什麽生生世世,什麽不離不棄,什麽相親相愛,都是南柯一夢。
對,南柯一夢,就像她所做那些夢魘一樣,不過就是飄渺幻象罷了。
一攬芳華上發生的一切,又歷歷在目,那些恩愛纏綿,旖旎春色,為了救他,她不惜以身相許。
原來,竟是癡心錯付!
他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對自己花言巧語?
當初什麽奠大將軍,把自己騙得團團轉!
什麽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他輕輕松松就騙了自己,懵懵懂懂就獻了身子。
還給自己演了一場拜天地的遊戲,客串了一回拜天地的過家家。
原來,他的強悍霸道,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他的女人,他只是僅僅要自己做他的女人,藏在一攬芳華做他的側室罷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顧傾城喃喃。
又喝下一杯酒。
人家高陽王殿下生來尊貴,本來就是要娶公主的。
自己怎麽就那麽犯賤,一不小心,成了他無名無分的女人了?
她又想起那句禪語: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身受世間諸般痛苦。
說到底,還是自己沒管住自己。
是自己動了心,才會受這諸般痛楚。
自己的心在他身上,也只能對他動心了。
姥姥說聖姑與白無瑕有千萬年的桃花情劫。
難道,他們的情劫要來了嗎?
她又喝了一杯。
她又回想他們在客棧的初遇,原來,那不是初遇,他們的初遇是在十年前。
她救了他,他給她送的夕顏白玉月光簪。
他說那是他們的定情之物。
她又想到那個剝人皮的人間地獄,那個像蝴蝶一般的人皮。
在一攬芳華上的遇刺,他紆尊降貴的為自己洗手作羹湯。
與他一起翱翔,他說要為自己打下錦繡江山。
他的吻,他的霸道,他的醋意,他的好,他的壞……
為了救他,她滿心信任的把自己交給了他,做了他見不得光的新娘,從此一發不可收。
可是,他要娶的是傾國傾城的公主,這與自己無關。
而自己,更不會恬不知恥的要求他娶自己。
等了結了顧府的恩怨,她就回去找師傅與奶娘。
高陽王王妃與她無關,南安王王妃也與自己無關,她與師傅雲遊四方,懸壺濟世。
平城的一切,她要忘記得乾乾淨淨。
她悶想著心事,又不能向她們一吐為快。
胸腔那個位置,雖然沒有心跳,卻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樂。
胸中鬱結,隻得一杯杯的喝著酒,最後喝得酩酊大醉,竟昏睡過去。
酒醉的顧傾城,眉眼穠豔,葡萄酒染上了臉,酡紅雙頰更添俏麗,越發嬌豔逼人,像魅惑人間的魅靈。
醉中偶爾淺笑,笑得很甜,露出細糯的小貝齒,嬌憨純真,卻又掩不住嫵媚秀色。
那樣的盈盈秀色,卻引狼入室而不自知。
她喝醉酒還做著夢,夢見拓跋濬那魔鬼抱著她,細心的給她洗浴。
還夢見他又親吻了自己,而明明恨不得要殺了他的自己,居然還恬不知恥的回吻了他,抱著他脖子又啃又咬……
當她再次有意識的時候, 她胃裡似火燒,又翻江倒海,口渴得緊,吐著酒氣,難受的哼哼:
“渴……水,我要,我要喝水!”
有人下床,她聞到那股熟悉的清冽馨香,自身邊飄過。
她微微一愣,閉著眼睛,猛然坐了起來。
不對勁!
那龍涎香特有的馨香仍在。
她慢慢睜開醉眼,果然,她模糊的醉眼看到一個高大模糊的背影,正在彎腰給她倒水。
身影逐漸清晰,轉過身,拓跋濬絕美的俊顏印入眼簾。
顧傾城倒呼一口酒氣。
她閉眼晃晃頭——做夢?
剛剛自己,自己不是在西殿與夏荷秋月飛鴻飛雁她們喝酒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