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端了茶水來,端到他倆面前,不動聲色的看了看這兩人的神情。
王弗苓見了也當做沒瞧見,揭開茶杯看了一眼。
青岩道:“此乃山裡茶樹上摘下來的,阿甚自己炒乾存放,雖不及那些名品,卻有它獨特的味道。雲山之上的茶,有種特別的香氣。”
王弗苓伸著鼻子嗅了嗅,確實較之旁的香味濃鬱一些,可這眼色也濃,喝起來怕是微苦。
她便端起嘗了一口,奇怪的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苦澀,反而回甜。
“確實...很獨特。”
青岩笑了笑,將茶壺放下,也找了個地方坐著。
他見玄業也喝了一口,放下茶杯之後他才開口問:“今日確定要宿在此處?”
玄業淡漠的點頭:“你認識我也不是一兩日了,說出來的話,我何曾反悔過?”
青岩便不再多說。
未多時,阿甚過來了,他朝著屋中三人鞠禮:“師兄、貴客,廂房已打理好,舟車勞頓且去歇息片刻。”
青岩先從座上起來,問了阿甚他被安排在哪裡。
阿甚道:“師兄還是住的老地方,我一直給你留著的。”
“有勞師弟...”青岩說著躬身作揖,自行離開。
帶青岩離去,阿甚便湊過來要與玄業講話。
玄業卻先點了點頭:“我還住老地方吧?”
阿甚愣了愣,隨即回應:“沒錯,高僧還住在老地方......”
玄業嗯了一聲:“你先送她去歇息,我自便即可。”
見此,阿甚也就不再多言,轉而來請王弗苓。
王弗苓杯中的茶水也喝得差不多了,上山確實費勁,歇息片刻也好。
“勞煩您了...”
阿甚很是恭敬:“請隨我來。”
說罷,王弗苓便起身跟著他離開屋子,離去之時她側目看了看玄業,他喝著茶似乎還不打算走。
本以為這殘舊的地方定然不會舒適,沒想到跟著阿甚到了那屋子,倒讓王弗苓大吃一驚。
難怪青岩喜歡外頭樸素,內裡奢華,原來這一著是跟他師傅學的。
這座宅院敗絮其外,金玉其中。
王弗苓雖不能確定這裡頭的木質擺設都是什麽材質,可這色澤,怎麽看都像是紫檀木的。
阿甚將她領入之後便要退下:“貴客且先歇息,待到了時辰便可用膳。”
王弗苓福身朝他行了一禮,阿甚也回之一禮,便退下關上門。
屋裡就剩她一個人,她在這屋中四處觀望,視線定格在裡屋牆上掛著的那副畫卷之上。
細細看了看左邊角的署名,正是玉凌子。
畫中是山巔上的雲海,用水墨點出雲從虛實,恍若在眼前一般。
沒想到玉凌子不光智慧過人,畫功也了得。
除此之外,這屋裡便沒有別的裝飾物了,帳幔的顏色也很素。
王弗苓失去了興趣,上榻歇息,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睡意沉沉之際,有人敲門,雖然微弱,卻還是將王弗苓吵醒。
她揉揉眼看外頭,照進來的光竟然泛了紅,看來天色已經不早了。
王弗苓匆匆起榻,摸了摸頭上的發髻,發現並未凌亂才去開了門。
讓她想不到的門前站著的那人正是玄業,他立在門前,見到王弗苓之時便開口道:“出去走走麽?”
王弗苓一愣:“阿甚不是說用膳麽?看時辰不早了,不必等?”
玄業沉默了良久,
皺了皺眉頭:“一言難盡.......” 王弗苓又是一愣:“究竟怎麽了?”
“青岩心血來潮要動手燒菜,結果...把鍋燒了個洞。”
“......”
王弗苓能想象得出青岩把鍋底燒通了模樣,還真是難為他了。
“那咱們不用膳了?”
玄業搖頭:“阿甚出門買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午時過後才出門,買不買得到還是個問題。
玄業也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問王弗苓要不要出去走走。
左右沒事,王弗苓便應下:“也好”
兩人便結伴出門,外頭風也大,剛出去的一刹那,她險些睜不開眼。
待風頭過了,王弗苓看了看眼前的景色,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原來這地方適合看夕陽。
玄業不知何時走到了前面,他回頭望了她一眼:“還不過來?”
王弗苓後知後覺,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他帶著王弗苓來到宅院前面的山頭上,站在那裡眺望群山。
“當初見到師傅的時候也是這個天色,他就是站在這個地方發呆,我問的話,他一句都不回答。”
“師傅?”王弗苓納了悶,玄業的師傅不應該也是和尚嗎?
他點頭:“我與青岩算得上是同門,不過青岩是在師傅出家之前拜入師門, 而我,是在師傅出家之後。”
王弗苓終於明白青岩為何說這地方不是別處,原來玉凌子最後出家了,收了玄業這個徒弟。
見王弗苓不說話,玄業反倒好奇:“你不是對我很好奇?怎麽今日我肯說了,你反倒不問了?”
“我...”王弗苓很想問來著,可她要問的,只怕玄業不會說:“也並不是特別好奇.....”
“這樣啊...”
他繼續垂手看夕陽,不再同王弗苓說話了。
王弗苓也不說話,從前生到現在,她是第一次站在山頭上看日出。
或許她曾經見到過,可那時她滿心想的是如何幫助慶元帝,從而忽略了周遭的風景。
兩人沉默了很久,玄業打破這寧靜:“因果通三生,人活一世皆是因果,我一直這麽勸自己,到最後卻發現難以釋懷。”
這眉頭沒腦的一句話,讓王弗苓不知從何說起,她胡亂講了一句:“大師乃得道高僧,知因懂果乃修佛之道,因果循環也應該看得更淡。”
他置之一笑:“嗯,知道了。”
王弗苓聞言,不禁呆了呆,有種她在開解玄業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居然萌生出一種自豪感。
做慣惡事的她,竟覺得這種自豪感令人心馳神往。
沒多久,阿甚便從山下回來了,他年紀雖大,一口鍋扛在頭頂上行動自如。從山下上來,居然都不帶喘,不由讓王弗苓刮目相看。
阿甚看見他們兩人站在山頭看夕陽,衝他們招了招手:“要起風了,快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