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老頭正躺在藤椅上，喜滋滋地看著詩余的冊子，裡面的詞夾雜了太多的情愫，塵世中人的感情皆藏在字裡行間，溫柔了這樣微冷的清晨。

　　詩余捧著一壺酒，小口小口淺酌，滋味地眯起了眼，一首詞換一杯酒，這神經兮兮的老頭倒是兌現了承諾，此酒，天上人間都難尋。

　　“老頭，你到底看出什麽了?”

　　“你看到了什麽，我就看到了什麽。”

　　詩余是不信的，沒有親身看到過那些人和事，又怎麽明白詞中的深意，她總覺得老頭不過是在故弄玄虛，裝個樣子罷了。

　　她撇撇嘴，也不打算繼續說下去，繼續喝她的酒。

　　老頭等了半晌，也不見她說話，不緊不慢地合上竹冊，遞給她。

　　詩余放下酒杯，接過，漫不經心地打開，卻見每一首詞下方都被畫上了一個紅色的圈圈，鮮豔異常，與詞同處一頁，竟相得益彰，仿佛生來該在此處。

　　這是她辛辛苦苦收集而來的詞，一筆一劃寫上去的，費了那麽大勁被這老頭就這麽隨手寫寫畫畫，詩余嫌棄，瞟了一眼老頭，問道:“老頭你想幹嘛呀。”

　　老頭笑而不語，起身，雙手背負在身後，往前慢慢走著，微蹙眉頭，似在思索著什麽。

　　半晌後，老頭才終於回過神來，側身看向那個已然微醺的女鬼，她周遭的氣息，比初見時濃了不少，看來，集詞終究是起了大用處。

　　老頭輕笑，回過身去，茂密偌大的細葉榕把陽光分成斑斑點點，灑下來，形成了獨特的光影，似一道既定的屏障，將天上人間都隔絕了開來。

　　他自認愛詞沒錯，讓詩余去收集一開始也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而後才漸漸發現，這個看似簡簡單單、率性而為的女鬼，她的氣韻與一般生靈有所不同，氣息，很弱，卻隱隱透著能掌握蒼生軌跡的小小絲線，泛著紅光。

　　詩余喝足了好酒，睡得正熟，夢裡似乎回到了一個什麽地方，很模糊的影像，隻知很熟悉，有一個人，戴著細細金色的手鏈，頭上的簪子紋路清晰可見，背對著，長長的青絲被風吹拂而起。

　　耳邊，好像響起了老頭的聲音，詩余有些迷糊，聽得並不清楚。

　　老頭站在她身旁，低頭問道:“你會不會想要恢復前世記憶?”

　　風吹過，鳥叫聲清脆，葉子“沙沙”作響，亂了所有的話語。

　　詩余趴在桌子上睡得很舒服，連眉頭也不曾皺著，神色淡淡。

　　老頭歎了一口氣，拿過酒瓶，轉身離開。

　　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僅此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詩余醒來時，肩頭躺著幾片葉子，隨著她一動，葉子滑落了去，融入了泥土之間。

　　桌上已無酒，竹冊和墨綠毛筆靜靜地待在那，四周，寂靜一片。

　　酒已完，詞已閱，詩余收起東西，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