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點好一切，阿寶便和老婦人忙著準備餐食，拿著獵物往廚房後頭去了，楚未晚悠哉遊哉地喝著茶，一旁的辰巳跟在楚未晚身邊多年，早已了解自家爺的心思，當下，抱著劍識趣地離開了屋子。

　　屋內火爐旁，只剩下詩余和楚未晚二人。

　　雖說沉香院的遇見是無意，但之後他派人把她抓捕敲暈帶去付斜陽跟前，這點讓她很不滿意，感覺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點主動權都沒有。

　　於是詩余也不吭聲，任由他喝著茶，爐子裡的火燒得“劈裡啪啦”響，她一個勁地往裡添柴火，這戳戳那戳戳，楚未晚看了身邊的她一眼，說道:“你再添柴，就該燒著自己了。”

　　詩余撇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柴，拍拍手上的灰塵，“我不會答應你們的。”

　　楚未晚喝了一口茶，輕笑，眸子如墨，映出一片火光，他道:“我是真的路過。”

　　他抬頭，見詩余不置可否的樣子，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小壇好酒。

　　“要不要喝酒?”楚未晚迎上她的眼，精致的桃花眼眸光流轉，煞是好看，語氣中，帶著不令人察覺的引誘，在這冬日冷冽中，別是一般動人心弦。

　　其實從他還沒走來的時候詩余就已經聞到酒的香味了，她那個鼻子，如今最是靈敏，特別是楚未晚釀的酒，那股酒香，早就將詩余肚子裡的酒蟲勾了出來。

　　況且，他那般的語氣，那雙深沉的眼眸。

　　終是抗拒不了的。

　　詩余頓時什麽脾氣都沒有了，她點點頭，眼睛都放光了。

　　兩杯酒下來，阿寶他們也做好飯菜，一時之間，天也漸漸暗了下來，夜幕降臨時，便預示著蘇醒之時，如同一個輪回，定要將整條村子帶向痛苦之中，永遠無法掙脫。

　　深夜的時候，詩余正從老婦人屋子裡出來，打算看看能否有解決之法，剛打開門，便見楚未晚站在那裡，負手而立，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下，他依舊是衣袍未染泥土，玉冠束發，身姿卓越，果然是隻屬於京都皇城下的人，貴胄子弟，名門望族，是多少人的可望而不可及。

　　“你怎麽出來了?”詩余縮縮脖子，今晚雖沒下雨，但這天倒還是冷了不少，她走過去，仰頭問道。

　　楚未晚沒出聲，看見她的小動作，身後的手拿著鬥篷，見她走過來，便伸到她跟前，示意她披上，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詩余也不是矯情的人，也不會管那麽多世俗規矩，當下立馬接過鬥篷給自己披上，才覺得暖和了不少。

　　那人倒是沒想到她這麽隨意而為，別過臉去，唇邊輕笑。

　　“村子裡的事我聽阿寶說了，你打算如何做?”

　　“不知道，或許，先去卜個卦看看再說吧。”詩余說著，邊往前走去，村中卜卦求解，必須得找到戾氣最終所在，才能從天道中窺探一二。

　　那些哭聲，在夜深時便準時出現，空氣中的血腥味隔著火光，消散在村中的每一處地方，哭聲淒淒慘慘，似地獄傳來的哀嚎，折磨著村中每一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難以入眠。

　　詩余抬頭看身旁的人，他氣定神閑，依舊沉著無畏的模樣，仿佛沒有聽到那些瘮人的聲音，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眼，亂不了心。

　　由是她自己，在第一次經歷村中深夜的時候心裡都有些難以控制的波動，而這個人，內心得多強大，才能有力量到對任何事都無所畏懼，淡然處之，那是一種屬於強者的真正的蔑視，

站在巔峰之上，睥睨眾生。　　她正走神，行至一拐角處，出現了一大片空地，四周被籬笆圍著，隻留一側小門，籬笆上，爬滿了枯黃的藤蔓。

　　空地上，只有一座墓碑，簡簡單單。

　　楚未晚停下腳步，料想這墓定能看出些什麽，卻見詩余垂著眸子有些失神地往前走，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細，他一握，剛好包裹了全部，詩余回頭看他，順著他的目光而去。

　　那是土匪頭子的墓，詩余想，許是春日時，那些藤蔓會翠綠非常，上面長滿了白色的小花，像如今冬天裡的雪花般好看，或許，烏臼山上，也曾長滿了小花，全開時，花香遍野。

　　“哭聲小了許多。”楚未晚說道。

　　詩余點頭，慢悠悠地走進空地裡，來到墓前，彎腰細細看，回道:“它們懼怕他，別忘了，這可是一手將他們性命斷送的人的墓，它們遠不敢靠近的。”

　　那人的墓碑，是村中人的懷念，但同時也是死去人的嫉恨之處，那些埋葬在他手中的生命，都以怨靈的方式，回到這裡，卻始終不敢靠近，生死，或許就是這麽無可奈何。

　　詩余朝後頭道:“楚未晚，折幾枝藤蔓給我。”

　　許是她也沒察覺到，這樣的話語裡，一點客氣也沒有，似乎於尋常間，脫口而出的平淡和習慣。

　　身後的他，挑眉，片刻，輕歎一聲，當真去折了藤蔓遞到詩余跟前。

　　詩余接過，連頭了沒抬，藤蔓在指尖還沒拿穩，便朝地上一丟，幾枝枯黃得有些發黑的枝條就這麽靜靜躺在地面上。

　　詩余蹲下，歪著頭看著，也不說話，神情倒是淡淡。

　　“怎麽，看出什麽了?”楚未晚站在一旁，地上那些藤蔓於他眼中也不過是普通而已，可是，那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在詩余眼中這幾根東西會是什麽樣的。

　　那是一個，尋常人都無法理解的世界。

　　“什麽也沒看出來。”她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顯然是應付著說說。

　　她起身，順手撿起藤蔓，盯著楚未晚看了一會兒，笑道:“很想知道?”

　　楚未晚眯眼，她那略得意的眼神和溢出的笑意似乎讓他呼吸深了幾分，他一步步走近，走近，直到一低頭，便能看清她發上的木簪，雕刻著深奧奇特的花紋。

　　“我想知道你就告訴我?”他低低反問，那聲音似乎將周遭的一切哭聲都隔絕開來，直傳入詩余的耳朵裡。

　　詩余反而笑得更歡了，一個轉身，發絲輕揚起，掃過楚未晚的鼻尖，“那得看我心情了，有酒就會心情好哦。”

　　她笑著說，邊說往回走，十句話裡不離酒，心中惦念的還是他的酒，楚未晚被她拋在身後，也不惱，伸手摸摸鼻尖，眸色如同在紙上暈開的墨，黑得令人無法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