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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心隱》第3章 故人
  合巹酒暖,燭影搖紅,是醒是朦朧?

  琴心隱隻是有些微醺,眼望著繡上腫值拇擦保闖粘盞刈砹恕K斷卵涫撓窆常冊」以諞慌浴J悄歉魴納系娜耍薪髯攀紙牛人艨峭貳K淘ィЩ螅粵擔哪畹繾饈敲溫穡

  他終究還是用雙手捧開了那方紅布。

  “琴心隱,是你殺了我父親?!”淚眼融融,又兼著難以置信,子舟驀地站起身子,一步步向前逼著,手中的利匕卻已經釘在琴心隱的胸膛。他的新衣,本就是紅的,此刻卻是更加光鮮了。

  琴心隱多想替她抹開腮上的晶瑩,心卻一刻刻地往下沉。

  無力,虛脫,酸軟,麻痹;心慟,腸斷。

  溫軟的微光,從林間雪淞盈盈而下,照開了琴心隱惺忪的眸子。

  可是心依舊是痛著,仿佛那隻匕首還刺在胸上。他隻是下意識地去摸匕首上那雙柔荑,入手空空,哪有軟玉溫香。每一次呼吸都用不上一分力氣,卻又要榨乾身上最後一口清醒。

  琴心隱就這般躺在針林下突起的岩石上,身旁的炭火已經熹微,燼明燼滅,心死心活。

  “心隱哥哥,你醒了?”

  就聽到這樣溫柔的聲音,琴心隱木然地轉向尋芷意那張臉。

  “我醒了嗎?”他想說話,卻無力說出口,雪後的涼氣趁機入喉,在肺上翻湧、激起了一串咳嗽。

  咳到直起身子,又咳到蜷縮一團,咳到頭痛欲裂,咳到清醒。

  “芷意……”琴心隱止住了咳嗽,將手穩穩探了過去,直到觸碰到那溫暖的臉龐。“現下,不是在夢中吧。”

  “你做噩夢了?”尋芷意翹起了眉頭,瞳若新月初滿,耀地琴心隱不敢多看。她隻是溫柔地替他撩開鬢邊的亂發。

  琴心隱提了一口氣,四周散下的余雪竟未挨著他的絨裘褙子,而是凝成一層蟬翼般的融融白光,浮在身遭。“天快亮了,我們也該走了。”

  行至日出,坐看雲起。

  冬日的朝陽暖紅了山麓的白雪,針林上冰淞融化,淅淅作雨,一滴滴打在琴心隱的額間。清醒,一寸寸地清醒。

  一夕小眠,走得乏了,又隻是倚著山間崖石小憩了半會兒,尋芷意仍有些困,伸了伸疲倦的雙手。

  琴心隱發現自己最討厭的就是清晨了,它會讓昨日殫精竭慮才遏製的心思,又如春暖開閘般宣泄。不管想通還是沒想通。

  “心隱哥哥,他還好吧。”或許是被琴心隱傳染了,尋芷意也在想一個人。

  琴心隱自然知道她問的是那個他。

  說好,你會開心嗎,說不好,你又會難過嗎?但凡和愛沾邊的事,都如此矛盾可笑麽。

  所以琴心隱隻好說:“也許吧。至少他依舊有一顆赤子丹心。”

  琴心隱也看不出尋芷意眼中的迷離是開心或者失望,或許三年的斷交已經將傷痛消磨殆盡了。

  “他有,提到過我嗎?”小心翼翼,卻又故作不帶情緒。

  “醉前都無,醉後全是。”琴心隱又隻得老老實實地說。除了老實,他也不知道還能有什麽話才能去安慰她。安慰人也並不是一件好事,以人期望,卻又終究是絕望。人隻有自己想通了,才算是真正走了出來。

  那我算是想通了麽?

  幸好二人已經走到了山腳下,面前的歧路了斷了各位的話意。

  “三年沒有回來過,這地方一點兒沒有變。”琴心隱看著破了角的酒旗在飄蕩,

山腳下那個小酒鋪子依舊還開著。  【忘情蠱】是這酒鋪的名字,也是它家佳釀的名字。可喝了不光忘不掉,還偏偏歷歷在目,無從言說。

  琴心隱和尋芷意走進酒鋪,裡面的布置確實頗為雍容,與外觀的頹破看起截然不同。琴心隱拉起尋芷意的手,眼光掃了四下,堂中央垂著珠簾,向裡瞧去,是一張八角的大桌,卻已經擠滿了十個人。

  “哈哈,這幾個人真是奇妙。”尋芷意也是注意到那張大桌上的人。

  琴心隱隻是略略點了下頭,便邀著尋芷意坐到了最裡頭的一張對酌的小桌上,木椅腐朽松動,琴心隱坐上去的時候卻沒有壓出絲毫聲響。

  酒肆除了他倆和其余的小桌上稀稀落落地坐著些個羈旅的客人,便是那大桌上的十位奇妙的人:

  穿著宋錦褙子的少婦唬弄著懷中抓周的小兒;婆娑面紗下紫裾少女婀娜英姿卻透著一股子剛猛;雲霧翻飛的水煙袋老者撣著純鋼煙鬥上的粗灰;執刀三位鏢師們面面相覷不知心思幾何;一對情侶旁若無人地互喂著甜羹;旁邊伏著一個醉倒的乞兒。當然此刻珠簾之中還有第十一個人,忙不迭的店小二。

  尋芷意悄聲問道,“不知道什麽樣的原因,才會讓這樣十個迥異的人同桌饌食。”

  “高手。”琴心隱看著尋芷意,眼中泛出異樣的神采,雖沒說話,尋芷意卻懂。他們本是多年的知己。

  尋芷意自然也沒有回話,“誰是高手?”

  她先看向了那三個跋扈凶狠的鏢師,身上帶著兵刃的看起來隻有他們仨,但是真正的高手怎麽會讓人看出他們是高手?

  “非也,你既然判斷出他們不是高手,那不就正是真正會掩飾自己的高手?”琴心隱呷了一口【忘情蠱】,依舊沒有說話。

  尋芷意有看向那抓周的稚童和他手足無措、慌亂無比的母親,她倆絕不會是高手了吧?

  “【七星洞】的洞主豈非就是以為風韻絕佳的人母?”琴心隱繼續喝酒。苦酒,還摻了水,怪不得忘不掉。他突然生了個念頭,不知道子舟以後身為人母,也抱著個小孩抓周玩,可那時候身旁的人會是自己嗎。

  紫衣的直裾打扮得如此光鮮,高手怎麽會這樣高調?

  “高手不一定要高調,但一定要有格調。”琴心隱乾脆不喝酒,喝起了粗茶,“比如我。”

  尋芷意無視。

  耄耋的老頭,抽著水煙袋的手如此枯槁,抬個煙鬥都要費力,又怎麽會是個高手?

  “那給天下武人排名的【風雲錄】中,第三的好像正是一位抽煙的糟老頭。”琴心隱乾脆啥都不喝了。尋芷意見他嘴角狼狽,替他擦了擦。“那心隱哥哥是排第幾啊?”這句話倒是說了出來。

  “或許是第九,又或許是第十。”

  店小二如此籍籍無名,更不會是高手了吧?

  “大行不顧細謹,方是高手。”

  那個醉倒的乞丐呢,總不見得是為高手?

  “大酒鬼林榀虞是個乞丐,也是【風雲錄】上第二的劍聖。”

  尋芷意忽然出聲道,“那對恩愛的情侶絕對不是高手!”

  琴心隱正想反駁,卻不得不承認她是對的。因為方才還卿卿我我的眷侶,現下已經是面若重棗,向後一仰,雙雙倒地,吐沫身亡,顯然是中了劇毒。“嗯,戲開始了。”

  店小二嚇得面色慘白失了禁,死人本就少見,而且一次死了兩個,更何況還是吃了他家的甜羹。乞丐打了個醉囈,喃喃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紫衣少女壓低了面紗的沿角,不知是擋住驚怖還是擋住笑。少婦也擼起袖子掩蓋了稚童的視線。水煙袋裡噴出一口濃煙,老人嗆地咳嗽,三位鏢師按刀的手上青筋暴起。余下的賓客早就逃散去了。

  “死,死,死,死人啦!”店小二狂叫,他那裡見過這般陣仗,可他的聲音卻戛然而止。咽喉上鐫刻了一隻十分精致的十字梅花鏢。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個凝滯。

  可三位鏢師卻是永遠的凝滯了。他三人見事情發展的勢頭遠遠超出自己的所料,便想先下手為強,相對一眼,心念齊動,拔出刀的一瞬間,卻又各自插入了自己的脖子。

  尋芷意看著不解,“怎麽會有這麽詭異的事情,他們怎麽會殺了自己?”

  琴心隱笑笑不答,雙手托腮,靜看好戲。

  “嗖!”“嗖嗖嗖嗖!”五件暗器從分別兩個人手中發出,卻又死了三個人。那乞丐和老者互相猜忌倒也罷了,乞丐拋出了枚喪門釘正中老者眉心,隻是那老者的柳魂針準頭偏了點,雖說是殺了乞丐報了仇,卻平白搭上了紫衣少女的性命。

  琴心隱眉頭一覷,“看來還真有一位高手中的高手。”他身在簾外,對於簾中發生的一切倒是看得不十分清晰,此刻只見那少女趴在桌上,看不清正臉,想來已經是死了,記憶突然湧起一陣浪濤。

  “哇!”稚童驚啼一聲,少婦瞿然變色。因為那對最先倒下的情侶屍身,竟然從地上爬了起來。

  尋芷意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蜀山左近,也會有僵屍作祟。”

  那對屍身自然不是僵屍,少婦摟緊了孩子,驚叫道:“你,你們不是死了嗎?”

  “屍體”相視一笑,卻是一人一句地道:

  “【江東第二劍】柳辰辰扮作店小二;”

  “【塞北三獅】竟然甘心藏拙作為鏢客;”

  “【瀟湘逍遙子】抽著破爛水煙;”

  “【蜀中巨賈】上官小追自甘淪為乞丐;”

  “倒是可憐這不知名的少女香消玉殞;”

  “洛大夫人難道不知道為什麽?”

  洛大夫人自然知道是為什麽,當然是為了自己手中的鑰匙,一把可以開啟裝有《碣石調・疏影・卷二》的秘櫃鑰匙。洛大夫人緊咬著雙唇,似是在做最後的取舍。

  情侶檢查了在做所有人的屍體,【瀟湘逍遙子】和【蜀中巨賈】各自為對方的暗器射死,【瀟湘逍遙子】身被一創,正是一枚喪門釘,不偏不倚,射入左胸口上。蜀中巨賈身負四傷,是柳魂針的傑作。塞北三獅的刀則是被情侶事先布置好的精鐵磁石吸引,各自引斷了脖頸。紫衣少女被逍遙子和巨賈的暗器誤殺。

  而店小二卻死於情侶的梅花鏢。所以這對情侶倒是有個好聽的名號,【梅花落】:梅花鏢出人頭落!

  洛大夫人做出了取舍。她先是探手入懷摸索著那枚鑰匙,卻趁著【梅花落】盯住她的左手,右掌突然將懷中的稚童拋給了對方。

  【梅花落】被這般舉動攪地一愣,接還是不接?

  他們隻聽到洛大夫人鶯鶯笑語道,“我們這桌隻有九個人。”

  九個人?也就是說,有一個不是人?那麽誰不是人?琴心隱已然明白,尋芷意正在明白,但【梅花落】看向手中抱著的孩子,倏忽之間才明白,這孩子不是人!

  “知道我是洛大夫人,卻不知道我有個外號,【沒娘要】。”洛大夫人看著【梅花落】胸前被鋼釘射成了篩子,才緩緩走過去拾起了那個“孩子”:“嘻嘻,開玩笑呢,娘怎會不要你。”那孩子胸前開了個榆木盒子,布滿了空洞,應該是個擊發鐵器的機括,洛夫人隻要拍他一下,機括就發出嬰兒的啼哭。她左手指套上連著金絲,操作著“嬰孩”撫摸起她的臉,“兒子真乖,媽媽的臉可滑嫩嗎?”

  洛大夫人腰肢顫顫,正要離開,忽然瞥見了琴心隱和尋芷意。這酒肆中的其他人看到出了人命,早就脫兔般跑了。她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酒肆的,又為什麽還坐在那裡不走,“你們也想抱抱孩子?”

  琴心隱淡然,把【忘情蠱】和粗茶混在了一起,鼓起勇氣嘗了一口,搖頭道:“抱不起。”

  洛大夫人對他嫣然一笑,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英偉卻頹容,秀美又滄桑。“我喜歡你這樣的男人,可惜我的孩子已經有了父親。”

  尋芷意接過琴心隱兌好的茶酒,也是喝上了一口。“心隱哥哥,你以後可別和子舟妹妹生出這樣的小孩,別人的小孩鬧心,這樣的小孩要命。”

  洛大夫人毫不生氣,她今兒開心地緊,不想再多殺人生事,轉過身去,正要走出這間酒肆,突然想起了一個破綻。

  破綻?是她!

  “嗖嗖嗖嗖嗖”,當時的暗器聲隻有五聲,【瀟湘逍遙子】和【蜀中巨賈】共受五創!那她怎麽可能會被誤傷而死?

  紫衣少女拾起了那隻沾染銅綠的鑰匙,取下面紗,將它擦了個乾淨。看也不看地上洛大夫人的屍體,那等衣品倒入不了她的眼中。

  琴心隱看著她的臉,生起的卻隻有愧疚。這幅面容隻比尋芷意稍遜一點,因為對於一名女子,她臉上的堅毅似乎太過了些。

  “我實在看不出,這些年你經歷了些什麽。”【夜暝城】的m主姓春,名若雪。

  春若雪的眸子也有化作流水的時候,她眼中隻有琴心隱。

  “老宮主安好?”琴心隱柔聲道。

  “不好”,春若雪走上近前,也不問詢可否,將琴心隱面前的茶酒喝了個乾淨。“所以我才需要那本《碣石調・疏影・卷二》。”

  春若雪手中捏著一隻竹筷,筷尖已經插入了琴心隱的喉頭,一分,再深一分,偏一分,琴心隱也就沒得救了。

  尋芷意沒見過這麽快的出手,反應過來已是不及,正要施展擒拿去扣住春若雪,雙手卻被琴心隱一握。

  “芷意莫急,是我該受的。那春姑娘,你還好嗎?”琴心隱每說一個字,傷口就皸出一片血。

  執筷的纖手顫動著,春若雪的呼吸也急迫起來。“六年了,廿一歲了,我還沒有嫁。”語中幽怨。

  “對不起。”琴心隱說話的時候,覺得筷子又深入了一厘。

  聽著他們的對話,尋芷意想到一個詞,“蜀中雙璧”。

  蜀中雙璧,便是【夜暝城】的小姑娘春若雪和那繼承太白仙人《任俠劍譜》、《萬壑琴源》的琴心隱。

  琴心隱的身世,恐怕無人說的清楚明白。春若雪也是在及笄的年華,第一次遇見他。

  是年歲方換,春色映雪的時候。曉風楊柳岸,涪江碧水畔,一艘巨舸靠岸停擱。【夜暝城】的老宮主要招女婿,蜀山上懷春的吉士少年,沒有不想來湊湊熱鬧的。或得青睞,一朝魚躍龍門,想想也是段佳話。

  春若雪依著畫舫的欄杆,見的夾岸人頭攢動,“自己的心上人,怎麽可能這麽平凡,出現在這群人之中?”

  招婿自然是有些說法的,可這【夜暝城】的說法也是頗為獨特,不論家世,隻論詩詞琴劍。

  喜歡這般雅趣,自是個多情之人。

  春若雪此次隨家人從CD北上,來到這江油縣境內,沿著涪江碧波而上,聽聞這江油縣中的青蓮鄉乃是李太白二十歲之前讀書仗劍的所在,便是想多留一會兒,心中倒有些惦念,“不知道那位,會不會也在青蓮鄉中。”便求著父母將船靠岸,停個一兩天,掛出了招婿的榜文,候著命中的那人。

  見到外邊如此喧囂,又沒有符合心意的人物,春若雪也覺得甚是無聊,回到舸中下層,閉了門戶圖個清靜。許久未曾彈琴,她今兒方才來了興致,取下了自己的仲尼式瑤琴,撣拭了弦下灰塵,又將小巧的素手浣洗了兩三遍,修了潤滿的指甲,焚上了流雲煙,換了身松垮的回文錦道袍,這才坐在琴旁,調弦入弄之後,彈將起來。

  琴指蹈處,先是一曲邊關懷思《關山月》,又接了首伯牙的《流水》。微微一聲歎息,這許多日不練琴,手上已經生疏了許多。“唉,不知道我未來的夫婿,可會比我彈得好上許多?”意興及此,倒是化作一首脫口的詞:

   訴衷情

  前緣不過夢中尋,弦斷就無音。誰知花落何處,也似我相親?

  從此後,與同心,是新君。

   及偕我老,莫敢貪歡,一場癡心。

  念著念著,又不知哪兒來的諸多愁緒,許是對姻緣的期待與回避俱有,且古書中常常記有男子薄情負心之事,怎教她不多分惶恐。

   “我聽聞這船上有床‘海月清輝’琴,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春若雪大驚,她在閨房之中彈琴許久,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人闖了進來。她抬頭看去,是鑲玉襆頭下,纖眉喜展,桃花媚眼,鼻梁卻提拔得緊,如若施檀的秀口方才點出她琴的來歷。

  便就是位約莫二十五六的俊俏青年,穿著並不華貴的衣裳,在春若雪眼裡卻是熠熠光華流轉。

  “你,你是誰?”她本想斥責,卻化為了一口綿軟。

  那少年方才意識過來,眸光定在姑娘緋紅的面龐,拱手失禮道:“啊,叨擾姑娘了。小生隻是位愛琴之人。只因方才聽人說這船上有宋代名琴‘海月清輝’,這便忍不住好奇,上來窺探一番,聽到此處有琴聲,便唐突進來了。哦對了,房外兩名護衛我隻是點了他們的穴,並沒有傷及他們,得罪之處,姑娘莫怪。”

   【夜暝城】的護衛自是些一流角色,而春若雪甚至沒有聽到打鬥呼喊的聲音,“這麽說,閣下的功夫應該是很好了?”春若雪心動詢問。功夫再好,那又滿足了一個條件。

  “一般一般,比琴差一些。”琴心隱笑道,目光卻是一直在琴上。

  “你既然識得此琴,想來琴技也不錯,可指點我一二?”春若雪嫣然。

  琴心隱稍一思忖,便道,“姑娘方才吟了一首詞,我便回敬一首吧,聽姑娘的琴,頗有水準,隻是可能久未練習,手上生澀了些,便送姑娘一首《攤破浣溪沙》。”

  攤破浣溪沙

  久未承琴曲下歡,生猱浮縵倚蠲翻。何況弦中澀髹處,是關山。

  攤破琴聲無寄問,及笄偏要寫闌珊,及老筆中無字去,太難堪。

  這一闋念完,春若雪聽出他不光點出自己操縵之不足,還聽出了自己弦外之音,似乎還勸她莫要頹唐,趁著年少就應該恣肆容縱,切莫傷春悲秋,那老了滿腹愁苦都因年少用盡而無字抒發了。

  “閣下好詞,我是比不了了。”春若雪道,忽然靈機一動,“閣下如此愛這張‘海月清輝’,不如用它來彈一曲,我也好受教受教。”說罷,站起了身子,讓開了座位。

  琴心隱早就想撫一下“海月清輝”琴了,此刻見主人答允,一時忘了禮數,就上前去落座,剛要坐下,看看自己手上還有些塵屑,看見了盥洗的盆子,便走了過去。

  “誒,那是我用的。”春若雪還不待阻止,琴心隱已經將手浸了下去,便隻有吞下了聲音。

  琴心隱坐定,調勻呼吸,泛音從手中滑出。一顆、兩顆,如雨落朱簷,春若雪仔細聽去,便見得草木深深,林間水氣氤氳、陽光熹微。

  忽而木葉翻飛,一物在樹間縱橫錯落,閃轉騰羅,原是一直猿猱。它幾個翻閱,來到一處林間謐潭之旁,卻早有一隻仙鶴傲然孑立,以水濯足。一猿一鶴本非同類,卻在葳蕤松蘿之間嬉戲,碧雲黃葉,朝霞夕暉,異獸仙禽,約為兄弟。

  琴心隱隻覺得觸手極佳,按弦如無物,走手若滑珠,是張極好的琴。一曲即罷,看向春若雪,卻見後者尚還迷離若遊仙,笑道:“姑娘,姑娘,此曲完了。”

  春若雪這才恍然出夢,歎道:“琴曲中居然有這樣歡快灑脫的,還是第一次聽,這曲子是什麽?”

  “此曲名為《猿鶴雙清》,收錄自李太白所撰寫的《萬壑琴源》。”這《萬壑琴源》一集失傳已久,也是天下琴人競相尋覓之物,琴心隱見春若可純善可人,便也不隱瞞。

  春若雪霎時間一癡,掩嘴驚道,“你是李太白的傳人!那,那你就是【蜀中雙璧】之一的琴心隱?”

  “不錯。”琴心隱見她這般失態,倒也是溫柔一笑,“還為請教姑娘芳名?”

  好不容易按捺下心中異樣,“春若雪。”

  “【蜀中雙璧】,春若雪姑娘?”這回倒是琴心隱驚住,“久仰大名,未曾想到,你我居然是如此相見的。”

  二人一時啞然,天下哪有這樣的奇巧?不禁相視而笑。琴心隱問明緣由,才知道這春若雪姑娘是同家人一起來青蓮選婿的,自己一時興起,因琴容縱,這般舉動怕是惹人誤會。“那邊祝春姑娘尋得一知己夫婿,白頭偕老,子孫福蔭。”

  說罷起身便要走,春若雪心慌之下張手將他攔住,“你要去哪?”

  琴心隱心中一沉,暗罵了自己一聲,後退一步對春若雪還禮道:“在下蒙受【棲鳳閣】中梅府主的邀請,正要離開蜀地前去泰山琴會。”

  春若雪秀眉微蹙,唇齒相咬,“便是留不得麽?那可否帶我一同前去。”

  “姑娘的選婿一節才是人生要事,切莫耽擱了。”琴心隱不敢看她。

  “那我,”春若雪偏提高了幾個調,引得琴心隱倒是不得不看著她。只見她面色楚楚,卻一字字道,“可以選你嗎?”

  琴心隱心中慌張,自己這二十年來,過的都是些瀟灑隨性、自由散漫的日子,哪裡想過要成家立室,這春姑娘才貌雙全,又有慧心,還主動開口,這可如何是好。饒是他琴中功力高超,可情中卻是一張素白生宣,頗有些結巴道:“姑,姑娘,我,我,”忽然想到自己在青城山玉清宮上拜過師父,雖非道家入室弟子,卻也算個世俗居士,便撒了個謊道,“在下乃是出家之人,不談婚嫁的。”琴心隱這般說來,心中倒想:書中說過,這男歡女愛本就不是什麽好事,我便真出了家又如何,這就不算是欺騙姑娘了。可他哪裡想到,自己在多年之後又遇見了子舟姑娘,觸動情弦,暗結同心。

  這般尷尬了一會兒,忽然聽的門外腳步聲起,房門被人一掌劈開,“若雪,若雪!”來人大叫道,見到房中琴心隱和春若雪二人相對站著,也不多問,拔下腰間鯊皮繡春刀,上步虛刺,琴心隱側身讓開,知道這刀還有諸多變化,待得看清刀變刺為削,平砍過來,琴心隱見船室內上下局促,隻有順勢矮身讓過,又怕那刀直直劈下,便多翻出一丈。那人正要趁勢追擊,卻聽一聲嬌喊:“爹爹,爹爹,莫要傷了你女婿。”春若雪一時情急,為救琴心隱,隻得這樣喊出來。

  來人原來是春若雪的父親,【夜暝城】宮主春莫遲。他本想叫的女兒出閨房去賞評眾才子的詩詞,卻沒想到在閨房門口看見兩名護衛倒在地上,還以為女兒有何不測,進屋便見到一名男子和自己女兒獨處一室,自然由不得他不多想,提刀就上。此刻聽著女兒叫他女婿,不禁一愣,心想:難道若雪已經有了私定終身的心上人。

  春若雪見父親收了招,又道,“這位便是【蜀中雙璧】的琴心隱公子。”

  春莫遲聽得‘琴心隱’三字,也是一怔,他早就想見見這與女兒齊名的人,若是人品尚可便直接約為婚姻。孰料此人行蹤難定,他曾為錦衣衛千戶,人脈廣結,幾番打探之下也是無甚收獲。現在鐵鞋踏破、驀然回首,端的是奇緣一件,便收起繡春刀,對著琴心隱笑道:“小兄弟對不住了,老丈一時情急,可有傷著你?”

  琴心隱早已從地上躍起,捋了捋衣襟,行了長禮,“見過宮主大人。”

  他自然知道【蜀中雙璧】春若雪的父親,便是CD【夜暝城】的宮主。

  “哈哈,本來還以為要在這青蓮鄉浪費好些日子,沒想到你們倆早就是情投意合,老夫甚慰。”春莫遲對琴心隱自是早有耳聞,此刻見來更是一表人才,彬彬有禮,又多了些許好感。“琴小弟,我【夜暝城】春家是江湖世家,沒什麽繁文縟節的規矩,你看何時能娶了小女?”

  琴心隱早就暗叫不妙,硬著頭皮道,“方才是小姐為了救,唔,救貧道,才故意說我是前輩女婿。貧道是出家人,不可談婚論嫁的。”

  春莫遲面色一變,就想發作,手卻被春若雪一挽,見女兒眼中都是祈求之色,隻好語氣比方才冷了幾分,“出家也可以還俗的,況且你們本就是【蜀中雙璧】,結為伉儷自然是一段美談。”

  琴心隱哪裡聽得進去,眼光四下一瞥,見軒窗半開,窗外是涪江碧水,隻得心一橫,道了聲,“對不住了。”躍身跳入了江中。春莫遲早料到他有此一舉,足不點地地向他略去,手剛要抓住其腳踝,哪知琴心隱半空中回手一擲,金光閃動,春莫遲見暗器來勢奇快,不敢托大,橫刀一封,那暗器不知道是何物,居然沒有格擋開去,反而是嵌入了刀身。就是這一停滯,琴心隱早已身入水中,春莫遲再望去,隻有碧波萬頃,哪裡見得到什麽身影?低頭向刀身看去,百煉精鋼之上,居然嵌入了些細小的圓片,原來是瑤琴上的琴徽,這等暗器倒還是第一次見,不知道是不是《任俠劍譜》上記載的暗器。怒極而笑,“這琴心隱還真有兩下子。”

  春若雪上前去托住父親的手臂,“爹爹,我,我非此人不嫁。”

  春莫遲見她如此執著,可眼下又如何尋得到琴心隱,況且就此事看來,琴心隱本無娶妻之意,又何必難為別人。隻有道,“嗯。爹爹派人去找他,天涯海角也會給你抓回來。”

   琴心隱細細回憶起這段過往,心中苦澀,若不是當年心氣太盛頗為輕浮,怎麽會惹出這麽一段韻事,還辜負了這麽好的一位姑娘。“春姑娘,是我對不住你。不過這次我倒是可以幫你。”

  春若雪見他眼神誠摯,心中一軟。才區區六年,他也隻有三十一二,怎麽就滄桑了這許多?春若雪也松開了筷子,汩汩鮮血從琴心隱喉邊流出,春若雪見他模樣,心中不忍,撕下一段衣襟正要替他包扎,卻見尋芷意已經先她一步,將浸了酒的布條包在琴心隱傷口之處。

  琴心隱細問道,“為何令堂不好?又為何需要這《碣石調・疏影・卷二》才能治好?”

  春若雪神色略微黯然,又複看了眼琴心隱,“那年我和爹爹招婿未果,南下回到【夜暝城】,與我爹爹素有瓜葛的前南鎮撫司千戶秋玉棠便設了埋伏,混亂之中,我娘親中了火銃的鐵砂,不治身亡。”

  琴心隱心下淒涼,甚覺愧疚。如果當年自己多一分勇氣,與她一同歸去,或許她娘親也不至於含恨九泉。

  “父親自此鬱鬱寡歡,近日裡還患了癔症。我聽說最近三卷《碣石調・疏影》重現江湖,其中便有一卷是可以‘消弭回憶’的,我想若是能夠找到,便可讓爹爹忘了痛苦。”春若雪聲音越說越低,幾不可聞,與她先前凌厲的殺人手段判若兩人。

  “這樣啊,那你算是找對了,《碣石調・疏影・卷二》,正是有著‘消弭回憶’的能力。”琴心隱點頭道。“不過這《碣石調・疏影》系列都是用文字譜記錄,和現行的減字譜又有不同,須有琴力高超的琴師打譜,方才能夠重新彈奏。”

  春若雪還不知道有此細節,望向他,“那你可以嗎,如若能幫上這個忙,以前的仇怨就算一筆勾銷。”

  “在下自當竭盡全力。不過姑娘隻是得到了鑰匙,這譜子現在又在何處?”琴心隱問到關鍵所在。

  “我也不太確信,不過應該就是落到了蜀山無極閣中。”春若雪道。

  “無極閣?”琴心隱長歎一聲,“這可不好辦了,蜀山無極閣乃是修仙門派,我雖然武功尚可,但是哪比得上蜀山的那些仙人?”

   尋芷意卻插口,“倒不一定要用武力呀,心隱哥哥與正道人士素來交好,你便上山去求那清微道長,看看可否借來一用?”

  琴心隱本想從長計議,可自覺深負於春若雪,豪氣上湧肺腑一熱,“好,那邊上一次蜀山吧。”

  春若雪大喜,一見琴心隱如此爽快答應,心下突然升起一個念頭:這一路便又可以和他同行了。當初相遇不過一炷香,便縈繞我六年時光,這次不知相處多少日,那我豈不是要付了終身?

  粗粗埋了眾人的屍體,琴心隱隻覺得近日刨墳似乎太多。

  自江油縣南下,換過驛馬,上了渡船,又徒步幾日,一路上春若雪倒是十分舒心,畢竟琴心隱閱歷豐富,周遊過軟紅千丈,無論說起什麽來都能講出幾番門道。不甘的心思又在她心中萌了芽。

  CD江合璧於郫江、流江,故而此水裡工堰名為都江堰。琴心隱向諸人小小談了一下這馳名天下的都江堰是如何疏水利渠的,一路上山,又隔了半日,暮色已沉,眾人便一同歇息於玉清宮中。

  “琴兄當年便是在此出家?”春若雪見山色清幽,道觀奇崛,讚道。

  琴心隱面色泛紅,“當年實在是辜負了小姐,我隻是這玉清宮中的俗家正一居士,並非是入室的弟子。”

   “哦。”春若雪若有所思,卻不再糾結於此。“那當年你說的泰山琴會,也隻是拒絕我的托辭?”

  “這倒不是騙若雪姐姐的了。”尋芷意笑道,“我就是那年泰山琴會識得的心隱哥哥,約莫也是及笄的年歲,家父乃是濟南府轄下泰安州人,同時也是【棲鳳閣】中的前任閣主,便在泰山舉辦了琴會,是要替梅仁蓀爺爺選一位終身弟子的。”

  春若雪才曉得尋芷意有這般身世,“呀,這就對了對了,妹子姓尋,【棲鳳閣】中前任閣主便是尋隱尋老前輩。”

  “是的,不過我在【棲鳳閣】學藝之時,都未曾吐露過身份,生怕被柳先生弄個親疏有別,我可最討厭被管教了。”

  琴心隱道,“芷意,去給師叔打點兒酒。”

  “好噠。”尋芷意轉身就向山腰小鋪走去,忽然覺察到不對勁,轉頭嗔道,“你也不可以管教我!還有,你接任【松石間意樓】的時候,我已經不在【棲鳳閣】中了,才不叫你師叔。”

  琴心隱自然是說笑,見春若雪也頗為開懷,內心倒是好受了點。

  三人在玉清宮中的石桌上吃了些素食,琴心隱倒也真不敢在道觀中喝酒。冬夜漫漫,卻月朗星稀。忽然聽得觀前腳步聲響動,就見到兩個極為不凡的身影走了進來。

  說是不凡,確實和常人相差太遠。

  只見為首的那人披頭散發, 卻光潔整齊,戴了個說不清什麽材質的抹額,再看容貌,琴心隱當真是覺得隻有子舟才能比得上了,這人穿著如夕霞一般流光溢彩的長褙子,仙氣飄搖,倒是子舟莫及的。

   再看她後面那人,冷面寒霜,英偉不凡,穿著緇色薄裳,如此隆冬,卻還有這分氣魄。手中挎了一柄光華流轉,通體同寬的細劍,琴心隱乍看之下,還以為是神仙下凡,起身對二人作了一禮。

  那二人見他此般熱情,倒也不冷臉相對,卻隻是小小的頷首應答。

  “在下青蓮琴心隱,見過兩位仙人。”琴心隱言中頗為恭敬,讓尋芷意和春若雪二人也覺得是該起身道禮。

  “m洲,劍子兮楚。”那個緇衣青年說話簡短。另一位天仙女子確是笑道,“月宮,朦朧芊月。”卻是個溫潤的男子聲音。

  三人悉數吃驚,m洲,月宮?都是些什麽所在,從未聽過。

  那個叫劍子兮楚的人一眼看破了他們的心思,“朦朧大將軍,看來我們又到了另一處時空,這幾日逡巡了幾遍,隻有這蜀山是永恆不變的。”

  朦朧芊月還是溫潤笑道,“如此,我倒是知道是誰從中作梗了。你且休息一晚,待明日我再將你傳送到正確的地界,去營救鏡初虹吧。”

  琴心隱心知是遇到了超乎自己觀念的人物,又想起了《碣石調・疏影・卷二》一事,便請教到,“仙人叨擾了,在下有一事煩請相問。”

  朦朧芊月仔細看著他,臉色卻猛然一變,倒吸口氣,“心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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