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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心隱》第9章 變故
  “謝謝這些日子的陪伴,我想回去看看江樓月。”忽然有些奇想,不過尋芷意明白,有些事終歸要面對的。

  “好。”琴心隱又能說什麽呢。

  “知己二字,惟你我耳。”尋芷意挺有些不舍,安慰自己、也安慰琴心隱。

  “好。”琴心隱依舊不知道說什麽。

  也不知今年春歲是否暖了些,竟有等不及的梨花偷偷開了,平江遙望,春色若雪。

  從望江樓北上十余裡,便隻有水路行舟可以通達了,兩岸都是些臨江的民宅,縱有小路,也隻容得下匹馬而度。揀了一葉柳眉舟自個兒撐著,琴心隱一篙下去,戳破流深之靜水,舟行吱呀,他也蠻享受這種靜謐與平和。河水日趨漸暖,鴨已先知,帶著一群雛兒並舟而行。琴心隱伸手就可摸到那光鮮的毛羽,卻隻是笑了笑,不敢叨擾人家趕路。仰躺在舟頭,夾岸柳樹吐了新芽,心中驀地便想到“幼時植柳,今已堆煙”的典故,那是說年少時與她親手種的柳樹,等功成名就告老還鄉之時已經滿城堆煙,樹猶在,隻不知那同他植樹的玉人今教得下落何方?這般羈旅之思想來最是催人腸斷。

  不知隨意弄了多少下槳,水波的漣漪如箭,行到一石拱橋的橋洞,船身自然就直了。琴心隱停下手上的活,見那橋上石刻著【夜暝城】三字,應該是從此橋地界之後,便是傳說中的【夜暝城】之所在了。

  興之所至,用力一篙,舟身射過幽邃逼仄的橋洞,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片桃源般的所在,家家怡然,黃發釣叟,垂髫稚童,甚至還有絲竹管弦從那千家綺戶,百舸烏篷中傳出,曲子雅俗同樂共享,既有陽春白雪之孤、兼具下裡巴人之合。當時是,隻覺人間仙境也莫過於此了,琴心隱心下好生佩服,這是若雪姑娘和其父麾下的一方樂土,與外面世道迥異萬分,不由暗想:“若以後我也能憑借一己之力,守的一方百姓平安樂道,縱使不能與子舟姻親,也算是人生至樂了。”

  小舟晃晃悠悠並上了渡頭,系舟的漢子躥步迎上了琴心隱,將他拉上木棧,順手將錨繩一系,他見琴心隱容貌俊俏卻又隱含戚色,衣著素縞,心領神會道了句:“官人節哀。”

  琴心隱頷首致謝,原來的人們也如此蘭心蕙質,端地是絕妙。便從懷中掏出一錠足銀,舟子卻笑著擺手道:“官人初來乍到,不知我【夜暝城】的規矩。這黃金白銀在此地流轉不同的,我等都是各司其職,憑勞換物,耕者有巧婦為衣,織者有農桑為糧。自給自足,無欲無求。”

  “所謂大同!”琴心隱讚道,也不知若雪姑娘是如何想出這般妙法來治理這【夜暝城】的。這下子想到若雪,念及正事,忙問道:“敢問小哥,春老宮主的府邸在何處?”

  舟子張目向鎮東頭看去,遙指一處市集,“穿過那裡,有出最為雅致的大宅院,名為【春歸矣】,便是春老宮主的宅子了。”

  琴心隱謝過舟子,一路向東而行。涉足市集,但聞人聲嚷嚷,所見卻無商賈,柴米油鹽、粗麻細皆是放置於車籃之上,眾人但取所需絕不多拿,琴心隱心下甚慰。正顧盼間,一群稚童繳了今日的課業,換了濃稠的糖膏,從人群中間竄擠出來,奔跳嬉鬧,口中還念著一首歌謠:“曾向西邊晚話桐,憐花葬罷欠春風,鋤殘明月照樓東。我本閨中落拓客,奈何絞筆與情衷,無人相老更從容。”

  細辨格律,是一首《浣溪沙》,如此傷情字句自然不是小孩兒能寫出來的,

更哪堪用這樣歡快的氣氛吟唱出來?琴心隱一時好奇,躬下身子笑問領頭的姑娘,“小女,這歌謠是誰寫的?”  那稚女頗為大方,挺胸抬頭笑道:“春姐姐呀,你這都不知道?”

  琴心隱心中有如刀割,聲顫如秋風舞蘆葦。“是,是春,春若雪姑娘?”

  “哈哈哈,原來是個結巴哥哥!給你一塊糖!吃了就不結巴了!”那小女孩將左手的兩根竹棒遞給琴心隱,上面絞纏著糖膠,,琴心隱拿著竹棒,哪怕再用力分割,可上面的糖膠還是絲絲縷縷、相生相連、永不斷絕。

  目望著稚童們蹦跳走遠的身影,琴心隱隻是癡癡回想著,“我本閨中落拓客,奈何絞筆與情鍾……負下君恩幾萬重……若雪,我欠你太多了……”

  琴心隱隻得塞了一口糖,咀嚼之間黏住了牙,也噙住了淚。若雪小時候是不是也挺愛吃這糖,是不是也像剛才那個小女孩一樣那麽大方灑脫,是不是也終日無所憂慮?那我呢,我小時候是否也是這把逍遙自在?

  可是再也回不到從前啊,人總歸會長大,心終歸會千瘡百孔。

  好容易挨過市集,穿了個小橋,面前卻是一處靜謐的寬街。右面是深牆,左面是個氣派雅致的宅院,再看門匾,的確便是【春歸矣】,下方還有印鑒“若雪手作”,琴心隱暗歎她才思無雙,卻困頓情諾、英年早逝。舉步登階,手在空中怯懦懸了良久,才輕輕叩響了門環。

  過得片刻,才聽得門閂響動,一個藍底繡花布的小廝攤開了門,見到外面有生人造訪,拱手問道:“先生所為何事?”

  琴心隱向無貴賤之分,還禮道:“回小哥,在下琴心隱,來造訪春老宮主。”

  “你便是琴心隱?”那小廝眉頭和眼睛都擠到一處,看來是十分驚異,“若雪小姐的夫婿?”

  琴心隱來不及臉紅,內疚已經讓他無地自容、搖頭不語。低頭一瞥之間,見那小廝虎口有處寬大的勒痕,想來是常年把持弓箭才落下的印記。暗忖那春老宮主本就是錦衣衛千戶長,護院便就是退役的錦衣衛也無甚奇怪。

  小廝見他不願多言,就將他引進院內,繞過一個雕著鳳棲梧桐的照壁,琴心隱便一眼望見正廳之內掛著“謹飭”二字的警言,下懸一幅宋徽宗撫琴圖,不知真贗,或許是那手巧的若雪臨摹的。下方一把楠木太師椅上,坐著一位穿著紅底平金繡蟒袍的老者。身形雖有些佝僂,可沒人會懷疑他能瞬間拔出膝上承著的繡春刀。琴心隱自然是見過春莫遲的,現在看去,儼然還是當年的模樣,不過鬢發俱白,面色昏聵,也不知道是如何的打擊,才能讓一個人區區六年衰老如此,當年若自己多一份擔當,也不至於害苦了這家人。

  琴心隱正要拜見,卻聽春莫遲聲音低啞乾澀,緩緩道:“琴兒,回來了啊。”

  琴心隱聽春若雪說過,她爹爹神志不清,患有癔症,總以為自己已經和琴心隱成親,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但是六年不見,他老人家居然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琴心隱自由孤苦,除得梅仁蓀照看之外,便隻是與子舟心意相通,天下之間居然還有掛念他的人,一想到這兒心中酸楚,更不忍拂了老人家的意思,雙膝跪下,三拜稽首道:“爹,我回來了。”

  春莫遲咳出老人家才有的枯槁笑聲,琴心隱聽起來卻如此溫馨。春莫遲良久才道:“雪兒和你們小女而璧君呢?怎麽不見回來?不是說去【棲鳳閣】找你了麽?”

  “雪……若雪她帶著璧君,梅老府主照看著她們。璧君天資聰穎,梅老府主想留在身邊教她些琴。”璧君恐怕就是老人家臆想出來的孫女吧。

  春莫遲拍掌笑道:“好,好啊。梅老師教得好,教得好!”接著坐起身子就要來相扶,琴心隱忙著站起托著他的手臂讓春莫遲坐下,卻聽得細如蚊聲的耳語,“雪兒的死我都知曉了,這裡都是秋玉棠的人,想奪走你的譜子,你伺機脫逃吧!”

  琴心隱知道這是傳音入密之術,此刻聽來心中大驚,原來春莫遲一直是在假裝昏聵,是想要救得自己逃脫險境。心中做了一番盤算,琴心隱面上卻不露顏色,若雪的遺願便是要他照看好父親,他又怎能為了自己的性命不顧春莫遲的死活呢。於是他輕聲道:“爹爹,此次我回來便是陪你住一段時間的。”

  春莫遲臉上的癡傻之色蒙上些許焦急,忽聽得一陣穿雲聲響,春莫遲鷹爪一擰,左手轉動繡春刀,刀柄將琴心隱推開半步,恰在此時,一支烏翎箭直直透過春莫遲的肩上,釘在後面的撫琴圖上,血濺地趙佶的臉上一片汙穢。琴心隱見勢不妙,連忙抽出“莫疑”劍,兩個劍花劈斷前胸和後背的箭杆,這“莫疑”劍鋒利無比,倒不怕因此震動了傷口,琴心隱不及查探傷勢,便轉身向著來箭的方位看去。

  堂外照壁的簷上,正蹲著一個人,手持一把樺皮明製小梢弓,方才一擊得手,縱身一個伏翻滾了下來,待站好時手中又多了一直烏翎箭。搭弓上箭,拇指扣弦,拉到面頰之處。

  琴心隱不敢怠慢,右手半舉“莫疑”劍,作勢就要格開來箭。對峙之下,定睛看向那人,正式之前給他開門的小仆,此刻卻換上了一身飛魚服,顯得英偉氣派!

  “琴心隱,交出琴譜。我這一箭,那春老兒可躲不過。”這人聲音也變得沉著凝重,顯然也是個老手。

  琴心隱知他所言不虛,春莫遲本就精神不佳,此刻肩上更是中箭,寸步難移。他毫不猶疑,向右一步跨過去,身子擋在了春莫遲面前。

  “哼,狂妄。”那名錦衣衛冷聲笑道,打了個呼嘯,卻聽院子裡、內堂中人聲攢動,不知何時,已經又湧來了三十余名錦衣衛,總共是拿著十張明小梢,二十把繡春刀。

  十張弓從是十個不停的方位瞄著琴心隱和春莫遲,這堂中距離如此之近,小梢弓初速又快,根本是難以招架閃避。琴心隱心中雖急,但強行按捺心神,稍微一思量,已經有了權宜之計,眼下雖不能保證周全,但也隻有一試。

  琴心隱當下歎氣,口中道:“這麽多人我哪打得過,認輸、認輸。”說著,雙手舉起,右掌一松,那柄“莫疑”劍從手中滑落。

  為首的錦衣衛哪裡會聽琴心隱的話,死人永遠比活人乖巧,見此良機便吼了一聲,“撒!”

  瞬時便有十支箭夾雜尖嘯破空而來,一一朝著二人的死穴!

  眼看千鈞一發之際,快要落地的“莫疑”劍光華陡漲,劍氣湧出,在琴心隱身遭幾個環繞,隻聽劈啪之聲不絕於耳,十支烏翎箭齊刷刷落在地上。

  這幫錦衣衛哪裡見過這般詭異之事,正要上前的刀客也立刻駐足觀望。“莫疑”劍解決了燃眉危機之後自己乖乖入了鞘,琴心隱撫著劍鞘淡然笑道:“我勸你們還是早點走吧,留下來當屍體可不明智。”

  原來自他從蜀山下來,便一直研究這柄神器的能力,可無論灌注內力還是運用清晗長老傳授的入門禦劍術,都是駕馭不了這把寶劍。隻有當琴心隱遭逢危難之時,它才會現身救主,可每次隻是化解危難,卻不實質地傷害敵人,這點兒令得琴心隱也是哭笑不得。

  那幫錦衣衛的頭兒也是咽了口唾沫,這琴心隱排名【風華錄】第九他是知道的,可眼下看來,哪怕是邱驚鴻也不知道能不能打他得過。瞧著模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禦劍之術了,那不是蜀山的仙人才會的麽?

  “別被他騙了,那劍根本傷不了人。”就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照壁之後傳來,琴心隱看去,見轉出一個緇衣曳撒的少年,從容走到堂前,撒開下擺就要坐下。之前那名錦衣衛頭領識得情勢,就地一滾,弓著背趴在地上墊起少年的臀股。

  “張桐,多吃點肉,你背上的骨頭墊著我疼。”那少年一字字道。

  張桐卻是含笑諂媚:“是是是,小得多吃肉,保證讓鎮撫使大人坐著舒服。”與方才那股剛猛之氣判若兩人。

  琴心隱眼見被人戳破實情,卻不驚慌,笑道:“傷不了人,那你來試試?錦衣衛是陛下親麾,不知道是奉了什麽命令要來此處?”眼神如電,勾著那少年的眸子。他看出著少年也有些心虛,不由又多了幾分底氣。

  “朱老兒?呵呵……”那少年深吸一口氣,卻不再理會琴心隱,對著春莫遲道:“千戶長大人,我父親可掛念您地緊呢,那年送給尊夫人的禮物,不知道你是否還想嘗嘗?”

  他從背上卸下一物,是一把長柄火銃,不慌不忙填了鐵砂,用銅梢棍堵個結實,迅捷一舉,瞄著琴心隱道:“這鐵砂可是鋪天蓋地,我不信你的劍能再保你和春老兒的周全!”

  春莫遲被他方才的話一激,想到夫人之仇,吐出一口鮮血噴在琴心隱的背上,琴心隱不敢回顧,隻道:“老宮主運功療傷,切莫被他這番話激怒了,待小子結果了他。”琴心隱拔出“莫疑”劍,劍身光華卻黯淡了許多,心下暗叫不妙,想來方才寶劍護主,消耗了不少靈力,隻能當個尋常利劍使用了。

  那少年瞧出端倪,“怎麽,沒用了麽?哈哈哈,我們這邊三十多人,就算你的劍術再好,沒了寶劍的神效,區區一個人還不任我們魚肉?你以為你是一劍直搗倭寇的邱驚鴻麽?”

  琴心隱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眼下這般局勢,恐怕隻要他一觸動火銃引信,自己便和春莫遲一同赴了黃泉,隻是黃泉路上,如何向春莫遲解釋若雪之死呢。

  “他不是……我是!”

  眾人正自僵持,忽聽貫耳之聲傳來,都是忍不住掩住耳朵。便見一人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從無名之處而來,悄悄立在了那曳撒少年的身前。探出兩指,掰彎了火銃的槍管,“聽說你想見我?”

  琴心隱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片安定,來人正是【風華錄】上排名第一的邱驚鴻。他倆在泰山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同樽之誼。邱驚鴻側過臉對著琴心隱一笑,“琴兄,六年不見,越發年輕了呀。”

  “邱兄還是如此厲害!”琴心隱朗聲回敬了一句。

  那少年趁他們寒暄,一溜身躲到箭陣之後,也是邱驚鴻大度不想去追他,否則他哪裡逃得了?隻聽少年吼道:“一起上!結果了他們仨!”

  錦衣衛都是訓練有素之人,雖然面對【風華錄】排行第一的邱驚鴻,倒也無懼無畏,一時間箭光刀影齊齊向邱驚鴻、琴心隱照顧過來。

  邱驚鴻在前,便身形閃動,格開箭支替琴心隱爭取些時間,後者則是滾倒在地,兩三劍詭異斜刺,料理了衝上來的幾人,解下直裾將春莫遲捆在自己背上,回頭問了句:“老宮主可還能撐著?”

  春莫遲氣息不穩沒法言語,隻能點點頭。

  三隻箭向邱驚鴻射去,邱驚鴻身形不知如何一扭一轉,竟然將品字型的三箭都避了過去,仿佛四肢方才都分離了一般,此刻又合攏在軀體上。正是他引以為傲的“聚散歡別總多情”,他見弓箭手甚是煩人,舉步上前,剁劍削去,將弓箭的弓弦一一斬斷,小梢弓都是反曲弓,此刻沒了弓弦束縛,弓身一個扭轉,眾人都持拿不住。“琴兄,裡面太逼仄,殺到街上去吧!”

  琴心隱心知有理,“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此刻他身背一身,舉止不便,就施展起任俠劍譜中最為生猛的劍招,一路突圍,劍上灌滿十二分真力,以力降巧,將衝上來的各人都一一斬倒。剩下二十余人見他倆殺勢凶猛,忽聽見外面傳來哨聲,都是一個機靈,紛紛躍出【春歸矣】。

  邱驚鴻肩上被一創,琴心隱大腿也是被刺了兩下,現在看錦衣衛都退去,心中稍定,邱驚鴻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春莫遲在琴心隱身後有氣無力地道,“那哨聲是錦衣衛集合的信令,想必,想必外面來了援軍接應。”

  琴心隱眉頭一蹙,對邱驚鴻道,“巷戰怕火器,如果他們援軍備有火銃,怕是你我都難走了。”

  邱驚鴻點頭稱是,“不如你先把春老宮主放在廳中,既然九死一生,我倆就痛快去殺一場。”

  覺察到春莫遲也是頷首,琴心隱便解開束縛的直裾,將春莫遲放在廳中太師椅上,趁現在有充裕的時間,便仔細查探傷口,探指取出其中斷箭的柄,向邱驚鴻討要了金創藥,輕輕為他敷上,“老宮主,我們便先去了,請放心,我們一定活著回來接您!”

  寂巷,卻是寂而不寞。

  巷東的【春歸矣】門外巋然站著兩人,巷西則是整飭的三十火銃手、八舉繡春刀、一組鐵盾狼筅隊。

  “你有多少把握或者回去接老宮主?”邱驚鴻沒問。

  “毫無把握。”琴心隱也不答。

  從他二人劍鋒所指到最近的蹲伏火銃手,一共是七十六步。這批火銃手是三排輪換製,七十六步,縱然乘奔禦風,也足夠他們打上一輪了,火銃換彈極慢,一定要在一輪之內解決完他們。邱驚鴻觀察地勢,這巷子雖寬,可火銃散射,想不掛點彩應屬天方夜譚。

  琴心隱手中扣了十三枚琴徽,邱驚鴻心知其意,他是想要直取那秋玉棠之子,現任鎮撫使大人。擒賊先擒王,當屬一個可行之法,隻是這錦衣衛絕非烏合,哪怕首領遇襲想來也可以發揮出十足的戰力。但眼下勢頭,也唯有一搏了。

  邱驚鴻驀地一聲叱吒,嚇得琴心隱也是一抖,見他幾個側身踏牆,在巷子兩端彈躍前行,將將避過霰彈,琴心隱心下了然借其掩護,足下生風,衝向前去一個縱躍,恰恰接上邱驚鴻的肩膀,借力一踏,又憑空翻起丈余,手中琴徽盡數疾射向那名少年。可身在半空無從閃躲,一輪鐵彈子撲面而來,琴心隱兜起方才裹上春莫遲的衣袍,勁力吐足,劃了三個弧圓。可那鐵彈粒小,不似弓箭那般可以拖住,還是有不少射穿過去,擊上琴心隱的身軀。

  琴心隱早知道會有如此結果,提前就運起了先天罡氣護體,幸好鐵彈來勢已經被袍子減弱,加上他此刻的禦體之術,隻是打得生疼,並沒有多一些的傷害。邱驚鴻趁著火力都集中向琴心隱,提劍長驅,已經是衝到了第一排火銃手的面前。這種互相掩護的打方本就是以動製靜的首選。

  再看那秋玉棠的兒子,乍見琴心隱飛天一擲,大叫不好,連忙縮進身後鐵盾,可畢竟閃避不及,背上臀上都是著了幾枚琴徽,直沒入肉,不禁慘喚連連,所幸傷勢還不算重,並未觸及內腑。

  邱驚鴻一招“梧葉舞秋風”平斷了幾杆火銃,見火銃手的陣勢排列的是箭型,口中輕哼一聲,足下翻飛,用盡十二分力氣踹上面前那人胸膛,那人倒飛出去,洋洋灑灑帶翻一片。

  琴心隱立刻補上空缺,吟了句“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劍影如籠,罩住自己身遭,足不點地向前奔去,所經之處離他身子近的都是血肉翻飛。

  二人一番料理,畢竟雙拳四手之憂,雖然已經是擺平了火銃手和近戰刀手,,現下也是布滿血痕,加上之前在【春歸矣】受的傷,說輕不輕,道重不重。可面臨這高一丈、密不透風的鐵盾狼筅陣,二人一時間倒還沒想出破解之法。

  那狼筅有如長槍頭長了無數枝椏,頓時如每人都扛了大樹,隻是樹梢都是鐵刺,密集難攻,正是當年戚家軍用來對付倭刀流寇的絕佳武器。

  二人還不知如何攻下,那鐵盾狼筅陣一步步擠壓上來,氣勢難敵,二人隻好緩步作退。

  “邱兄,此事本與你無乾系,這巷子不高,我借你一肩,你且先遁去!”琴心隱悄聲對邱驚鴻說著。

  邱驚鴻冷哼,“邱驚鴻背棄過朋友?”

  琴心隱知他仁義為先,也不再勸,這兩人對陣如編制實屬不易,當下信手歸劍還鞘,朗聲叫道:“琴譜拿去吧,不過須得放過春老宮主。”

  那鐵盾狼筅陣又繼續逼近稍許才慢慢停住,聽得後面那鎮撫使的聲音叫道:“拋,拋過來!”想來方才中了琴徽還有些疼,聲音稍微結巴。

  琴心隱無奈,從懷中摸出《碣石調・疏影・卷三》、《碣石調・疏影・卷二》,怕拋起紙頁翻飛,便裹進了袍內,打了個結扔將過去。

  邱驚鴻歎道:“哎,琴兄你這是何苦。咱們浴血奮戰死了也是一段佳話呀!”

  “我們可以就義,但春老宮主不行……”琴心隱解釋道,邱驚鴻幡然醒悟。

  過得一會兒,才聽盾後那人又道:“嗯……不錯,是真品。我也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撤了吧!”

  盾陣一開,狼筅都立了起去,那少年倒也不是太慫包,中了琴徽還堅持站著說,“這暗器之仇,就算到下次了,我叫秋小公子!”

  琴心隱笑道:“這名字有趣。不過我勸你還是莫要研習這曲子,琴境不達【人境】,是不可能領會這曲子的奧義,反倒是會傷了自己。”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秋小公子頗為自信,“我對它們的了解可能比你深,有件事你或許不知道。這卷二、卷三一起彈奏,可不光就是‘了卻夙願’和‘消弭回憶’的功效了,反倒是能讓聽曲之人分不清幻境現實,陡生疑慮,激發殺心。我想當日春姑娘便是才紅顏殞命的。”

  琴心隱一怔,沒有余暇去思量這少年為何知曉如此多事。自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自責考慮不周,白白送了春姑娘的性命,內疚之情如刀鋒劍刃,剜著肉心。

  邱驚鴻拍著他的肩膀,“縱使你不彈奏,恐怕她也活不過去,一切皆是因果……”邱驚鴻也不知如何知道此事。

  琴心隱回過神之時,那錦衣衛隊已經負抬死扶傷、全數撤走。低聲喟歎,眼下師命難成,隻有等以後再做打算。想起春老宮主還在堂中,邊和邱驚鴻回到【春歸矣】,一路上問道:“邱兄今日怎會在此?又怎麽會知道春姑娘的事?”

  “哦,我與清晗長老本是故交,本來是收了他們的信箋,邀我前去協助料理擅闖蜀山的狂徒。沒想到到了蜀山又聽聞春姑娘逝世一節,想著其父當年為官之時,放過家父一命,如此恩情,理當前來吊唁,沒想到遇上這檔子事,不過能看到你我倒是很開心。”邱驚鴻笑地很不顧形象。

  琴心隱自那年泰山琴會見過他翩翩風姿,心中也是仰慕已久,正待解決這邊的事情就要邀他喝酒彈琴,卻見堂中太師椅上,春莫遲木訥坐著,肩前鮮血乾涸,眼神放光,已經是仙遊了。

  邱驚鴻大為驚怖,連忙搶上前去,口中念叨:“不可能呀,我的金創藥敷上立刻見效,春老宮主怎麽會死了?”

  琴心隱駭然,碎步上前查探了脈息、瞳孔、傷口、經絡,仔細診斷一番才到:“這是……摧心掌。”

  “摧心掌?”邱驚鴻眼神一凝,知道事態嚴峻。

  “是才打的,一般中了摧心掌七日才會死,可是春老宮主本就體弱,加上肩頭受傷靠近心脈,金創藥一刺激,反倒送了性命。”琴心隱緊鎖眉頭,眼中卻滾著怒淚。

  邱驚鴻茫然失色,“這都,怨我……”

  “哪能怪你?受傷敷藥本就是人之常情。隻是究竟是誰乾的?”琴心隱話方出口,運起輕功,四下遊走一番,卻不見任何蹤跡。

  “會不會是,秋玉棠的人?”邱驚鴻發問,但自己也否定了。“應該不是,錦衣衛辦事說一不二,而且這摧心掌需要極強的功力,如果剛才有人具備如此功力,恐怕我倆都不是敵手。”

  琴心隱暗暗稱是,如果敵人中真有這般人物,方才也不會白白犧牲幾個錦衣衛了。心中悲苦,琴心隱運力上掌,在身旁的楠木桌上輕輕一按,邱驚鴻不知他作何,卻見桌子絲毫無損,正自奇怪,琴心隱又用中指指背輕輕一敲,方才所按之處居然瞬間漏成齏粉!

  “這是?!”邱驚鴻也是詫異,他雖然排名【風雲錄】第一,卻是長於劍法,與掌法了解不多。

  “摧心掌,不過我功力淺薄,對付人恐怕一掌上去那人就死了,也起不了延時七日的效果。況且這門功夫太過陰毒,當年我無意中習得之後也沒再用過……”琴心隱W掌沉思。這門功夫乃是多年前鍾玨的父親傳授與他。鍾世余年輕之時誤入歧途,後來改過自新卻遭魔道門派追殺,這才隱蔽在湘荷鎮,搖身一變做起了買賣,還成親生了兩個女兒。他本來是想一直隱瞞下去的,可後來結識梅仁蓀,十分欣賞梅老這位徒兒琴心隱。見他功夫不錯,心中癢癢,想到絕世武功如果不流傳下去豈不可惜,況且他有意擇琴心隱為婿,若是女婿功夫高點,保護自己兩個女兒自然更加妥當。便暗地裡教了琴心隱這摧心掌,囑托他不可告知於任何人,否則日後魔道眾派查起,連累了自己兩個女兒和琴心隱。琴心隱本就不喜歡這門邪功,卻不敢違逆未來嶽丈的意思,學成之後便再也沒有使用過。

  邱驚鴻當然不會懷疑是琴心隱用摧心掌殺害了春老宮主,因為於他而言根本沒有動機,而且他先前諸般護著老宮主的情形自己也是看在眼裡,“那天下還有何人會用?”

  琴心隱搖頭不知:“當年傳我此功的老先生已經逝世了,我答應過他要替他保密,所以不便言明。不過魔門的一些內功深厚的奸惡之人或許是會的。”琴心隱又自浮現出懊悔之色,邱驚鴻自然不知道這是為了何事。

  “那接下來怎麽辦?”

  琴心隱思忖片刻,“麻煩邱兄也幫我多多留意此事,現下,隻好先葬了春老宮主,我還需要回【棲鳳閣】一趟,告訴師父琴譜一事。”

  二人先將春老宮主在後院中埋了,卻見後院之中泥土翻起,原來【春歸矣】原本的家仆都被錦衣衛殺害了,屍身紛紛拋置在後院中。琴心隱搖頭:“這個組織就不應該存在……”

  邱驚鴻見原本馳名的【夜暝城】這一日之間大廈傾倒, 感慨人生無常。告知鎮民之後,民眾皆是服孝痛哭,深感春家之恩德,琴心隱了解他們的生活境遇,心知縱然沒了春家,他們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隻是自己答應過若雪的事情,終歸是完不成了。

  “起碼,老宮主不會再痛苦了……”邱驚鴻也不知道如何慰藉他,隻好如此說。

  琴心隱現在隻覺得自己可笑,多年前為了逍遙自由沒有選擇春若水,再後來遇上鍾玨隻覺人生至樂,卻因以為自己殺了鍾世余心中便和子舟有了嫌隙,離開【棲鳳閣】之時隻有滿腔愁緒。可眼下呢,兩個與自己頗有淵源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芷意妹子也不在身邊,琴心隱這才覺得一個人是多麽無奈,縱然能力再高,又如何從生離死別中解脫出來呢,唯有求仙問道麽?

  世間似乎再沒有任何事能夠支撐自己走下去了。如果有,那便是好好珍惜身邊活著的人吧。

  當晚與邱驚鴻喝了個宿醉,夢裡忽然置身【棲鳳閣】中,見子舟和師侄付檢知玩得開心愜意,倒也是寬慰。“你幸福就好,我這個人,只會給人帶來不幸。”

  晨興的風吹醒了琴心隱,醉後的頭痛讓他有了一絲真切和清明,見邱驚鴻倒在一旁兀自沒醒,心中暗笑,“這哪裡還有天下第一的影子?”

  伸手去推,邱驚鴻倒是敏銳,爛醉之時覺察有物襲來也是舉手格開。

  琴心隱不願去打擾他,從懷中摸出一張素箋,用筷子沾油寫了一句,“故人如相問,應赴嶽陽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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