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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四百一十八 雒陽危局
浩蕩青史上無數如椽巨筆闡述權利二字,唯有血腥,新舊兩朝的更替,甲士死亡不下數十萬,中原各地處處哀鴻遍野。

即便是國泰民安的盛世,黨羽之間的鬥爭往往以頭顱落地收場,更有甚者抄家滅族的數不勝數。

太子黨與二皇子黨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二十年前的熹平血禍、辛酉之禍就已經初見端倪了,當時的廟堂兩大黨羽外戚黨與宦黨都是恨不得把對方除之後快,這才釀成了震驚朝野的兩樁公案。

以袁隗楊賜為首頂尖世望始終是超然物外,從不去摻和暗流湧動的那灘子渾水,現在回想這二十年來廟堂中樞所能篆刻在竹簡上的大案小案,每一次都有這些頂尖世望暗中推波助瀾,說他們是幕後推手也不為過。

時至今日,寥寥幾家卻掌握全天下絕大部分權利、錢帛、軍隊........頂尖世望們終於撕去了偽裝,露出了獠牙,這也是他們撬翻大漢王朝的最後一次機會了,若是再不出手,等到太子攜著大勝之勢歸來,一切都將塵埃落定,再也沒了家天下的可能。

怪就怪天生早慧的太子過於雄才大略,怪就怪劍尊王越強行為他續命,這也就罷了,現如今那位袁隗小時候見過一面便是中年的中年儒生有意扶持太子,有了中年儒生的扶持,甭說登基稱帝了,再造就出一位萬國來朝的有道明君不在話下。

永壽之春為何叫做永壽之春,可以說是中年儒生一手締造,葛玄、荀爽、龐德公、黃承彥.......這一位位國士年幼時都曾在那名為學海的綠水湖畔仰望過中年儒生與稷下祭酒們手談。

至於這些治國安邦的國士為何沒有一人賣與帝王家,專心做那教書育人的夫子,還是在於中年儒生與他們的一次促膝長談。

荀彧、郭嘉、周瑜、戲志才........熹平大才以井噴的方式冒出了一波又一波,過去萬金難求的瑚璉二字,幾乎等同於廉價的青菜蘿卜,稷下學宮隨處可見,為此稷下學宮還罕見的大興土木擴建了學舍。

同樣是和中年儒生脫不了乾系,與那位造就了三樁公案也不知道真實身份的閻羅,分別得到了一言興邦和一語禍國的評語。

首次得知這些隻流傳於幾位頂尖家主之間的秘檔,饒是王允在宦海沉浮了這多年喜怒早就不形於色了,還是忍不住的呼吸凝滯了十幾息,如果不是楊彪感覺有點不對勁扯了一下王允的漢服袖口,說不定這位文臣中堅已經背過氣了。

王允快速閉上眼睛,藏在衣袖裡的雙手十指交錯,指甲都快滲出血了,這才長出一口氣說到:“文先,我們現在是箭在弦上了,已經由不得我們了。”

“立即命令西園大卒們出發,爭取在天黑之前把大將軍何進傅燮蓋勳王匡這幾名太子黨主要成員斬草除根,至於其他小人物,到時候自動會見風使舵的倒向我們。”

楊彪父親的祖父也就是他的曾祖楊震,在青史上有一個力壓數百年來所有漢儒的別稱,關西孔子,弘農楊氏在朝野上下的清望比起汝南袁氏隻高不低,不過因為弘農楊氏子弟歷來不熱衷做官,在勢力上汝南袁氏反倒是力壓一頭。

打小接觸四書六經的楊彪,內心還是很抵觸這類血腥手段的,可現在關乎弘農楊氏的氣數,再怎麽身不由己也由不得楊彪自己的性子來了。

輕輕點頭,步履卻異常沉重的走向了佩刀持弩的四萬西園大卒。

王允與楊彪相交幾十年,怎會不知總角之好的心思,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狠辣的話:“記得一個不留,要不然你我的宗族都會有滅頂之災。

”西園八校尉只有六人在場,一門心思想要滅了大將軍滿門的只有王允袁術兩人。

袁紹不屑於這等卑鄙手段最主要還是親生父母潛移默化的忠孝思想,使得他比誰都抵觸幾乎等於‘起兵勤王’的逼宮行為。

典軍校尉王摩說好聽點極其的盡忠職守,說難聽點就是愚忠,而他卻比誰都積極這次殺入大將軍府,因為在他心裡沒那麽多的廟堂蠅營狗苟,單純的認為只要是殺了二皇帝何進,皇帝陛下便能收回兵權便能勵精圖治便能整飭朝堂,即使自己遭到太子的遷怒也在所不惜。

助軍左校尉王祥單看姓氏就知道是雒陽王氏的一員,家有十子,子子不同,王祥還真沒有什麽家天下的想法,也無光耀門楣綿延氣數的念頭,這輩子最大願望就是守著院子裡的那間小書房,念念書,製製藝,就夠了。

反正父親遺留的家產多達上百畝上等水澆田,這輩子吃喝肯定是不愁了,妻子又是出身於書香門第的溫婉女子,小妾也納了兩名在一郡之內都頗有豔名的美貌女子。

不愁吃穿,有妻有妾,人生足矣。

訪莊、噴墨、名花、奇石、讀史、學畫、玩印、養貓、騎獵.......還有太多的士子雅事以供他娛樂一生,就如郭嘉手製如意足茶寵送給戲志才所說,知足常樂。

王祥現在的人生已經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何必再煞費苦心的去摻和那些廟堂權術,時刻緊繃著心神防止被迫害,整天想著如何算計政敵,活的太累了。

錦衣玉食、美人在伴、雅事如雲,何不學學抱璞三友之一的司馬徽,逍遙一生不好嗎?換句話說,已經有了混吃等死的本錢,何必再去苦哈哈為宗族而活。

雒陽王氏武運上有王摩,最為看重的一家文脈扛鼎人並不是心機深重的王允,而是逗鳥澆花玩石隨遇而安的王祥,若不是他不喜乃至厭惡廟堂權術,雒陽王氏的未來家主說不定就得易主了。

王祥在劉辯那張名單上同樣是名列前茅,現在的他或許不怎麽出名,或者也是因為他隨遇而安的性情錯過了三國大年,到了曹魏以及西晉年間可是因為功勳從小小的縣令爬到了掌握天下兵事的太尉。

無奈,王允以王祥的母親為要挾,事母極孝,曾經在儒林留下臥冰求鯉佳話的他,只能惱怒不已扔下與溫婉妻子一起為母親手製的佛手酥,拋下一人燒火一人扇風的美貌小妾,摻和這場不出意外將會給整個大漢帶來一場地震的禍事。

以王祥的才智,足不出戶,卻是深諳廟堂局勢,只可惜他從局外人變成了一枚棋子。

平時看起與世無爭的王祥,一旦涉及自身甚至影響到母親,那股狠辣勁就算是鐵石心腸的王允都自愧不如。

反正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了,不如來點狠的,最好能夠斬草除根,免得給母親妻妾帶來殺身之禍。

躊躇再三,王祥決定全盤托出一局萬無一失的官子謀劃:“子師兄長,雖說自從西園八校尉建立以後,衛尉、執金吾、虎賁郎、羽林郎已經被袁司徒幾位廟堂大佬以國庫空虛為理由撤銷的差不多了,整個雒陽的防禦手段除了這幾萬西園大卒沒別的了,但這樣還是做不到萬無一失。”

“哦?”王允這個堂弟打小就不合群,族中其他子弟小的時候經常在一起玩夾竹馬打架的遊戲,他倒好,悶在廚房裡跟那些下賤的庖丁學做肉糜,說是母親身子骨不好,需要食補,因為這事自己和其他子弟沒少被父母祖父責備,那時沒有一人不恨他的,現在想想幸虧如此:“休征,你有什麽好主意不妨說出來。”

平時看似悶不吭聲的王祥,說出的謀劃直教王允後背沁出了大量冷汗,不由的想起了年幼時得一件事。

叔父王暢年輕時喜歡養狗在京畿權貴裡那是出了名的,一名從遼東來的好上為了搭上雒陽王氏這棵參天大樹,特意花費重金從胡人那裡買了一隻菇黃豹。

叔父王暢那叫一個喜歡,不僅幫那名豪商爭取了遼東郡二把手郡都尉,一步登天,整天早朝也不去了,沒事就帶著菇黃豹四處溜達。

後來,不知道怎會回事這只能與豺狼虎豹搏鬥的獵犬,莫名其妙的死了,不是死於外傷,也不是被人毒死的,就是莫名其妙的死了。

幾年前,王允琢磨養生之道,從醫家祭酒張仲景的一本醫學典籍上看到過一個說法,藥補不如食補,但是食補要根據地域六氣和九種體質來,摻雜了人參鹿茸的藥膳對於氣虛體質是妙手回春的聖品,可如果陽盛體質的人要是吃了,就是砒霜了。

所以才有一句冬吃蘿卜夏吃薑,晚吃薑如吃砒霜的說法。

王祥當年整天不就是在琢磨食補藥膳,那隻菇黃豹曾經凶神惡煞的作勢要去咬王祥的母親,那時事母極孝的王祥一反常態的滿臉平靜離開,沒幾天菇黃豹就死了。

“子師兄長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沒有任何的回頭路,既然做了不如做的果決一些。”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沮授還有那個斬殺老將軍張奐的張郃現在應該駐扎在京畿附近的北邙山,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奇襲雒陽,反正大家的目的相差無幾,不如合作一二。”

“西園大卒人數眾多是沒錯,別忘了雒陽城內還有當今天下最精銳的兩隻軍隊,具甲營和武卒營,這兩支騎戰第一步戰第一的軍營要是聯合起來,數萬西園大卒不見得能夠攻克大將軍府。”

“有了那十來萬黃巾精銳重要的是那位寒門出身的名將張郃,想不攻下大將軍府都難,所以說不如再等個半天,反正已經等了這麽長時間了,不差這半天了。”

這條謀劃很是熨帖王允的心意,頻頻點頭:“話雖如此,但是我們與沮授可是敵對陣營,你怎麽知道沮授願意和我們合作,萬一把我們一起吃掉這可如何是好?”

王祥看向王允的眼神不禁有點古怪,轉念一想,也對,不是誰都能跳出思維定式的,要不然國士真成爛大街的青菜了:“兄長此言差矣,難道兄長忘了沮授的真實身份了?”

真實身份?不就是汝南袁氏的謀......王允猛地一拍王祥的肩膀,正要誇讚這個沒什麽爭勝心的堂弟,突然長大嘴巴呆呆的站在原地。

“兄長,這樣還不夠,大將軍死了我們頂多算是少了一個政敵罷了,只要太子得勝歸來,攜帶大勝而來的民心,以及麾下歷經四年沙場熬練的悍卒和悍將,我們所做的這一切其實並沒有什麽用處,反倒是會招來滅門之禍。”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宰了皇帝,偽造一封傳位給二皇子的矯昭,冊封太子為弘農王的詔書,還有切記一定要告訴王暢叔父千萬別搞出什麽托孤的輔政三公,要不然咱們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

皇帝一死,為了奪權輔政三公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萬萬不可設立這是什麽道理,王允皺眉道:“休征前面的話為兄倒是很讚同,不過後面的輔政三公安排,為兄可是有點看不明白了。”

到了這個時候,王祥內心其實比誰都焦急,自己的謀劃必須成功,沒有成仁的道理,自己死了倒沒什麽千萬不能連累母親:“進攻大將軍府這件事就交給兄長了,至於入宮勤王這件事交給別人兄長也不放心,就由我率領助軍左校營親自執行。”

不知不覺間,王允手心已然滿是汗水,望著那道多年與世無爭的背影,眼底盡是震驚以及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懼:“殺皇帝?袁隗楊賜這幾個老匹夫都不敢,整個天下除了你估計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與世無爭?

莫名有些想笑的王允,怎麽也笑不出來,只有深深的恐懼和畏懼。

——————

北邙山一處隱秘大營,沮授張郃二人凝視面前侃侃而談的文弱書生,呼吸艱難,脊梁直冒冷氣,直到文弱書生離開,這兩位攪動北線風雲的人傑,還是手腳冰涼的站在原地。

“公與先生,這次我們要真的名揚天下了。”

“不,儁乂你把士卒交給王祥,我們立即離開這裡,有多遠離開多遠。”

“公與先生?”

“儁乂你可知道被儒林捧得沒邊的臥冰求鯉。”

“學生更不明白了,還請先生直說。”

“事不宜遲,我們隻帶大戟士立即離開這裡,以後記得離這個王祥遠一些。”

“先生?”

“臥冰求鯉,呵,這個天下最可怕的不是殺人無數沙場屠夫,也不是江湖上動輒滅人滿門的魔頭,最起碼他們還有底線。”

“而是這位臥冰求鯉的大孝子,因為這種心智堅韌到一種可怕境地的人,為了心中的執念,是沒有任何底線的。”

烹子養母,臥冰求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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