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直起身子,阿努用力伸了個懶腰:“好吧,把俄塞利斯找來。”
“什麽?”有點突兀的話語,奧拉西斯微微一愣。
“把你哥哥找來,我的王,也許我們還能再想想辦法。”
“你是指……”
“難道你認為靠你一個光有力氣的野蠻人就能把她送回去?”
眼神輕輕一閃:“我突然很想膜拜你,我的神。”
“去,把你哥哥找來,我要你們兩個一起對我膜拜。”再次振作起來的神,原來並不比一頭狼的驕傲複雜多少。
淺笑,視線從它張揚的目光中輕輕移開,轉瞬,斂了神色:“他在赫梯。”
“你怎麽知道的?”
“他在孟菲斯給我留下了些暗示,而我根據那些暗示派人打探出了一些東西。他在那個地方,有六成以上的可能,雖然我還不太能肯定曼邇拉提一邊同我聯姻,一邊做出這種舉動的原因和心態到底是什麽。”
“不如我們來做個假設,”目光閃爍,它望著眼神有些認真起來的奧拉西斯:“也許赫梯人認為同亞述聯手能爭取到更大的實際利益。”
“亞述?”挑眉:“怎麽可能?”
“可能的原因……”微笑,身體後仰,漫不經心把腿擱到桌上:“我在亞述軍人手裡看到了鐵製的武器。”
指尖在桌面輕輕一撣,抬眸,奧拉西斯越過阿努的身軀靜靜看向窗外:“鐵的武器……”
“瘟疫不可能成為一個國家永恆的秘密,血肉親情對於有些人來說,永遠不可能敵過無上的權力和疆土。其實你心裡不可能沒有做過這種假設,奧拉西斯,否則不會把賽拉薇軟禁在自己身邊,既然根本沒有娶她的想法。”
“我曾經想過她或許有成為賭注的價值。”
“你明白的,她在曼邇拉提心目中的地位或者說他們之間的關系,同你和俄塞利斯不一樣。”
“只是想賭而已,我手中沒有第二塊的籌碼。”
“那麽現在呢?”
“我想也許我應該找她談談了。”
笑,站起身,推開椅子:“你和她談,我去看看琳。”
手還沒從桌子上移開,轉瞬被奧拉西斯不輕不重一把按住:“我們一起和她談,談完我陪你一起去。”
“奧拉西斯!她還沒有嫁給你!”
“所以還不能對某些人掉以輕心。”
“……我又開始恨你了。”
“那是我的榮幸。”
“……”
第二十六章
海站起來了無數種聲音伴著陽光刺入神經,嘈雜而凌亂的感覺,聽得出是在盡力壓製,但仍無法掩飾過多的腳步和拖車輪軸帶動出來的混亂。
拖車?皇宮裡怎麽會有那麽多拖車的聲音……
展琳掀了掀眼簾,一室光線緊跟而入,逼得剛從昏睡中醒來的她一陣眩暈。
最近醫師用藥時催眠藥劑的成分似乎有增加的趨勢,為了讓她飽受酸痛折磨的身體能有幾到十幾小時的休養。不能確定這方式對對抗瘟疫能有什麽用,一般情形下好好睡一覺確實能讓人元氣恢復很多,但她最近每次醒來,卻只能明顯感覺到自己體能的衰竭。
病毒不需要體質的調養,它只需要一支有針對性的抗生素來壓製,瘟疫說穿了就是流行性病毒。
起身倒水,放輕了手腳,不想讓守在屋外的使女聽到。
經過鏡子前時,發現自己額頭有一抹暗褐色的東西,不大的一塊,卻佔著很顯眼的位置,就像吃巧克力吃到了腦門心上。抬手想把它擦掉,忽然想起昨天半睡半醒時不知哪個使女對她叨嘮的話,手便停了。使女說,阿努和奧拉西斯曾一起來看過她,見她昏睡著就走了,走之前阿努咬破了手腕用指蘸著血在她額頭畫了些東西,囑咐不論多久都不要把它抹掉。
……有點不明白。
一直以來同奧拉西斯不和的阿努怎麽會和他走到了一起……
而這頭笨狼拿自己的血在她額頭畫這鬼符號又到底是想幹什麽……
頭痛和咳嗽阻礙了思維,展琳開始覺得腦子變得有點混亂。卻在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忽然發現額頭這個符號的形狀有點眼熟——像隻眼睛,不過,是隻倒著的眼睛,眼內雙瞳,一彎一圓……難怪使女不曉得該怎麽稱呼這東西,雖然它正放單瞳的樣子很普遍,通常,人們叫它荷魯斯之眼。
“砰!”正對著鏡子發呆,一陣悶響突兀從窗外傳了進來,似乎是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車輪聲嘎然而止,隨即幾聲壓低了的呵斥,在一片凌亂的腳步聲過後,一行數輛的拖車聲再次依次響起。
這麽多車,到底在搬運什麽?
不再去理會額頭上的符號,展琳轉身頭重腳輕地朝窗口處走去。短短幾步路,因為虛弱和幾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而走得雲裡霧裡,及至來到窗台,整個人便朝窗框上陡然傾倒,像株弱不禁風的小草。這在過去是很難想像的,有點悲哀,有點無奈。窗外陽光很烈,照在她身上除了刺眼,卻幾乎沒有任何暖的感覺。
“快,這邊。”
“小心點!喂!這裡這裡!你在看什麽地方啊?!
“阿圖那,抬高,我們走!”
“當心這些小的,有點晃。”
不寬的路面,從轉角處延伸到西邊后宮的方向,平時很清淨的路,此時被一整排人和車所佔據。車上大大小小不知道裝了些什麽東西,統一用白布包裹壓蓋著,依稀一些起伏的線條,在車輪的顛簸中微微顫抖。
有宮女從一旁的窗戶或者門縫裡偷窺,隨即被帶隊的侍衛吆喝走,一路上很嘈雜,但一路上相對的也很乾淨。
一個侍衛的目光不經意撞到展琳從窗口投出的視線,他似乎愣了愣,轉身同身旁人交換了下眼光,隨即催促隊伍前行,倒並沒有把她同那些好奇的使女一樣同等對待。只是隊伍的進度顯見加快了些,前面的隱入宮門很快消失不見,後面的緊跟著又從轉角處出現。
似乎真的像是誰在搬家,這樣的陣勢……
琢磨著,又一串咳嗽從喉嚨裡蹦出,意識到外面那些侍衛若有若無掃向自己的視線,她緊了緊身上的毯子,退後準備返回到床上去。
突然目光輕輕一閃,在一陣風有點兀然地卷起的時候。
她看到離窗口比較近的那輛拖車停了停。可能是上面裝的東西太大,大得足夠當一張餐桌,以致上麵包裹的東西遮蔽不嚴,被風一吹便掀了起來,露出裡面黃燦燦一角,在烈日的照射下,閃爍出有點刺眼的光彩。
那是一張臉。很熟悉,因為見過這張臉的人,哪怕只有一次,通常很難再把它忘記。
至今記得在21世紀的博物館裡,它靜躺在防彈玻璃下對著別人微笑,淡淡享受著無數種目光對它投來同一種驚豔時的樣子。只是那裡的它色澤有些暗沉,帶著歲月老去後的蒼涼,遠沒有現在金得那麽耀眼,簇新光鮮得有點張揚。
展琳的腿軟了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