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先生家郎君賢否
劉照雖然對歷史有“先知”之能,但是奈何一時間在歷史名人中找不到合適的伴讀人選,於是轉而詢問盧植。
誰知,盧植聞言,也沉吟了半餉,道:“自黨錮以來,天下士人大多對朝廷失望,有德之人對朝廷的征召辟用,都是極力的推辭不就。殿下雖然年少聰敏,來日必成一代明主,奈何眼下依舊是聲名不顯,恐怕難以吸引天下賢士前來效命。為今之計,恐怕隻能從在京的公卿子弟中,擇選年輕、有行之人,來做殿下的侍讀了。”
劉照聞言,大為失望,他心中默數朝廷中諸位公卿家中的子弟,雖然隻是粗略的回顧了下,但是仍然沒想到,這裡面會有哪些隱藏的人才,當然,人才不是沒有,但是如楊賜之子楊彪、袁逢之子袁紹、袁術,都是成年已有聲望之人,其余的公卿子弟,劉照還真沒想出有誰曾經名書青帛,哪怕隻是在別人的傳記裡,出場說兩句話。
於是劉照問道:“先生可有人選?”
盧植道:“侍禦史王允,其長子、次子,年歲、品行、才學皆可入選,其余,臣也暫時沒有想到。”
王允之子?劉照的大腦迅速啟動,檢閱記憶中的史料,據史載,王允有三個兒子,很幸運,他們有個好父親,所以他們得以在中國惜墨如金的史官筆下,將姓名附載於王允的傳記中;很不幸,他們有個好父親,忠肝義膽,最終以身殉國,所以連帶他們也隻是在王允被殺時,一同出場,陪同砍頭而已。
但是,既然盧植都肯定了他們的品行和才學,那想必王允的兒子,應該還是比較優秀的,隻是歷史沒能給他們更多的舞台來展現自己的才能罷了。
畢竟,這是一個“詩書傳家”的時代,也是一個“世家閥門”的時代,一個士族世家,其家教也往往是比較嚴格的,因此世家子弟,倒也往往都有幾分才學。
提到王允那隻留下了名字的三個兒子,劉照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老師,盧植也有三個兒子,可惜,除了第三個兒子盧毓,在史書上留下了傳記、事跡,也算是一代名臣外,其余兩個兒子都因戰亂而死(雖然未必是被亂兵所殺,但極有可能是死於戰亂時期的饑荒或者疫病),連名字都沒留下。
念及此,劉照問道:“先生的品行和學問,名著當世,想來先生家的郎君也定然都是才德兼具之士,古人雲:‘內舉不避親’,先生何不推薦與我?”
“這……”盧植聞言踟躇起來。自己的兩個兒子(盧毓尚未出生),年紀、才德本也堪當此任,但是如若自己做皇子弁的老師,而自己的兒子來做皇子弁的侍讀,那朝野上下,宮內宮外,未免要議論紛紛,人人側目了。
最終,盧植還是搖了搖頭,道:“雖雲‘內舉不避親’,但是父子同為殿下近臣,也不免物議沸騰。殿下不如從王子師之子中,擇一人作為侍讀吧。其長子王蓋,年二十三,次子王景,年十九,殿下的學識的已然遠超同齡之人,恐怕就算是十余歲的孩童,也遠不如殿下,殿下還是與二十歲左右的士子一起討論學問較為合適。不過,殿下也知道,天子最近疏於政事,檢選侍讀一事,恐須殿下親自向天子呈請,才能得以盡快辦理。”
“哦?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下午便去向父皇呈請。”劉照說著,心裡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他望著盧植,暗地裡偷樂,想,這回一定要給老師一個驚喜。
自開蒙學《孝經》以來,劉照便堅持早晚去向父母省視問安。何皇后這邊尚好,如今他們母子分院而居,何皇后自然巴不得每天都能見到劉照。而劉宏那邊,卻出了點問題――劉照第一次早晨去問安的時候,劉宏卻尚未起床,身邊的內侍出面,攔住了劉照。
劉照心道,這會兒已經是辰中(早八點左右),自己的父皇尚未起床,想來是昨夜又操勞過度了。但是自己巳初(早九點)就得開課,沒法等下去。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殿外,恭恭敬敬的向劉宏問了安,這才回去。
然後等到劉照下午再去問安的時候,劉宏果然顯得非常高興,不僅留他一起吃飯,還叮囑他以後毋須如此多禮,不必每日都來問安雲雲。
但是劉照隻是謙恭的回答說:“這些都是兒臣應該做的。”
於是第二天,劉照已然按時去了西園,不過,這次他很早就派人去打探劉宏起床沒,當聽到回報說尚未起床的時候,他也不再讓人稟報,依然是在大殿之外,向劉宏遙遙問安,然後自行回去了。
現在,劉照就要借下午問安的機會,向劉宏提出選拔侍讀的要求,想來自己的父皇看在這兩天自己如此孝順的份上,不會駁回、推延吧?
車駕行至西園,前去打探消息的內侍前來回報,說天子在水雲軒消暑。劉照便著人引著車駕,前往水雲軒。
西園內鑿有一池――也就是人工湖泊――面積頗大,超過了濯龍園中濯龍池,名為碧海曲池。後來,劉宏命人從碧海曲池中鑿渠引水,渠道蜿蜒曲折,長約十余裡,沿著水渠兩岸,修建著大大小小數十間各式的館閣樓台。渠中栽種著一種荷花,因荷葉圓似滿月,故而叫做“望舒荷”,每當荷花盛開的時候,滿渠皆是花香,故而此渠又被稱做“流香渠”。當然,也有一種說法,就是渠邊的館閣中,居住著無數的宮女美人,每天這些美女把洗去脂粉的殘水,倒入渠中,因此讓渠水也帶著濃鬱的脂粉香氣,故而名之曰“流香渠”。
而水雲軒,就是這一系列建在水邊的館閣中的一間,它臨湖而建,可以在其中欣賞碧海曲池的湖光水色,每當湖面水汽彌漫的時候,整個屋子便有如在雲中一般,所以被叫做“水雲軒”。
劉宏此刻正在軒中閑坐,劉照上前拜見問安。見禮完畢,父子尚未說話,就聽得水雲軒旁邊不遠處的一處館內,隱隱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聲。劉照用余光往那邊迅速的掃視了一眼,隱約看見幾名宮女倚著窗口,半露,遠遠望去,白花花的一片。劉照趕忙收回視線,作非禮勿視狀。劉宏見狀,老臉一紅,尷尬的咳了一聲。旁邊的內侍聞聲趕忙去那邊館內一陣呵斥,這才見窗戶被放了下來,將【春】【光】遮掩了起來。
劉宏平複了窘態,這才說道:“我兒孝心可嘉,隻是每日前來,頗多不便,不如日後每隔十日問安一次罷?”
劉照心裡偷笑,表面卻面色莊重的答道:“晨昏定省,乃是先賢傳下的孝道,兒子豈能不遵。如果父皇覺得有所不便,那兒子每日就在猗蘭殿外,向父皇問安,不打擾到父皇便是。”
劉宏一時啞口無言,隻好轉而詢問劉照的學習狀況。劉照便乘機將來意提出,說道:“盧師見兒臣的侍讀內侍侯謹,年紀太小,學習經義,甚為吃力,跟不上兒臣的學習速度,故而建議檢選十五到二十歲的年輕士人,陪同兒臣讀書,以便相互討論學問。”
劉宏聞言,思慮了片刻,道:“此事倒也沒什麽不可以的,隻是,可有人選?”
劉辨答道:“侍禦史王允之子王蓋、王景,盧師之子盧愷、盧濟,皆乃品行方正、博學多才之士, 且年紀也十分合適,兒臣以為,可全部召進宮中,陪伴兒臣讀書。”
“胡鬧。”劉宏笑著斥責道:“一家選一人也罷了,豈有兩家兄弟全部入宮侍讀的。”
“稟父皇,兒臣隻是私心想著,這同窗讀書之人,總要與兒臣能合得來才好,如今二王、二盧,兒臣隻是聽聞其名,未見其人,若是隨意從兄弟二人中,挑選一位,若是性情與兒臣不合,又當如何是好。不如全部召來,先與兒臣相處一段時間,若是合得來,則留下伴讀,合不來的,再設法婉為辭退。”劉照答道。
其實劉照的真實意圖,倒不是怕性情合不來,如今是他“求賢若渴”,不論這位“賢”跟他的脾氣如何的不相投,隻要有本事,他就得壓下個人喜惡去用。相反,因為二王、二盧到底才能如何,沒有可以參照的史料驗證,所以隻能在以後的接觸中,慢慢的檢驗,所以他隻能廣撒網,先把兩對兄弟都招攬到身邊,培養感情,然後再看他們的才能到底如何。
“這……”劉宏顯然即覺得劉照說的有些道理,又覺得一下子把兩對兄弟都召入宮中伴讀,有些駭人聽聞,特別是盧植,父子三人同侍一位皇子,到時候恐怕盧植沒有私心,也要被人說是有私心了。思慮半餉,劉宏終究還是偏向了劉照:“罷了,別人愛怎麽議論隨他去。昔日石氏父子五人都位居九卿,人稱萬石公,反倒傳為美談。如今盧氏父子、王氏兄弟同佐吾兒,說不定日後也照樣是一樁美談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