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學校大約兩條街的地方,開了一家遊藝廳,說是遊藝廳,可是裡面也就幾台充當擺設的老式遊戲機而已。
在這裡常年聚集著一群被叫做社會閑散人員的人。
廉價的青色墨水紋身,濃鬱到散不去的煙氣,汗水的腥臭味混雜著拖鞋上彌漫出的腳氣味道有些刺鼻。
一萬種人由一萬種活法,而這裡人的活法都是不能被普世價值觀所認同的人。
聽著單調吵鬧的的電子合成音,這裡的人便把自己辛辛苦苦的汗水錢變成了或黑白或彩色的分數,期望著小富安康,大富改變一生。
這裡發生了太多可悲可憐可氣的故事,比如說農民工輸掉了本該寄回家的一年的血汗錢,比如說男人輸掉了孩子的學費,比如說丈夫輸掉了妻子的醫藥費。
正如之前所說,一萬種人有一萬種活法,我們沒辦法對別人選擇的生活指指點點
自己選擇的路,自己走,自己遇到的人生,自己扛。
王偉撥開門口的簾子,然後走了進去,四處張望著。
這種地方一年四季都關著窗戶,掛著厚重的簾子,不讓一絲陽光照進來,不但如此整個遊藝廳都沒有一個可以顯示時間的東西。
沒有光線的偏移,和時鍾的提醒,沉浸在這裡的人就越發困難的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王偉環視了一圈,在一個老虎機前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於是走上前去開口道,
“表哥......”
被王偉稱作表哥的人叫石磊。
石磊約莫有二十出頭的樣子,染成紫色的一頭凌亂的頭髮,穿著黑白條杠相間的背心,腳上穿著一雙橡膠底的人字拖。
聽見有人叫自己,石磊轉過頭來看了看頭髮凌亂的王偉,然後又轉過頭去盯著面前機器上滾動的圖案。
機器傳來了石磊最不想聽到的聲音,石磊狠狠地拍在了操縱杆上罵了一聲,接著才轉過頭來看向王偉說道,
“你來這幹嘛?”
王偉帶著哭腔說道,“表哥,我被人打了,你幫我。”
話音剛落,石磊一巴掌扇在了王偉臉上,然後說道,
“你去學校幹什麽去了?學習!誰他·媽叫你打架的,你成這麽個求樣子,我怎麽跟姑姑交代?”
說完石磊覺得不解氣,又是一腳把王偉踹倒。
旁邊一起玩著老虎機的人麻木到甚至沒有去看一眼的程度。
上午在學校被柴樂生羞辱,找表哥幫忙又被表哥揍,王偉覺得委屈,心中的苦水湧了上來,乾脆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本來輸了錢心裡就煩躁的石磊,聽到王偉的哭聲更煩,於是又是一巴掌扇在了王偉臉上。
這一巴掌倒是起了些作用,讓王偉止住了哭聲。
看著自己這沒出息的表弟,石磊歎了口氣,點上一根煙然後說道,
“一個大男人就知道哭,哭夠了沒有啊?說吧,到底怎麽了?”
王偉哭喪著臉站了起來,開始傾訴自己一肚子的委屈。
石磊聽到王偉說柴樂生把他的腦袋踩到了便坑裡面,皺了皺眉頭說道,
“現在的小崽子都這麽沒輕沒重的?”
王偉繼續說道,“表哥,求你幫我這次吧。”
石磊沉默了一下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王偉說道,“他叫柴樂生。”
石磊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然後起身,拍了拍坐在他身後的幾個人的肩膀,然後掀開厚重的簾子,走出了遊藝廳。
下午五點半,在石磊的帶頭下,不算王偉,一共二十三人等在學校的門口。
石磊踩滅了腳下的煙頭,又拿出一根點上,轉過頭看著王偉問道,
“還有多久放學?”
王偉看了下表說道,“十五分鍾。”
················
柴樂生,鴿子,趙虎,林白四人並排走去吃中午飯。
在食堂打完飯,林白坐在柴樂生對面,重重的把手裡的不鏽鋼餐盤放在食堂的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
柴樂生沒想過能瞞得過林白,嘿嘿一笑從林白的餐盤裡面夾過一塊肉,鴿子和趙虎也不甘其後,把筷子伸了過來。
看著伸進自己餐盤的三雙筷子,林白趕緊拿起筷子製止三人的行為。
你爭我奪,四人鬧了起來,盤子裡面的菜汁灑了一桌子。
林白笑了笑說道,
“認識你們幾個算我倒霉,說說怎麽辦吧。”
柴樂生夾了一塊肉給趙虎,趙虎塊頭大,所以吃得多。
在趙虎的饕餮聲中柴樂生說道,
“該怎麽辦怎麽辦,說不定那小子現在正躲在哪哭呢,怕個卵啊。”
鴿子一邊嚼著嘴裡的菜一邊說道,“就是,就是。”
趙虎光顧著吃飯,聽到鴿子開口,嘿嘿一笑然後繼續吃著。
不用趙虎開口,柴樂生都知道趙虎要表達的意思,那就是吃飽了才有力氣。
事情已經發生了,林白也坦然去面對。
下午第二節課課間鴿子氣喘籲籲地跑到柴樂生跟前說道,
“柴爺,我一朋友是王偉那個圈子裡面的,
他剛跟我說王偉去找他哥了,他哥叫了二十多個社會上的二流子現在堵在學校門口,怎麽辦要不咱們跑吧?”
柴樂生敲了鴿子的腦袋一下說道,“跑個毛線,跑得了今天,跑得了明天麽?”
林白說道,“,,要不我抗了?”
柴樂生白了林白一眼說道,“有病啊你,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趙虎咧了咧嘴說道,“我要打十個。”
柴爺拍了拍趙虎的肩膀說道,
“怕個幾把,鴿子你去叫人,趙虎你,,恩,你再多吃點。
林子,跟我搭把手,把凳子拆了弄個趁手的家夥。”
柴樂生他們下午一共有四節課,第四節課是自習。
兩節課間的時間除了趙虎之外的所有人都忙忙碌碌。
林白拆了兩把椅子,鴿子忙於發短信打電話和穿梭在各個年級的各個班當中。
而柴樂生呢?
離放學還有一刻鍾,在安靜的自習課上,柴樂生走到了講台上用吸在黑板上的黑板擦背面敲打了講桌發生一陣響聲。
六十多雙眼睛被聲音吸引,抬頭看著柴樂生。
柴樂生盯著抬頭看著自己的所有人說道,
“我下面的話是說給所有男生聽的,女孩子可以低下頭,這些話你們不需要聽。
好了,現在我想說的很簡單,王偉你們大家都認識吧,平常學生之間鬧鬧矛盾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他今天叫了社會上的人來欺負我們的同學,我們的朋友。
我不知道你們怎麽想的,在我看來,這是他犯下的一個很大的錯誤。
我們是學生,我們來到學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學習,並不是和人打架。
我們不想也不願意做這些事情,可是這不代表我們不敢。
什麽時候這些明明做的是錯的是可恥的人讓我們膽怯而畏懼?
什麽時候這些明明應該被我們鄙視不屑的人卻站在了我們頭上耀武揚威?
我不會忍也沒打算忍,不會退卻也沒打算退卻,不管你們來不來,和不和我一起我都會去,因為我不能讓我的同學,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一個人去面對那群人。”
柴樂生說完之後,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改編自德國神父馬丁在波士頓猶太屠殺紀念碑上的銘文,
“當他們毆打別人的時候,我沒有站出來反對,我想反正欺負的不是我。
當他們勒索別人時候,我沒有站出來反對,我想反正勒索的不是我。
當他們侮辱別人的時候,我沒有站出來反對,我想反正侮辱的也不是我。
後來,當他們毆打、勒索,侮辱我的時候,已經沒有人能站出來為我說話了。”
做完這一切的柴樂生轉身就朝著下一個班級走去。
班級裡面的男生沉默著互相看著,整個班級安靜得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突然一聲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於是一個平常不怎麽說話的男生站了起來,跟在柴樂生身後走了出去。
接下來椅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不斷響起,一個又一個的男生跟在其後走了出來。
出了門的男生拿起手機發著短信,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從不同年級的不同教室走了出來。
有的班級還在上課,柴樂生敲了敲門並沒有說話,於是便有男生在老師的注視下加入了柴樂生身後的隊伍。
走到二樓,二樓便有人加入,走到一樓,一樓便有人匯集,走到操場,便有人放下籃球足球,走進了隊伍。
柴樂生提著木凳的腿走在最前面,身後便是林白,鴿子,趙虎三人。
動靜太過聲勢浩大, 不免驚動了學校的領導老師,可看著樓下齊刷刷穿著校服的學生人群,一時間卻沒有人站出來。
校門衛看到學生人群湧來的時候,早就躲到一邊去了。
等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柴樂生的身後已經跟了將近浩浩蕩蕩二百人。
當柴樂生帶著身後一群人的時候,無論是石磊還是王偉一時間都傻了眼。
柴樂生走到石磊面前,看了王偉一眼,然後說道,
“你不是說要掐點麽?你不是說要打架的話,下午放學打麽?
現在我在這,林白在這,鴿子趙虎在這,我們的同學朋友在這,來動手啊?”
石磊看了看柴樂生身後的一群人,接著一巴掌扇在王偉臉上然後說道,“人來了,還不趕快給人家道歉?”
於是在王偉道歉後這件事情有個很好的結局,參與人數太多學校也沒法處理,況且又沒有打架,充其量算是聚眾。
學校最終給了柴樂生一個警告處分就將此事接過去了,因為學校沒法從重處理一個即將代表學校去參加全國奧林匹克競賽的優等生。
而在那天下午發生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石磊看著柴樂生問道,
“你就是柴樂生麽?”
柴樂生眯著眼睛微微一笑說道,
“不,我叫柴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