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對自己的事倒不熱衷,她等了五千年,盼了五千年,若非韶華流光不在她身上留下痕跡,海棠樹上便只剩一堆白骨。
她等的心如止水,也未等到那人出現,怕是無緣了。
此情無關風與月,僅是她一人的執著與期盼,她一人的懵懂與純情。
倒是桃花仙與葵木之間的事,越發引人感興趣。
“我每次瞧桃花仙都喜笑顏開的,又溫柔,又善良,並不像什麽任性妄為之人,怎就不給你好臉色。一定是你冒犯了她,才將你揍得鼻青臉腫轟了出來。”洛清揪著此事不放。
葵木三緘其口,將胡須從她手中抽出,一副打死也不說的英雄氣概。
“其實,有一次她還向我問起了你的事,當時並不懂她為何這樣問。一個妙齡少女,竟和一個遲暮老者有瓜葛,難怪她如此了。”
“她都與你說了什麽?”
洛清眼中光彩閃爍,一本正經道:“你剛剛與我說父神有話交代,且先說正事吧!”
葵木狠狠噎了一下,心裡有數百隻螞蟻在搗亂:“我的小祖宗,您就別折騰我了。老朽一把年紀了,小心肝經不起折騰。”
“咳咳,其實也沒什麽,”洛清挑眉,揚手接下一片落紅,繼續道:“她問你是否一直待在司幽,不曾出去過,不曾結識一些不該認識的美人。”
葵木老臉一紅,喉結滾動:“她……她……她怎的還不放心,這都一把臉年紀了,什麽美人不美人。”
“這可說不準,你自己尚且說年輕時俊郎非凡,指不定有一個姑子仍舊盼著你。若下次再遇桃花仙,我可得與她好好聊聊,讓她提防著點,省的你被人勾了魂。”洛清揉著手中花瓣,撫平它的葉片,隨後松開手掌,任由它飛落。
葵木嚇得不輕,老臉擠成麻花,嘴角哆嗦道:“使不得,使不得,小祖宗就別戲弄我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總得告訴我,你兩之間到底忌諱什麽,若非這樣,哪天我一不小心說錯了話,豈不惹得你受罪。”洛清爽朗道。
“這……”葵木略有猶豫,明知這丫頭算計自己,卻耐不住心底的恐慌。
猶豫半天,他才支支吾吾道:“當年,當年與她在四海遊歷,恰巧遇到百花節。那時男仙頗少,皆是一些妙齡的女仙,雖然我一心一意待她,卻也扛不住狂蜂亂蝶之騷擾,每日都有女子前仆後繼。”
“是你偷瞟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才惹怒了她?”洛清猜測。
“我一直為她守身如玉,哪有招惹半點。卻不想她心中惱怒,言我隻愛姣好容顏,貪戀美色,就尋了一記藥,我見她時,已是遲暮佝僂的老婦。見她模樣,我心中難受憐惜,便也吞了藥,陪她一起老去,也省的她胡思亂想。”葵木越說聲音越低,一張老樹皮都扛不住羞澀。
洛清眨了眨眼,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問:“情比金堅,矢志不渝,你也著實風花雪月一場。隻是為何她還能幻化為年輕的模樣?”
葵木神色複雜,扶額道:“當我吞下藥丸後,她錯愕的將銅鏡跌落在地,心慌意亂說,她並未吞服藥物,因擔心老了太醜被自己嫌棄,便幻化了模樣先瞧瞧,還未下定決心孤注一擲。”
“也是一番情深,如今這般,可是被嫌棄了?”
“這藥丸僅此一粒,她見我佝僂蒼老,不但不嫌棄,倒更歡喜了,低聲傾訴溫婉柔情,言此後再無美人歡喜我,便可獨霸我,陪她永生。”
“桃花仙也是有趣之人。你放心,我定不會在她面前胡言亂語,即便胡言亂語,她也會信任你。”洛清噗嗤一笑,竟料不到這樣的結局。
葵木這才松了口氣:“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洛清咧嘴一笑,好奇道:“那你為何每次鼻青臉腫的回來?”
“這……”葵木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身子不可抑製的抖擻兩下,硬著脖子不肯說。
“我瞧天色不錯,父神讓我回去一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窩在此處五千年,思念司幽的風情水土,也不知有什麽天翻地覆的變化。”洛清瞧了瞧自己幻化的屋子,頗留戀不舍,卻是拋出了誘人的橄欖枝。
葵木埂著脖子,一副快哭得模樣,猶豫許久,終擠開僵硬的唇瓣,咬牙切齒道:“老了,不中用。”
短短五個字,卻似有苦大仇深之恨意,洛清呆了呆,一時反應不過來,待話在舌尖打了個圈,突然明白了其中三味。
神仙所向披靡,若說不中用,且又是情侶戀人關系,除了恩愛之時的嘿咻嘿咻,還能是何物。
“哈哈哈,哈哈,你倆可真逗。”一陣哄笑聲衝天而起,洛清捂著肚腩,笑得眼淚都幾乎出來了。
待她笑夠了,這才打量一眼海棠樹上的木屋,以掌風將木門禁閉,又在門上設置禁咒,防止鳥獸畜類佔領。
整顆海棠樹附近,都被她以法力圈禁起來,隻能瞧到樹上繁花妖嬈,卻不能靠近半分。
將一切打理妥當,才毫不留戀的對葵木招手:“走吧,回司幽。”
重回司幽這一年,洛清已經六千八百歲高齡,因在外混跡的歲月裡,她未立功名,未弘揚德行,又未將自己打包嫁出去,不知不覺成了司幽最年長的姑娘。
神殿上,洛清正襟危坐,笑眯眯的望著洛羽:“父神,你隔三差五的便召喚我回司幽,可有要緊的事?”
“日月如梭,這五千年過去,你兒時的玩伴一個個都嫁作他人婦,生兒育女,安家立業。每每有喜帖送來,總盼著你去恭賀一二,隻是三摧四摧, 你也不肯回司幽,也就無法親眼見到她們出閣了。”洛羽神色如常,並未動怒,四周靈氣縹緲之中,隱約可瞧見鬢角添了幾許白發。
“不是我不肯回司幽,而是被一些事耽擱了,父神可有替我送份大禮給她們?怎麽說都曾是我的姐妹。”洛清垂下眼,被那幾根白發榛搜郟舨蛔躍醯奈潞拖呂礎
“從你的鳳芝居取了些珍寶,以你的名義贈送出去。”洛羽點頭。
這一聽,洛清立馬激動的站起來:“什麽?都從我的鳳芝居拿的?裡面的寶物還剩多少?”
“當然,她們都是你兒時的玩伴,這大喜事,你又無法親自前去,自然送些上等寶貝。如今你的鳳芝居,也就剩下一兩樣精美物品。”
“父神你也太摳門了,那都是我積攢下來的寶貝,你怎麽能拿裡面的東西送人呢,都是無價之寶啊,隨意一件都能震懾四海八荒啊。”洛清心髒抽搐,不免心疼那些寶貝。
“皆是身外之物,無需介懷。”洛羽淡然安撫。
身外之物,不是自己的,當然都是身外之物。
洛清哭笑不得,心底堵著不怎麽暢快,加上她枯等一個人五千年之久期盼成空,有委屈,又有些難受,心情越發不明朗,呆坐著沉默不語。
“清兒,你癡傻的等了他五千年,可是放下了?”洛羽明知她心底不痛快,卻以犀利的言辭直指她心底深處,清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