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腐敗巨人觀

　　肺在中醫中有非常高的地位，因其位於五髒六腑之上，又值司水功能，主掌一身之氣，所以《靈樞・九針論》說:“肺者，五髒六腑之蓋也。”意思肺是五髒六腑之華蓋(華蓋是帝王輦的車蓋)。

　　而在法醫工作中肺也有重要的作用，首先肺是人體呼吸機，而且非常脆弱，環境隻要稍加變化，呼吸就會肺部有相應殘留。所以對於那些懷疑移屍的案件，隻要現場環境稍有特點，法醫通過檢查肺部就能做出分析。

　　現在席天翊和林軍已經把白燕的胸腔打開，因為死了有段時間，白燕的肺部已經出現了腐爛征兆。活人的肺應該是鮮紅的，新死的死者肺部則是暗紅色，而白燕的肺已經變成了青灰色，更重要的是氣管和肺葉中的支氣管都較之不同的呈現出青黑色。

　　看到這種情況，兩人心底大概明白了。能造成這種顏色不同的情況，隻有一種可能，肺裡有其他殘余物。至於是何種殘余物，不用說十有八九就是席天翊提到的血，畢竟被血活活嗆死，肺裡肯定免不了有沉積血。

　　而要堅定鑒定肺部的沉積血是不是白燕生前吸入得，那就只需要隔開氣管檢查氣管壁上是否有血就可以了。

　　想到這裡兩人提起刀，慢慢將白燕屍體的氣管一寸寸割開，等到完全隔開後，席天翊緩慢而仔細的將氣管向兩邊撐開，剛剛撐開一點的時候，氣管中便流出了大量的血塊。

　　血塊眾多，塞得氣管中滿滿當當。如今流出來，四散滾動，眨眼就沁滿了白燕胸腔。看那胸前一灘，有發黑的血液，有碎豆腐大小的血塊，至於白燕全身為何隻有肺部形成血塊，想來應該是肺部包裹的血液因為處於五髒六腑上方，沒有受到內髒殘留物的汙染，並且白燕屍體當初是以坐姿死在浴缸中，胸部在水面之上才使得水沒有汙染肺部，並且死之前她吸入了大量鮮血，這才導致了沉澱凝結，出現全身唯一有血塊的地方。

　　查明白了肺部也就查清楚了白燕死因，她肺中鮮血過量，能有這麽多的血也就隻可能如席天翊之前所說，她是被自己的血活活嗆死了。

　　檢查進行到現在，林軍也松了口氣，法醫工作第一任務就是查清死者死亡原因。既然已經搞清楚了，林軍便在記錄本上寫到“死者白燕，年齡23，性別女，編號753417，死亡原因:吸入大量血液造成機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性質:他殺。”

　　寫到這裡林軍放下筆，說道“接下來咱們檢查死者內髒是否有迷藥之類的殘余物，然後就要斷定死者死亡時間了。”

　　“好。”工作進行到現在，最重要的也就只剩下鑒定死亡時間了。不過在驗明死亡時間之前，他們還要剖開白燕的胃和腸道，尋找是否有之前提到的迷藥殘留物。

　　看看表，時間也不早了，席天翊和林軍也不再廢話，拿起手術刀一個人割胃，一個人切腸。

　　人體消化系統主要有兩大塊，胃和腸道，胃部的作用主要是儲存和二次消化食物。當食物從口中攝入，牙齒會進行第一次研磨，我們稱之為咀嚼。

　　食物經過咀嚼會通過食道經胃上端賁門流入胃部，並儲存在胃底當中。與此同時隨著食物攝入，胃開始分泌胃酸，胃底會將食物逐漸導入胃體當中，在胃體裡食物被胃酸分解，並隨著胃蠕動被再次研磨，最後變成流狀物，通過胃下段幽門，進入腸道。

　　隨著食物進入腸道，首先是多褶皺與絨毛的小腸開始吸收食物中的營養。在經過層層吸收後，食物會變成無用的殘渣，進入大腸進行壓縮，形成糞便，並隨同身體中的毒素一同進入直腸，由肛門排出體外。

　　可以說腸道是人體最重要的營養吸收器官，並且它也是最大的消化和排毒器官。人紅光滿面腸胃必定好，如果面黃肌瘦，滿臉暗瘡說明腸道出了問題。

　　也正因為胃和腸道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在遇到諸如服毒，溺水，這類案件就需要檢查這兩個器官，甚至在很多時候需要判定死亡時間也都會檢查胃和大腸，通過食物的消化進行確定，如此這兩個器官也就成為法醫解剖最多的兩個器官。

　　現在席天翊和林軍開始著手解剖白燕的胃與腸道，然而在解剖過程中他們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胃和腸道之所以能消化和吸收，都是因為有細菌的參與，所以在人死後細菌也會在第一時間開始分解人體，於是人體最先開始腐爛的往往都是胃和腸道。

　　而現如今白燕已經死了很久，胃和腸道更是腐爛嚴重，再加上她下半身曾泡在水中，汙水加劇了腐爛，器官毀壞十分嚴重，這一切也讓席天翊和林軍很是頭疼。

　　分給席天翊解剖的是腸道，而腸道解剖是公認得麻煩，這是因為人體腸道非常龐大，據測量成人的腸子總長加起來足有自身身高的四至五倍，而完全鋪開則有一個籃球場那麽大。

　　想想如此長如此大的東西集中在腹中那麽一小塊的地方，它會多麽密集。不說其他，就是把它理順搞清楚從哪兒下手都是很難的一件事。然而現如今席天翊要做的就是把腸道割開，再從中提取消化物。

　　要這麽做席天翊就得面對盤結成一團的腸道，而那團腸子現在已經不止散發著濃臭那麽簡單。此時白燕腹中的腸肚已經不似正常的粉白色，而是變得白中發青，並且因為浸在腹中血液，汙水，排泄物混合的屍液中，竟然顯得油油亮亮，再加上其中氤氳了太多氣體，腸子比正常要大了一圈，乍一看就像一大團沒有皮的蛇。

　　可就算眼前一幕惡心至極，但席天翊仍然不得不把手伸進去，輕輕捏了捏，感覺像捏衝氣的長氣球般蓬軟，並且又像滑膩的油膏。接著找到小腸，用手術刀割了一個小口。然、而讓誰也沒想到的是，隨著席天翊在腸子上割了個小口，白燕腸道中微妙的平衡瞬間被打破，隻聽“嗤”得一聲，陣陣惡臭氣體從席天翊割開的口子中噴出，那味道像是便秘。緊接著屍體的下身發出物體彈出的聲音，只見屍體的肛門突了出來，並且流出來一灘又臭又黃的液體。

　　見到這一幕席天翊和林軍相對無語，沒想到隻是一個小口子居然就然屍體脫肛了。不過說來這事兩人雖然沒想到，其實也在情理中。

　　因為白燕屍體正處在腐敗巨人期，在這個時期，屍體內部發生腐敗，軟組織會膨脹變大，腐敗氣體會把屍體撐得膨脹，就像一個變大的巨人，而在這個時候，屍體因為內壓很大，經常會出現打嗝，腹脹，甚至放屁，脫肛的症狀。

　　現在隨著席天翊割下一刀，才出現這種現象，也算合情合理。可是隨著解剖深入，情況也變得愈加惡心。如今席天翊隻想趕緊結束這件事，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的空氣。

　　割開了小腸，便要采集腸內得殘余物進行化驗。席天翊隻好將口子擴大，直到找到殘余物後才用試管采集了，密封保存將來送去檢驗。

　　等到席天翊采集完，林軍那邊的胃部采集也結束了。隨即林軍在報告上寫了幾筆，問道“天翊，你覺得死者死了有多久?”

　　席天翊看著屍體想了想，“我記得局裡大隊長提過，死者單位曾報告死者已經失蹤了十二天。這麽說來死者死亡時間最多不會超過這個時間，並且據我觀察。死者已經出現腐敗巨人觀，並且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程度，照現在氣溫應該是死亡十天，不過考慮到死者泡在水中的原因，腐敗發生的更快，我推測在七天左右，可能信比較大。”

　　“你說的有道理，沒想到你第一次解剖屍體就看出這麽多東西，了解的這麽全面，不愧是高材生，天生當法醫的料。”林軍稱讚道。

　　“林叔過獎了，工作本來就是乾一行愛一行，做了法醫自然要盡力做到最好。”席天翊謙虛道。

　　“是這麽個理兒，對了最後我再考你一個問題。”林軍再次問道。

　　“什麽問題?”

　　“最後我們要取死者的DNA，而你知道腐屍獲取DNA並不容易，所以你覺得取死者哪個部分做DNA最好?”

　　聽到問題席天翊稍加思索說道“如果沒錯應該是取死者的心血做DNA。 ”

　　當席天翊說出答案後，林軍笑著搖搖頭“初期腐爛取心血是可以，但腐敗到這種地步，我們就不能取心血了，而是要取軟肋骨，這樣才保險。”

　　“原來是這樣，受教了。”席天翊恍然大悟。

　　“呵呵，什麽受教不受教，這點剛入行的法醫都會搞錯，不過等經驗豐富了自然就明白了。”林軍說著將屍體上胸骨以下第二根軟肋骨切下來一塊，當作將來做DNA的材料。

　　等切完肋骨，這次驗屍便告一段落。經過這麽久的檢查，席天翊和林軍已經查明，死者白燕死亡原因為機械性窒息死亡，外傷有腦部，眼部，口腔三處外傷，死亡時間預測在七天左右。

　　整理了報告，收拾了工具，兩人看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沒想到不知不覺已經在解剖室待了五個小時，這五個小時對於席天翊來說可謂畢生難忘。腐屍，汙血，屍液，大腦，這些組成了席天翊在法醫崗位上的第一次解剖。

　　時間不早，工作結束兩人離開了解剖室。至於鐵床上白燕那灘屍體，會有警局雇傭的屍體美容師在第二天處理，並不需要他倆操心。

　　坐在車上，席天翊回頭望去，夜幕下四周荒草婆娑，孤獨中殯儀館淒冷坐落。灰白連片的房子中隻有守夜人房間的一點燈火閃爍，驀然間竟讓人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