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羽傑從觀月樓後進的KTV追到前進的酒樓,穿過回廊,跑上石子小徑,一直追到公路上。夜燈下,柳茹洛在公路中央失魂落魄地朝前走,步履凌亂,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瘦而長。楊羽傑一邊喘氣一邊跟在她後頭,幾次想叫她,張了張口,發現竟不知道她的名字。這時一束車燈從身後打了上來,楊羽傑回過頭去,用手擋了眼睛,一輛小車正按著喇叭急速地向他們駛來,再回頭望望柳茹洛卻仿佛什麽也沒聽見似的。說時遲那時快,楊羽傑一個箭步上前,抱住柳茹洛的身子往旁邊一閃,車子呼嘯著從他們身旁開過,刮起的旋風連帶著他們在空中轉了個圈,摔到地上去,柳茹洛的包被摔出老遠,袋口裂開,裡頭的物什散落一地。
四目相對,有一刻的怔忡。楊羽傑扶起驚魂甫定的柳茹洛,徑自去撿包。這個手提袋和他真是有緣,再一次要他收拾殘局。楊羽傑將散落的物什收進袋裡,拿起那隻摔裂的手機,將電池和後蓋重新裝上卻怎麽也開不了機,歎一口氣正要起身,忽見地上翻開躺著一本證件,拾起來見上頭寫著“柳茹洛肖海岸離婚”的字樣,日期竟是今日。合上本子,看著紅色的塑質封面上赫然印著“離婚證”三個金色字體,楊羽傑一直輕蹙的眉頭倏然舒展開去。將離婚證放入手提袋,他拿著摔壞的手機走到柳茹洛跟前來。
柳茹洛本有些醉意,經夜風一吹和剛才這一場嚇清醒了許多,看著楊羽傑蹲在地上幫她收拾手提袋,心底裡便有柔軟的感激冒起來,目光不禁憂傷。待楊羽傑走到跟前,將手提袋和手機往她跟前一遞,她才回神。楊羽傑目光雪亮,令她不敢直視,她一時之間顯得慌亂和局促,接過手提袋和手機,支吾道:“謝謝……”
“手機摔壞了,開不了機。”楊羽傑抱歉地說,其實責任並不在他,他卻在心裡負疚,對手機,也對柳茹洛蹙了一整晚的眉頭,他都感到深深的不安。
“沒事。”柳茹洛將手機收進手提袋,對著楊羽傑輕點了下頭,只差沒恭敬地欠下身去,便轉身繼續她的行走。她的落寞的背影落在楊羽傑眼裡,單薄如紙,令他生出許多不忍和心疼來。
“喂,柳茹洛!”楊羽傑喊起來。
柳茹洛驀然停住腳步,狐疑地轉身,他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這樣想著,柳茹洛又覺自己可笑,楊秘書是金明曉的朋友,當然可能知道她的名字。不過是知道個名字而已,值她這樣興奮和感激嗎?她自嘲地笑笑,不自覺搖了搖頭。
楊羽傑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她,目光神采奕奕,笑容洋溢著友善,道:“需要再去喝幾杯嗎?”
楊羽傑這樣問,柳茹洛頓時發覺頭有些暈眩,今晚她喝得有些多,酒精慫恿了她的興致,也了她的愁緒。借酒澆愁,原是個好主意,但是夜色已晚,她不能讓千月久等,她和千月約好了今晚要去她的租屋借宿一宿,現在手機摔壞了,千月聯系不上她,一定會很著急。於是慘淡地搖頭。
楊羽傑隻當她的搖頭是因為他和她初次見面,難免拘謹,便繼續熱情地邀約:“如果你不想喝酒,我可以陪你走走。”
柳茹洛釋然一笑,搖了下頭,便又轉身而走。
不知為什麽,此時此刻,看著夜風中顫巍巍的柔弱的背影,楊羽傑心裡就生出一股保護欲來,他大聲喊道:“今晚你不需要一個懷抱嗎?”
柳茹洛心頭一顫,再一次停住腳步,她期期艾艾地回過身去。楊羽傑最無法抗拒的就是這樣低眉垂眼的回眸,不必嫣然一笑,就已經風情萬種。他小跑著奔到她跟前,胸口起伏著,目光雪亮,他要望穿眼前這雙憂愁點點的美人青眼,於是他道:“今天你需要一個懷抱。”聲音居然有些抖,楊羽傑安撫自己,一定是天氣變涼的緣故。
“唔?”柳茹洛發出不解的聲音,眉結蹙得更深。
“被丈夫拋棄的女人,不需要一個安慰或者依靠的肩膀嗎?”楊羽傑直截了當,柳茹洛立時面如死灰,楊羽傑卻一點兒都沒有打住的意思,繼續道,“還留戀那個不愛,至少不懂得珍惜你的男人?還流連那扇為你關上的門?至少今晚已經無家可歸的可憐蟲,像一隻流浪貓,是準備露宿街頭,還是準備瞄準一個車輪,然後閉上眼睛直直地向著車頭燈迎上去?”
柳茹洛隻覺得宛如有人拿針殘忍地刺向她的創口,一下一下狠而決絕,疼痛,卻也因為被放出毒血而感到爽快,她戰栗著,說不出話,淚水在眼眶裡瘋狂地打著轉。
楊羽傑右手握拳,敲敲左邊肩頭,一字一頓道:“這裡,今晚,可以借你一用。”
“我想喝酒。”柳茹洛急速說著,目光清澈,兩頰在路燈的映照下顯得紅撲撲的。楊羽傑立時笑起來,唇角上揚,整張臉都神采飛揚。
“哎呀,洛洛到底去哪裡了?擔心死人了!”一條宛轉的河邊,一排租屋裡的其中一間,歐陽千月正來回走著,不時看表,不時往窗外窺探,心煩意亂。
坐在一張紅色絨布的小茶椅上,金宇風饒有興味地瞪視著她,時不時嘴角一抹不自覺的疼溺的笑。
“喂,金宇風,洛洛都不見了,你還笑得出來。”千月停在金宇風跟前,雙腳開立,雙手插在腰上,嘟著小嘴,杏眼圓瞪。
金宇風的笑意更深了,“一個成年人怎麽可能會不見了呢?你打她手機啊!”
“我都打了N遍了,關機,”歐陽千月煩躁地抓抓頭皮,“怎麽辦?怎麽辦?”
“關機就是不想讓你找到她啊!那你就別找了。”
“可是她之前說過要來和我一起睡的。”
“她放你鴿子了。”
“說什麽呢!”歐陽千月抄起床上一個布偶娃娃向金宇風頭上砸去。
金宇風一下接住那個布娃娃,嬉笑著道:“公主,這是人家送給你的,你不要這麽不珍惜好不好?砸到我的頭,娃娃會疼的,她長得這麽可憐見的,就和我們家千月一樣,你忍心她疼?”
“我忍心你頭疼!”千月說著,就去茶椅上拉宇風,一邊拉,一邊道,“你還不快回去,待會兒洛洛就來了。”
“都關機了,還待會兒來,我打賭今晚洛洛姐是來不了的,你要嫌空閨寂寞,我可以幫你排遣啊!”金宇風賴在茶椅上,送上自己鹹淡的臉。
“恬不知恥!”歐陽千月懊惱地走到小床邊坐下,她穿著粉紅睡衣的身子在粉紅的床飾前更添嬌俏可人。
看著她低眉垂眼,一臉焦躁,金宇風正色道:“我可以幫你找到洛洛姐。”
歐陽千月一下來了精神,她趕緊湊到金宇風跟前,“你怎麽不早說?你知道洛洛在哪裡?”
金宇風神氣地拿出手機,一副故弄玄虛的架勢,“找是可以幫你找,但是總要有點好處吧!”
“恬不知恥,”歐陽千月笑著罵了一句,便在他臉上蜻蜓點水啄了一下,“可以了吧?”
“還有這邊呢,這邊也要親親。”金宇風又換過另半邊臉。
千月嘟著小嘴,一邊罵一邊印上一個吻。
金宇風喜滋滋道:“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是總算是托了柳大作家的福,我也隻好勉為其難……”金宇風說著掏出手機。
“你快點啊!”千月幾乎又要發怒了。
金宇風故意拍著胸口,誇張道:“嚇死我了,姑奶奶,公主的好處是不可隨便拿的哈,士兵得了公主的好處呢,就得乖乖地聽她使喚,最好像一隻哈巴狗一樣。”金宇風說著伸出舌頭“呼哧”了幾口氣。千月被逗笑了,她撇撇嘴,瞪了他一眼,嗔道:“攏
“我給我叔叔掛個電話,今天是洛洛姐生日,他是她的頭號大粉條,一定是要替她辦生日宴的。”金宇風說著就撥金明曉的電話。
千月卻顯得黯然,柳茹洛的生日還是不過為好,她從不願替她過生日,她的生日承載了太多沉重和痛苦的記憶,她不想她總是汪著兩汪淚水歡笑。正失神著,金宇風已經掛好了電話。
“怎麽不說話?明曉哥沒接電話嗎?”雖然金明曉是金宇風的叔叔, 但是千月習慣了隨柳茹洛喚他“明曉哥”。
金宇風收了笑容,道:“我叔也關機啊!”
千月幾乎要哭了,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
金宇風佯裝歡笑,逗她道:“別這樣嘛,小月月,大不了,我把剛才的好處還給你。”金宇風說著就要吻千月,被千月一把推開了。她騰地起身,去尋自己的手機,找到了就給肖海岸打電話,雖然她不願意同這個狼狗一樣的人說話,雖然在她心裡她從來沒有承認過她是她的姐夫,但是今夜為了柳茹洛,她不得不打這個電話,不得不同這個狼狗一樣的人打交道。電話一連撥了幾次,終於接通了,一接通,千月就皺了眉頭電話那頭傳來喧囂的蹦迪的音樂,男人女人醉醺醺喊聲一片。
“喂喂,誰啊?”電話裡終於出現肖海岸嘶吼的嗓音。
千月將手機立馬拿離了自己的耳朵,待喊聲過去才又放到耳朵上,她道:“我是千月,你知道洛洛在哪裡嗎?是不是在家裡?”
“千月啊,小姨子,不過從今往後就不是了。”肖海岸在電話那頭醉醺醺的笑,隔著電話線,歐陽千月都能聞到那一腔酒氣。肖海岸的話令她費解,於是她問道:“什麽意思?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給你姐自由了,我,和柳茹洛離婚了!”電話在肖海岸的喊叫聲中掛斷了,“嘟嘟”的忙音一下讓千月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