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生日快樂!”電話那頭傳來金明曉極輕快的聲音,柳茹洛的眼淚一下就奪眶而出。
“哦哦,明曉哥,這不是你的手機號啊?”柳茹洛一邊哽咽,一邊笑著問。
“你……哭了?”金明曉在電話那頭豎起耳朵來,“怎麽了,傻丫頭?肖海岸又打你了?”
“哪有哭,我笑著呢!還笑得很囂張呢!”柳茹洛撇撇嘴,噙著淚兀自笑起來。笑聲通過移動信號傳到正在酒店裡點菜的金明曉的耳朵中,他終於籲出一口氣。
“我手機沒電了,借了楊秘書的手機給你掛電話。”金明曉在電話裡解釋。
“楊秘書是誰?”柳茹洛輕輕地問。她長期寫作,幾乎和世道脫節,城市的人與事對她而言像陌生而浩瀚的海,她不願企及,也不敢靠近。
“楊秘書啊,等你來了就知道了,”金明曉賣了個關子,便催促柳茹洛道,“快來觀月樓,給你備了一桌生日宴。”
“觀月樓?”柳茹洛已經走出庭院,關上鐵柵門,鐵柵門在悠然的月色裡發出笨重的。
“傻丫頭,今天月圓如畫,觀月樓應景。”
“要應景,那還是去海底撈吧!”柳茹洛習慣性地回嘴。
“海底撈?”
“對,海底撈月,也能應景。”柳茹洛笑起來的時候有一顆淚從眼眶裡向面頰上滑落。
“你這丫頭。”金明曉跟著笑,“我菜都點好了,就不換地了。”
掛了金明曉的電話,柳茹洛回頭看自己的院子,透過鐵柵門,她看見蒼茫的月光下桃李街3號一派陰森和肅殺。柳茹洛拭乾還濕在眼角的淚痕,深吸一口氣。今天是她的生日,她還擺脫了那個枷鎖一樣的婚姻,是應該去好好慶祝一番的。這樣想著,她緩緩地走出了巷子。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柳茹洛驚跳起來。看著手提袋裡指示燈一閃一閃的手機,柳茹洛驚魂甫定地靠到巷子的石牆上。她多像一隻喪家犬啊!
“洛洛,你剛剛在哪裡,叫車方便嗎?記得打個的過來,觀月樓離市區挺遠,別坐三輪車,慢,得坐計程車,明白了嗎?”金明曉在電話裡一通交代,他習慣了凡事都幫柳茹洛想得周全。
柳茹洛靠著石牆愣了許久,現在自己儼然一副驚弓之鳥的狀態。原來婚姻對一個人來說是如此重要,盡管它給她帶來無盡的痛苦和折磨,卻始終是一個歸宿。失去婚姻,她像一隻喪家犬,無路可逃。不,她不是喪家犬,就算她是個父死母亡的孤兒,就算她是個婚姻慘敗的棄婦,她還有歐陽千月和金明曉。一個小妹,一個大哥,兩個相交七年的好友。他們像她的左膀右臂,讓她就算失去翅膀,亦能比流星飛得壯觀。柳茹洛再一次在夜風中挺直脊梁。月涼如水,她的雙頰卻灼熱地燒起來。
站在街邊等計程車,柳茹洛的思緒紛飛著。爸去世是十五歲那一年,她剛考上重點高中,爸的精神狀態終於好些。記憶裡,爸的精神一直反反覆複,她總是看見爸抱著媽的照片一個人在客廳自言自語:“圓圓,你走了,我再也找不到像你一樣好的搭檔跳舞了……”有時,柳茹洛看見爸抱著媽的照片在客廳裡翩翩起舞,小提琴的樂聲流淌一地,爸的臉上神采飛揚,和照片上媽的笑容一樣明豔。柳茹洛很少看到爸流露這樣的笑容,十五年的相依為命裡,爸總是精神不振。舞蹈團裡的叔叔阿姨說爸是太想念媽了。爸時常去桐江邊一個人呆坐,柳茹洛在江邊找到他的時候,他就拉著她的手,目光極悠遠地投向江那邊,喃喃地說:“洛洛,你媽最喜歡讓我陪她來桐江邊散步了……”柳茹洛不懂,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怎麽可以超越生死?爸為什麽會對媽產生這樣深刻的愛情?哪怕今日,她寫了數百萬字的言情小說,亦不肯相信愛情,因為,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就算金宇風苦追了千月七年,她亦持觀望的態度。對於她,愛情隻是刻意編織的綺麗的花籃,是個夢,愛情的一切,都是一個人的幻覺,與他人無關。如若,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也恰巧愛上了你,那是機緣巧合,是三生有幸,是奇跡,於她,卻終是水中月鏡中花,因為她從來沒有遇到過,便不肯輕易相信。
爸車禍之後除了金明曉就再沒人給她過過生日。那但生日已經無法包含喜慶和祝賀的意味,而是個布滿陰影的日子。她是個不祥的人,她得不到幸福。肖海岸無數次對她說這句話,說了三年,這句話便在她腦子裡根深蒂固了,她一不小心就對自己說:“我是個不祥的人, 我得不到幸福……”每個靠近她的人都得不到善終。媽死了,爸死了,肖海岸癲狂而畸形地活著,而在北京……柳茹洛惶恐地打斷自己的思緒,不能去想,不能去觸碰那已經被塵封了三年的記憶,她不要自己已經結痂的傷口再重新崩裂。
站在夜風中,頂著皎皎的月光,柳茹洛感到無邊的寒冷。一直沒攔到計程車,她像一根細細的百合的莖瑟縮在夜風裡,忽然覺得手被人一拽,手提袋就不見了。搶包男正沿著公路死命往上跑,柳茹洛心頭一悸:包裡有她的離婚證――那是她千盼萬盼才得來的去往自由的通行證。
“把包還給我!”柳茹洛喊著,就開始追趕那搶包男,她細瘦的腿腳怎麽會跑得過玩命的歹徒,眼見搶包男和自己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柳茹洛就心急火燎起來,忽然耳旁“嗖嗖”一陣熱風刮過,然後一個挺拔的身影箭一樣閃過去,柳茹洛幾乎被那熱風刮倒。站到路邊一邊撫著胸口喘氣一邊朝前方望去,只見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人正向搶包男極速追去。兩人一前一後拉鋸了一會兒,年輕男人終於追上了搶包男,只見他凌空一腳,搶包男便摔趴在地,繼而上前再補一腳,搶包男就乖乖奉上柳茹洛的包,嘴裡討饒著:“放過我,放過我,我把包還給你……”
“跟我去警局,”年輕男人接過包,一把拉起搶包男,反扣了他的手徑直走到柳茹洛跟前來,“小姐,你的包。”
柳茹洛抬起眼,四目相對一刹那,二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