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羽傑是吃驚的,面對那兩隻緊緊相握,看起來親密無間的手,他流露匪夷所思的目光。“你真的愛冰兒?我總覺得你無事獻殷勤的背後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楊羽傑對林亦風說。
林亦風笑起來,露出十分純淨的笑容,“依楊老板之見,我接近冰兒是懷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林亦風的反問,楊羽傑當然回答不上來,他就是覺得奇怪,眼前這男孩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愛上賴冰兒的。就在楊羽傑踟躕沉默的時候,賴冰兒發話了。
“怎麽,你這算是在關心我嗎?自己不願意愛我,又不許別人對我真心?時至今日,我不想跟你說抱歉,或是其他的,我是對不起你,可也為你落下殘疾,這算是老天爺對我之前做過的所有錯事的懲罰吧!現在,我想重新開始,我想過健康的人生,不願意再做一隻不停追逐的鹿,因為你是獅子,我永遠都追不上你,到頭來只會讓自己受傷,讓你嫌惡,讓我的父母難過。我想通了,羽傑,關於你,我只有放手才能讓自己重獲幸福。桃李街3號,我會讓我爸爸依照約定還給你,我也希望你對我和林亦風能送出的是祝福,而不是質疑和冷水。”賴冰兒說得深情脈脈,楊羽傑只能流露無奈一笑。
他對林亦風道:“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麽好說的,謝謝你,林亦風,你結束了我的這場桃花劫。”楊羽傑說著,長舒一口氣,輕松愉悅地笑起來。
林亦風無比驚駭,他狐疑地看著他,問道:“放棄冰兒,你一點兒都不難過,不惋惜?”
楊羽傑的笑容更加陽光明媚起來,他大步流星走到林亦風跟前,拍拍他的肩道:“這輩子我愛的人只有一個,柳茹洛。所以,我無比感激你。但是,無論如何,都請你好好愛冰兒吧,她受的懲罰也足夠抵過她犯下的錯了,我希望從今往後你能給她幸福。”
楊羽傑彎下身子,真誠地注視著賴冰兒,“無論如何,我都祝福你!”楊羽傑說著,給了賴冰兒一個訣別的明豔堂皇的笑,便轉身大步走出了醫院。
看著他修長的背影,西裝革履,器宇軒昂,消失在醫院的草坪盡頭,賴冰兒的淚不可遏製地流下來。就讓一切硝煙就此打住吧!從今往後,她要過最平淡最幸福的生活。
“亦風……”
林亦風聽見賴冰兒喚他,他顯然還沒從楊羽傑最後歡欣告別的那一幕裡緩過神來,有些遲鈍地蹲下身來,見賴冰兒淚眼婆娑,他突然意識到他已經順利完成了歐陽千月拜托的事情,可是這結局和千月設計得不一樣。楊羽傑被人橫刀奪愛不應該暴跳如雷嗎?至少應該憤憤不平,怨天尤人才對。可是沒有,他就像漫天的烏雲突然散盡見到了久違的碧空如洗般,步履輕盈,歡天喜地。怎麽會這樣?
“亦風,從今往後,你會對我好,對不對?”賴冰兒淚眼潸然,嬌嬌羞羞地問。
林亦風更加心有余悸起來:這一場戲原來還沒有落幕,此時此刻,當劇情進行到當下,他不知該如何收場。
這夜,林亦風再一次和千月相約在“亦非”咖啡館。他問:“現在我可以功成身退了嗎?季少奶奶。”
千月搖頭,目光裡是無盡無盡地怨憤與仇恨:“賴冰兒想得到幸福,她妄想!我永遠也忘不了宇風是怎麽死的,媽媽是怎麽死的,洛洛是怎麽死的,全是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一手造成的!我要狠狠地報復她!我要她生不如死!”千月的眼睛裡仿佛有許多毛細血管在瞬間破裂,整個眼白都暈染了血絲,就連目光也滲透著血腥的氣息。
林亦風打了個寒噤,“我覺得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不行!既然你答應幫我,就要圓滿完成我的心願,別忘了你欠我的人情!”千月抓起桌上的手提袋,頭也不回地走掉。林亦風分明看見她邊走邊用手揩淚的背影。那纖弱的背影、絕望的眼神令他的理性再一次向感性投降。他無法拒絕她!
林亦風和賴冰兒的婚禮在盛夏舉行。本城最高級的星級酒店,本城最時尚的婚禮策劃,本城最金貴的婚禮嘉賓,幾乎匯集了本市黨政所有領導。真個是白玉為堂金做馬,呼啦啦一片盛大的喜慶氛圍。司儀是省城高薪請來的最頂尖的婚禮司儀,嗓音渾厚而有磁性,每一句都得體、幽默,讚了場面上所有能誇讚的細節,把個銀行家賴思明捧到雲端上去。
“請新郎新娘出場!”司儀大聲宣布。紅毯兩邊,掌聲響起來;宴會廳的空中,鮮花在水晶大吊燈晶瑩的燈光中繽紛飄落。穿著新郎禮服的林亦風高挑帥氣,風度款款,他那麽深情地握著賴冰兒的手,緩緩走向主席台。主席台上鮮花似錦,光芒璀璨。身著婚紗禮服的新人走向它就像走向幸福快樂的殿堂。賴冰兒很美,白紗翩翩,妝容豔麗,微跛的腳在蓬起的婚紗裙擺下看不出任何的搖擺,她滿臉的幸福洋溢,笑容漫到空氣裡,傳染給在座的每一個賓客。
終於,她和林亦風她的新郎一起站在了眾人矚目的主席台上,美到極致的布景簇擁著他們,她望不見台下的人群,她只看見身旁英俊挺秀的新郎,然後她聽見司儀朗聲問林亦風:“新郎,不管你身邊的這個人是貧窮,是富貴,是疾病,是健康,是美麗,是醜陋,你都願意一輩子陪在她身旁,不離不棄嗎?”
激動人心的愛的宣言時刻到了,所有人都一起屏息,所有人都在等待那句鏗鏘有力的“我願意!”可是沒有,只是一段長久的沉默。賴冰兒狐疑地側過頭去,“亦風,你快回答司儀的話啊!”她催促他。然後她看見林亦風如花的笑容漸漸隱去,像被烏雲吞噬的豔陽,一點點被黑暗遮蔽,接著她看見他拿過司儀手裡的話筒,大聲說道:“我不願意!”
全場嘩然。台下賴思明和賴太太瞬間變了臉色,賓客間一陣騷動。
“亦風?”賴冰兒蹙起了眉頭,她聽見自己急劇耳鳴的聲音,還有林亦風台詞一樣順溜的背誦。
“我身邊的這個女人,她叫賴冰兒, 是銀行行長賴思明的女兒,高貴的富家千金,可是卻是花一樣的外表,蛇蠍一樣的心腸。為了掠奪愛情,她不惜設計陷害一對有**,讓一個年輕的男人慘死親人的刀下,讓一個年輕的女人失去了丈夫,讓一個可憐的母親失去了孩子,讓兩個可憐的孩子失去了父親!這樣無恥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我能對她不離不棄嗎?不能!我願意對她不離不棄嗎?我不願意!”林亦風扔下話筒,扯掉領口的領結,脫下那件雪白的耀眼的西服,大踏步跳下了主席台。
霎時間,台下人聲鼎沸,人頭攢動,所有人開始指指點點,指手畫腳,整個宴會廳已經是一個炸開的不可收拾的湯鍋。賴冰兒看不見台下的人群,看不見人們異樣的目光,她只聽見自己越來越急劇的耳鳴,和林亦風越來越響亮的那句:“我不願意!”
賴冰兒癱倒在台上。千月就站在宴會廳門口,看著賴冰兒的身子一點一點在一片奢華綺麗的背景中滑落,她的心也隨之滑落,像沉入深不見底深淵的海石,無處著落。她轉身蹣跚地離開了酒店,把所有喧囂地人聲都拋在腦後,臉頰上是不停滾淌的淚水,眼前閃過的是宇風和母親死時的慘狀,她的淚流得更加恣意和不可遏製。
當她的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暈頭轉向地走到了桃李街3號,伸手推開鏽跡斑斑的鐵柵門,千月看見院子的台階上坐著楊羽傑,清粼粼、明晃晃的月光下,楊羽傑西裝革履,像一尊坐著的雕像,神情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