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從頭上拿下楊羽傑的衣服,露出了一張俊逸文秀的面龐。熟悉的眉眼,仿佛是從夢裡走出來的。怎麽可能?賴冰兒整個人都發抖了。這個人明明死了,他挨了阿殘一刀,在馬豔菊的嚎啕裡入了殮,現在怎麽可能活生生地站在跟前呢?他好像剛從江裡游水上岸,身上還濕漉漉的,黑色的泳褲巴巴地貼在身上,泳帽正往下滴著水,臉上流露著些微的惱怒。
“宇風!宇風!”柳茹洛已經上前一下握住了男人的手,她微微戰栗著身子,淚眼模糊起來,“你沒死!你居然沒死!”
“喂,誰死啊?你有病啊?”男人一下甩開了柳茹洛,將衣服塞到她手裡,“游泳協會的地盤,你們要自覺維護這裡的環境衛生,衣服不要到處亂扔。”說著,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向遠處的休息場地,邊走邊摘了泳帽,露出短短的寸頭。
柳茹洛迅速追向他,一路喊著:“宇風,宇風,你別走,你不能走!你會不會知道千月因為你傷心欲絕啊?”
男人的步子很大,柳茹洛追上他的時候,他已經在休息場地上衝好涼,準備換衣服,見柳茹洛冒失失追過來,他顯得很是不耐,“喂,小姐,請你矜持一點,好不好?大庭廣眾,追著男人跑,像什麽話?”
男人說著就拿了衣服要走,柳茹洛拽住他,巴巴地乞求著,“你不能走,既然沒有死,我要同你說說千月!”
“你真的有病啊!有病得去治,我要換衣服啊,小姐,”男人不耐地甩開柳茹洛,柳茹洛趔趄著向後退了幾步,男人不忍,又伸出手扶了柳茹洛一把,道,“小心。”
這時,男人的同伴遊好泳也來衝涼,嬉笑著調侃男人:“喲,林亦風,又被花癡糾纏呢?”
“去!”林亦風用手裡的衣服拍打了那同伴一下,那同伴討著饒跑走了。
等同伴走遠,林亦風回過頭看了看柳茹洛,不再凶神惡煞惡言相向了,他只是道:“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柳茹洛怔怔地盯著林亦風,說不出話來。
林亦風笑道:“小姐,你這樣盯著人家看,會被人誤會的,雖然我長得有點帥,但你也不至於花癡成這樣。”
而那邊廂旗杆下的賴冰兒失魂落魄地滑坐到台階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她居然看見了金宇風,怎麽可能?楊羽傑已經上了岸,見台階上坐著賴冰兒,便蹙著眉問道:“怎麽是你?洛洛呢?”
賴冰兒朝休息場地的方向指了指,楊羽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果真看見了柳茹洛,便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
當楊羽傑看見林亦風的時候,立馬呆愣住。林亦風也有些傻眼了,但他沒工夫和楊柳二人磨嘰,拔腿便準備一走了之,卻被楊羽傑拽住了手臂。
“今天怎麽這麽倒霉,碰到一堆神經病?”林亦風不耐煩地吼起來,“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再糾纏,我就要和你們動手了!”
“宇風,你不認識我們了?我是羽傑,她是洛洛啊!”楊羽傑指著自己和柳茹洛。
林亦風蹙了蹙眉頭,然後道:“我認識你們,兩個神經病!我最後說一遍,我不叫什麽宇風,我叫林亦風!”林亦風說著,大步流星地走掉。
看著他的背影,柳茹洛和楊羽傑都悵然若失。
“我們認錯人了嗎?”柳茹洛問。
“可是怎麽可能這麽像,簡直一模一樣。”楊羽傑喃喃道。
“他說他叫林亦風,我們可以找游泳協會的人了解一下。”柳茹洛提議,楊羽傑點頭。二人一回身,見賴冰兒已經站在了跟前。
“不可能是宇風的,宇風已經死了,只是長得像而已,對不對?”賴冰兒的目光有些呆滯,表情呈現出一絲驚悸。
“你當然希望宇風死,因為你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他,你那麽傷害他和千月,如果他還活著,你該如何自處呢?”楊羽傑冷冷說著,便攜了柳茹洛離開。
“柳茹洛!”賴冰兒喊起來。
楊羽傑和柳茹洛停住腳步,回過身看她,只見她苦笑著指著楊羽傑,對柳茹洛道:“你就真的那麽相信他愛你?”
柳茹洛和楊羽傑對視一眼,覺得壓根沒必要和賴冰兒說些什麽,他們正準備轉身離開,只聽賴冰兒大聲說道:“柳茹洛,就在你不在這些日子,楊羽傑和我上過床,你信嗎?”
楊羽傑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他不可置信賴冰兒能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來,他喝道:“賴冰兒,你不要太過分!”
賴冰兒卻肆無忌憚地盯著柳茹洛已經沒有血色的面龐,繼續道:“如果楊羽傑沒有帶我回家過夜,我不可能對桃李街3號的布置裝潢一清二楚的。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把你家的居家設計說個明白,我還能把它畫出圖來。”
“賴冰兒,我真想揍你,”楊羽傑簡直怒火中燒了,“你讓我覺得惡心和不堪,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有意思,我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是,我是曾經丟棄了一樣珍貴的愛情,可也允許我回過頭去重新拾回來,楊羽傑是我的,柳茹洛,你霸佔了我的東西這麽久,是不是應該物歸原主了?”賴冰兒陰險地笑起來。
“不可理喻!”楊羽傑幾乎有抽賴冰兒一個耳刮子的衝動,但是柳茹洛拉住了他。
柳茹洛對賴冰兒說道:“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人必先自辱而後人辱之。你好好的大家閨秀,何必作踐自己?”
“柳茹洛,你不是凡人,你老公帶我回家過夜,你居然一點兒都不生氣?”賴冰兒簡直要惱羞成怒了。
柳茹洛卻還是淡淡的,“你也知道這是我老公啊?既然知道,怎麽還跟他回家過夜呢?不過,謝謝你,在我不在的日子裡,照顧我們羽傑。”柳茹洛說著,兀自轉身離開。
楊羽傑惡狠狠地瞪了賴冰兒一眼,便去追柳茹洛。
“洛洛,你是不是信了她的話?”楊羽傑拉住了柳茹洛,問道。
柳茹洛不說話,只是垂著頭,她想起那天早上肖海岸送她回桃李街3號拿衣服的情景,她的確在家門外看見了客廳裡的賴冰兒。如果楊羽傑和賴冰兒是清白的,那麽那一幕親眼所見又當作何解釋。但是柳茹洛並沒有把滿心的疑惑問出口。自己和羽傑遲早是要分開的,已經沾染上毒品的女人還能有怎樣的前景?所以她去糾結在意那麽多東西,做什麽?離開了自己,羽傑遲早是要再娶別人的,只是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是心術不正的賴冰兒。她不能由著她禍害了宇風千月,再去禍害羽傑。
“回家吧,我累了。”柳茹洛抬起頭來,給了羽傑一個虛弱的笑容。
楊羽傑望著這個笑容,心緒複雜,他猜不透柳茹洛的心思。
天邊是月華如練,夜雲蹁躚。柳茹洛獨自坐在庭院的台階上,仰著頭失神地看著天際。天際的那輪月越發顯得飄渺而綿遠,一如前塵往事。盛夏的夜風吹在身上,吹出幾絲秋意。夜已深,楊羽傑早就睡熟,臨睡前,他同柳茹洛說,他愛她,他們謝家三父子就是欠了她柳茹洛的,謝平愛她,阿凌愛她,他在見到她的第一面更是陷入今生不可救贖的命盤裡,愛她,不可自拔。謝平和阿凌都死了,他替他們倆繼續愛她。所以,洛洛,別再離開我,我們好好的,好好的……他喃喃自語著,然後睡著。柳茹洛卻了無睡意。她躡手躡腳地起身,走到庭院裡,在台階上枯坐著,望天,望月,等待天明。她手裡緊緊攥著的是一袋白面,離開肖家小別墅的時候,她帶出了一些白面。現在她離不開這東西。耳邊廂回響著楊羽傑低沉暗啞的嗓音:洛洛,別再離開我,我們好好的,好好的……
柳茹洛感到渾身都不自在起來。能好好的嗎?她還能好好的嗎?這東西據說只要沾一口就一輩子都別想撇清了。而她跟隨肖海岸的這段日子,已經深陷這東西的迷障。從現在開始停止。她對自己說。柳茹洛起身走到庭院裡,金明曉和藍鳳凰種花的地方,泥土是松軟的,她找了根棍子刨了個坑,把那袋白面埋了進去。可是剛一蓋上土,她就惴惴不安起來,心底裡有股巨大的欲望是對那袋東西的渴求,她想念欲仙欲死騰雲駕霧的感覺,她越想念那感覺,就越發覺得周身痛苦難抑。手心已沁出了微微的汗,身子也輕輕地發著抖,哈欠連連起來。她想如果這時這刻羽傑撞見她的狼狽會做何感想。她終於還是挖出了那袋白面,這是最後一次。她告誡自己,過了今晚這一關,明天開始,她一定會戒掉。她不會讓羽傑發現的。她抖著手將那袋東西湊近了自己的嘴,重新躺到石階上,她仰面望著天上那輪皎月。她覺得自己離那月亮好近,她的身體幾乎融進了那聖潔皎亮的世界。她在那裡看見了她的爸爸和媽媽,他們光鮮亮麗,就著吳宮月桂翩翩起舞。她還看見了千月和宇風,手牽著手,肩並著肩,頭倚著頭,好一場奢華的愛戀。然後便是羽傑,她的羽傑,像月宮的天使,英俊挺括,笑容明媚。他向她伸出手,目光裡是濃烈而繾綣的情誼,她就陶醉在那濃烈而繾綣裡落下淚來。
楊羽傑夜半驚醒,發現柳茹洛竟不在床上,嚇出一身冷汗。他飛速下床,衝出了房間。見庭院的台階上躺著酣睡的柳茹洛,楊羽傑怎麽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遲緩地走到她跟前去,蹲下身子,輕輕地喚她:“洛洛……”
柳茹洛沉沉地睡著,臉蛋就如嬰兒般恬靜,嘴角還掛著一抹甜蜜的笑靨。她一定是夢到了什麽幸福的畫面,才會這樣安然而美好地酣睡著。楊羽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他抱起她的頭,讓她的頭靠在他的大腿上,他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楊羽傑不知道自己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多久,當柳茹洛醒來的時候,他的手腳全部發麻了,像許多小蟲在皮膚底下邪壞地齧咬。
“你怎麽不在房裡睡,跑出來做什麽?”柳茹洛一邊揉搓著他的手,一邊責備道。
楊羽傑一邊忍受鑽心地麻癢,一邊笑瞪了柳茹洛一眼,“這話得我問你啊!”
柳茹洛這才想起自己又吃了那東西,不禁心虛地抬頭看天。這一看,牽扯出暈眩和疼痛的感覺來。她使勁捶了捶頭,靠到楊羽傑懷裡去。
楊羽傑問她:“你怎麽了?是不是病了?”
柳茹洛把頭枕在羽傑的手臂上,頹然地看天。此時此刻的天空,東方已露出魚肚白,西邊是即將隕落的白月,寧靜致遠。
“羽傑,如果時間永遠停頓在這一刻該多好?你不離開我,我也不離開你。”
“你又胡思亂想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將來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永遠在一起。”楊羽傑的聲音出奇地平靜。他就這樣緊緊地攬住柳茹洛,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依靠,這一輩子,他都要做她的依靠。可是時間是無法為誰停留的,哪怕再偉大的人,也會在時間的洪流裡老去、腐朽,更何況他們這兩個年輕的生命?楊羽傑對未來抱滿了希冀,而柳茹洛卻過早就預知了悲劇的結局。她看不見未來,她能看得見的未來是沒有未來。她陪著楊羽傑上北京找謝凡去辦遺產繼承手續,繼承手續辦得很順利,而柳茹洛卻惴惴不安著。她害怕她的毒癮隨時隨地說犯就犯,而她沒有把白面帶在身邊。因為坐飛機要過安檢,她知道如果攜帶白面,她根本過不了安檢一關。而且她不想讓羽傑知道她已經深陷魔障無法自拔。於是,她只能懇求羽傑,早日回程。而楊羽傑好不容易得到老板的特許可以多逗留些時段,哪裡會輕易就回市裡去。
“洛洛,我要和你一起逛北京城,單位安排了其他同志頂我的班,我好不容易可以休閑幾天,你就和我一起在北京多玩幾天嘛!我們可以借此機會順便造人啊,當做蜜月好不好?我結婚第二天就回單位上班,該補償你的。”楊羽傑說得在情在理,他當然不明白柳茹洛如坐針氈的理由,偏偏謝凡還在一旁敲邊鼓。
“洛洛,叔叔可以給你們當向導的,我安排幾個好玩的地,讓你們盡興地玩。”
柳茹洛隻好半推半就,她在心底乞求上蒼,千萬別讓她犯毒癮,讓她和羽傑再多呆些日子,不要那麽快就把羽傑從她身邊搶走。可是這世上的事總是怕什麽來什麽,柳茹洛不知道這一天竟來得這樣快。
這一天的天空有些陰霾,仿佛預示了一場變故。對於楊羽傑來說,這場變故是震天的,柳茹洛吸了毒,他的夢想、未來、幸福一瞬就垮塌了。但是在變故來臨之前,謝凡卻說今天的天公真作美,沒有驕陽如炙的盛夏,天空的灰白和依稀的涼風簡直是老天爺的賞賜。在這樣不炎熱,還微微有些涼意的日子出遊是一件賞心樂事。在中西合璧的謝府宅院,謝凡去了地下車庫取車,囑咐楊羽傑和柳茹洛在水門汀澆築的車道上等他。而楊羽傑望望天,再望一眼身邊一身運動服打扮的柳茹洛,不禁清朗一笑。柳茹洛穿慣了飄飄的白裙,乍然換一身運動服,隱了許多女性的柔媚,多了些幹練。他摘下她的太陽帽,扣到自己頭上,嬉笑著對柳茹洛說:“今兒沒太陽,不要那麽愛美嘛!反正曬黑了我也不嫌棄你啊!”
柳茹洛要去搶帽子,被他躲開了。他故意在車道上亦步亦趨地跑,眼看柳茹洛在後面追趕,卻怎麽也追不上他。忽然柳茹洛停住了腳步,渾身痙攣了一下,便向地上倒去。楊羽傑大驚失色,他折回到她身邊,抱起她搖晃,“洛洛,你怎麽了?”
柳茹洛簡直像變了個人,不複平日裡的優雅,她打著哈欠,垂著涎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楊羽傑,痛苦地乞求著:“快,快給我些藥。”
楊羽傑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去,像一塊泅在海裡的黑石,瞬間涼透。癮君子一般的柳茹洛是他從不曾見識過的,她是什麽時候沾染上毒品的,他不得而知。她離家出走的這段日子,到底遇到了些什麽。
柳茹洛繼續糾纏著他,她抓住他的手臂,痙攣著,口齒都不清晰了,“我好難受,給我些藥。”
楊羽傑不可置信地搖著頭,這怎麽會是他的洛洛?見他茫然無措,柳茹洛已經在地上打滾了,她揪扯著自己的頭髮,手指甲在脖子上抓出了許多血痕,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在告訴羽傑:她很痛苦。楊羽傑哭著笑起來,他爬到她身邊去,把手臂伸到她面前,道:“咬我!”
柳茹洛的眼神已經十分渙散,楊羽傑不確定她是否還認得他,她只是時而揪扯自己,時而抓著水泥地面,直至指甲斷裂,雙手血肉模糊。楊羽傑哭著抱住她,吼道:“咬我咬我啊!”他把手放到她嘴邊,她似乎連咬他的力氣都沒有,但是周身又有一股異樣的力量把她整個人都逼迫得要癲狂起來。終於,她一口咬向了他的手臂,劇烈的疼痛從手臂上傳來,楊羽傑悶哼了一聲。因為使出渾身的力氣咬,柳茹洛整個人都戰栗起來。楊羽傑攬住她,哭成了淚人。
謝凡將車停在了他們身旁,見到眼前的一幕,一下呆住了,他搖下車窗,問羽傑:“怎麽了?你們這是怎麽了?”
柳茹洛一股蠻力終於發泄完畢,她松開口,整個人都癱軟了。而楊羽傑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牙齒印,殷紅的血從破裂的皮膚裡滲出來。楊羽傑顧不得自己的疼,只是抱起柳茹洛,跌跌撞撞地走回屋子。他的腳像踩了棉花般,癱軟無力。
謝凡也迅速下了車,跟著回到屋子。
將柳茹洛安放到房間裡,謝凡領著楊羽傑去了書房。暗色調的西式書房,有股沉鬱的氣氛。謝凡就坐在書案裡頭的黑色轉椅上,金黃的台燈燈光映出他沉重的面色。
“什麽時候染上這東西的?”謝凡問。
楊羽傑站在他的對面,隔著厚大的書案,兀自低垂著頭,謝凡看不清他的臉,只聽見他啜泣的聲音。
“不知道。”他答。
“你怎麽做人家丈夫的?”謝凡重重拍打著書案。他對柳茹洛多少有點視如己出的意味,現下出了這樣的事情,怎不叫他心急如焚?
“我會送洛洛去戒毒所。”楊羽傑仰起頭來,整張臉異常篤定。
謝凡卻一下否決了他的提議,“不行!”
楊羽傑感到吃驚和無法理解,沾了毒品,唯一解決的辦法不就是去戒毒所嗎?
謝凡卻道:“別人沾了那東西,必須去戒毒所,但是柳茹洛不行!”
“為什麽?叔叔。”
“因為她是洛神!她是你父親和我的心血,你明白嗎?”謝凡滿臉愁悶。
楊羽傑不解,“我不明白,除了去戒毒所,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救她嗎?不去戒毒所,洛洛就毀了。”
“一旦進了戒毒所,洛神就毀了!”謝凡的聲音提得很高,不怒而威,楊羽傑還是第一次見謝凡如此激動,一直以來,他都是溫文爾雅的儒商形象,“二十歲你父親就把她交托給我,這麽多年,我舉全公司之力,栽培她,包裝她,你以為捧紅一個作家是多容易的事情?和捧紅一個明星,並無實質差別。這麽多年,洛洛也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就算離了一次婚,她的形象還是正面的,她是作為受害者的一方站在大眾面前,哪怕第一次婚姻失敗,她還是賺足口碑,博得了輿論的一邊倒。可是吸毒是什麽概念?一旦洛洛進了戒毒所,那麽從今往後,她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雲煙,洛洛不會在意這些東西的。”
“我在意,”謝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隔著書案,他和楊羽傑兩相對望,“你知道謝氏集團正在轉型,洛洛的小說都會被改編成影視作品,一旦洛洛進了戒毒所,試問大眾誰還會去看一個吸毒者的作品?廣電總局出於引導價值主流的目的,也會封殺洛洛的作品,那個時候,不但柳茹洛,整個謝氏都沒有出路。你是繼承了你父親的遺產,可是你不懂經營,我不能把你父親的家業也敗掉吧?”
楊羽傑沉默了,他真不知道會有這般連鎖效應。
謝凡繼續道:“再說說你, 楊大秘書你,志在政界,一個吸了毒進了戒毒所的妻子,對你的政途不影響嗎?你是謝家唯一的根苗,叔叔也希望你出人頭地,光耀門庭,雖然你姓楊,但是你到底是謝家的正根紅苗啊!叔叔不能眼瞅著你被毀了。”謝凡將手搭在楊羽傑的肩頭,這一搭仿佛將千金重擔搭在他肩上,直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可是難道就眼睜睜放任洛洛,不去管,也不去拯救嗎?”楊羽傑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一定要封鎖住這個消息,不能讓外人知道,洛洛吸了毒。”謝凡語重心長。
“那我們還能做些什麽?”楊羽傑這話是質問謝凡的,不料謝凡卻覺得他只是在詢問他,於是他答道:“把她鎖在家裡。”
楊羽傑驚愕地望著他的叔父,果真是無商不奸,無商不狠。謝凡陰狠絕決的表情令他不寒而栗。
柳茹洛一覺醒來,自覺無顏面對羽傑,沉默寡言,安靜得嚇人。楊羽傑攜著她飛回本市,臨行前,謝凡一再囑托羽傑務必保守柳茹洛吸毒的秘密,務必自行幫助她戒毒,切不可送戒毒所,茲事體大等等雲雲。楊羽傑煩躁得很,但也隻好應承。時值同一批選調生集體去省委黨校學習提升,老板好心應允了羽傑為時兩周的培訓時間,但是他如何丟得下柳茹洛?帶眷趕赴省城,住在省委黨校的宿舍樓裡,一邊學習,一邊看住柳茹洛,這是最好的辦法,但是柳茹洛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