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遠處傳來的密集的馬蹄聲時,提圖斯整個人都繃緊了。
這幾天來,他和一乾兄弟們白天窩在灌木叢裡,啃乾麵包和鹹魚乾,喝白水,晚上躲在灌木叢裡喂蚊蟲,為的就是這一天!
盡管還沒看到那隊前來的人的身份,但對方的身份卻並不難以確認——僅憑馬蹄聲的密集程度,提圖斯已經斷定,來人就是卡努特!
畢竟,北地沒有騎兵傳統,只有少數地方豪強富貴人家才會大量飼養馬匹。但即便是那些地方上的富豪們出門的時候,也往往只是首領和少數身份尊貴的人騎馬,隨行侍衛步行。而且,那位諾可夫老爺子雖然年輕時也是一號人物,上了歲數後卻安靜的貓在自己的莊園裡並不過多的和人交往,象這麽一大隊騎兵朝著他的莊園前去的,除了卡努特不會有別人。
深吸氣,提圖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同時緊緊的捏死了手中的標槍,透過層層枝葉向路上看過去。
他所帶來的戰士,三十人在轉彎路的東邊,三十人在轉彎路的西邊,正好卡死了整個大轉彎。
等到卡努特的隊伍進入轉彎路,即將出去的時候,他就會和戰士們一齊投出標槍,射殺卡努特隊伍最前面的那些騎兵。
在自己的王國裡遭到這樣的突襲,又是處於如此不利的境地,那個卡努特稍微有點腦子,就會立即撤退。
然後,自己埋伏在轉彎路東邊的戰士們就會再次用標槍襲擊他們的隊伍,並徹底堵死他們逃命的道路。這樣,卡努特和他的隊伍就會被困在一個兩邊都是上坡路且有敵人圍堵,一邊是山壁一邊是灌木叢、大下坡和亂礁群的絕地。
就算卡努特侍衛眾多,毫無防備的承受這樣兩輪突然的襲擊也勢必死傷慘重,再被自己困在這樣插翅難逃的絕地,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到時候,如果卡努特還算條漢子,自己就在一對一的決鬥中殺死他;不然,就索性將他亂刀砍死。
這麽想著的時候,伴隨著馬蹄聲,一剽騎手出現在拐彎路的東端。
看到馬隊,提圖斯的眼睛立即一縮。
盡管只見過卡努特一次,但提圖斯早已經將卡努特那張揚跋扈的醜惡做派牢牢的刻在了心理。盡管離得遠,但只要看那大模大樣的坐在馬背上的姿態提圖斯就知道那隊騎兵為首的必然是卡努特無疑!
然後,就在提圖斯強壓著性子耐心的等待著卡努特自投羅網的時候,那隊騎兵卻停了下來。
看到這樣的變化,提圖斯禁不住一驚。
隨後,他又放松下來——遇到這樣不利的地形,就算是自己也會慎重一下的,卡努特停下來也是應有的謹慎,沒事。
但還不等他放松下來,卡努特那令他記恨了無數個日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喂,樹後的朋友們,在這蹲多久了,出來聊聊?”
聽到這話,提圖斯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幾乎昏倒在地——他們費了這麽大勁,吃了這麽多苦,最終卻被發現了?
下一刻,提圖斯幾乎就要站起身去和卡努特拚命。
但想了想,提圖斯又皺起眉,深呼吸,使自己平靜下來——自己來這邊的時候就是選好日子的,確定了不會被人發現,而接下來的埋伏又極盡小心,再加上這幾天裡除了個小毛孩子幾次經過之外也沒什麽人經過,自己的隊伍不可能被發現才對!
這一定是卡努特在使詐——這人最卑鄙陰險狡猾,知道自己樹敵眾多,見到這裡地勢險要,就想要出聲試一試,若是沒人埋伏最好,即便有人埋伏,把對方詐出來就更好。
想到這一點,提圖斯對卡努特的狡詐無恥又有了新的認識。
“別躲了,在裡面悶了幾天,累不累?鳥都被你們嚇得不敢回家了,怪可憐的。”看到樹叢後面沒動靜,卡努特就又喊了一句——同時,禦前侍衛們紛紛下馬,在卡努特前面結成了盾陣——卡努特滿不在乎,他們可不敢放松警惕,不然萬一人家準備了強弓硬弩,就算卡努特武藝過人鎧甲精良,也少不得要吃點小虧。
卡努特的嗓門大,周圍又沒有別人開口,他的話被提圖斯聽得一清二楚。
“老大,怎麽辦?”
想了想,提圖斯咬了下牙,點了點頭:“我帶幾個人出去,你們見機行事。”
說完,提圖斯便猛的站了起來,丟掉標槍,抽出佩劍,從灌木叢中躥到路上,朝著卡努特那邊跑了過去:“卡努特,有種單挑!”
卡努特偏著頭,看著那個樹後怪人從樹叢中衝出來,一路跑到彎路最低谷的位置,揮舞著寶劍對著自己大吼大叫:“我要和你決鬥!”
“你是誰啊?”
“我是郎厄蘭的提圖斯,卡哈和博培亞之子!”
這個中氣十足的回答讓卡努特偏了下頭:“你為什麽要和我決鬥?”
他竟然全忘了!
這個發現讓提圖斯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你在哈弗斯峽灣殺了我父親!”
卡努特撓了撓頭,笑了起來:“嘿,戰場上被我殺了的人那麽多,要是挨個和他們的後人決鬥,我還乾不乾別的了?再說,你在樹後藏了那麽多人,不就想把我引到下面去好圍攻我嗎,還說什麽決鬥?”
“你也算是北地國王,別人都說你是勇士,你敢下來嗎?”
“我是北地國王,不跟無名小卒動手。我是勇士,不是傻子,你要是沒別的伎倆,我就先走了。”
聽到這話,提圖斯頓時急了——遭到這一次伏擊之後,卡努特勢必更加警惕,下次就未必有機會了:“卡努特你給我站住!”
說完,提圖斯便邁開步子,朝著卡努特衝了過去。
見到提圖斯的動作,卡努特滿意的點頭:“叫你的人也都出來吧,躲著藏著怪沒意思的。”
等跑到盾牆前面,提圖斯才停下來,微微回頭,對著身後的樹叢擺了擺手:“都出來吧!”
聽到這個命令,原本躲在樹叢裡的三十名戰士便紛紛從樹叢裡鑽了出來。
“現在,你可以跟我決鬥了吧!”
卡努特微笑,擺手:“給他點吃的喝的。”
緊接著,就有酒囊、乳酪、熏肉和臘腸丟了過去——這些食物,自然是卡努特的禦前侍衛們隨身攜帶的,以防萬一要在野外露營使用。
看著懷裡這些東西,提圖斯疑惑而憤怒的看著卡努特:“你?”
“吃飽喝足休息好,省得人家說我欺負你。”卡努特滿不在乎的擺擺手。
這個回答讓提圖斯感到一種被輕視了的憤怒。但他也明白,自己在這裡埋伏了這幾天,無論是體力上還是精神上都不是最好的狀態,真的要和卡努特一對一的決鬥,確實有些強迫自己。
於是,帶著一肚子氣,提圖斯咬牙切齒的大口撕扯熏肉臘腸,猛喝麥酒,直到吃得飽飽的才停下來。
吃飽喝足之後,提圖斯便找了塊平坦的路段,徑直躺下,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看到他這幅做派,卡努特只是淡淡一笑,也招呼禦前侍衛們後退和敵人保持一個安全距離,之後坐下休息——他雖然不願意佔人便宜,可也不想被別人佔便宜——要是提圖斯休息的時候自己傻站著結果把腿站麻了丟了性命,那就要成為古往今來死得最蠢的國王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就在許多人都以為提圖斯已經睡著了的時候,提圖斯猛的坐了起來,從地上站起來,活動了活動筋骨,抽出寶劍:“卡努特!”
聽到這聲叫喊,卡努特也從禦前侍衛的保護下走了出來,舉著盾牌,提著寶劍,看著提圖斯:“你準備好了。”
“受死吧!”大吼聲中,提圖斯舉盾猛衝,在盾牌下借勢猛的一記突刺,挪開盾牌的同時讓寶劍狠狠地朝著卡努特的胸前刺去。
這一擊帶著他全部的仇恨和憤怒, 已經在他胸膛裡醞釀了很久,直到現在才猛的噴湧出來——就算是有卡努特的盾牌和身上的鎖子甲阻擋,這一劍也足以洞穿他的心臟。
但下一刻,閃電無聲的炸開,花了他的眼,麻了他的手臂。
之後,才有震雷滾滾而來。
緊接著則是第二道閃電——提圖斯隻來得及擺動盾牌,雪亮劍鋒便帶著木屑紛飛聲無情的出現在他面前。
悶雷震動盾牌,讓提圖斯踉蹌著後退的同時也讓刺眼的劍鋒遠離了他。
重新站穩身體之後,提圖斯才看到卡努特寫滿不高興的臉。
“你這不是來復仇的,是來送死的——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這話並不好聽,卻讓提圖斯無言以對。
一直以來,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找到卡努特,和他決鬥,殺死他——不行就被他殺死。
但他完全沒有認真想過,對面的人也是一個武力超群、經驗老到的戰士,即便是要在一對一的決鬥中殺死他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就像卡努特所說的那樣,這不是復仇,是送死……
用力的搖了搖頭,提圖斯深呼吸,惡狠狠的看著卡努特:“今天不殺我,你會後悔的。”
然後,卡努特那醜惡的笑臉就再次浮現出來:“我是北地國王——國王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