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馨姐姐,袁景沒有……沒有……讓我受委屈。”逸歡拉住她,哭的氣結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是賢,是賢……”
賢?她的心驟然一緊,連忙激動的拽住袁景,“到底出什麽事了?”聲音竟是如此不安和顫抖。
“皇上駕崩了!”袁景抹去眼角的淚花,沉重的吐氣,“月初在雲州焦山的遊獵中去的。”
她啞然無語,拉住袁景的手微微一顫,遼景宗耶律賢……死了?短暫卻不平凡的三十四年,溫文爾雅的他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繼位以來雖然一直體弱多病,政事常由皇后蕭燕燕代為處理,可他在位十三年所做出的卓越貢獻是會被載入史冊,永流後世。
那個在馬背上英姿煥發的賢,那個在牧場裡平易近人的賢,就這樣走了……
“馨姐姐,賢……”她忙捂住逸歡的嘴,因為小恩不知道何時醒了過來,此刻正站在後屋門口,睡眼惺忪的抓著自己的小腦袋,嘴裡含糊不清的叫著,“娘,娘……”
逸歡跑去照顧小恩,屋裡只剩她和袁景二人,這時她的眼裡也蒙上了一層霧氣,衝著袁景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九月皇……賢去焦山打獵,去時還身體無恙,到焦山不久病便複發,多次咳血,本想連夜啟程趕回上京,可當晚就去了。”袁景悶悶地說道,臉上不再是隱忍著的悲痛,淚順著面頰流了下來,“現在只怕大宋會乘機攻打我大遼,想必大遼舉國都人心惶惶。”
她全身緊繃,袁景在上京生活多年,儼然已經把自己當做了一個遼人,不過事情未必像他想象的如此差,“放心吧,別忘了我們還有巾幗不讓須眉的皇后蕭燕燕,只要有她在,一定會沒事的。”
二十九的蕭燕燕從此不再只是大遼的一國之母,不再單單只是一個孩子母親,更是整個國家的領導人,她奉遺詔攝政更是母后主政,更是更改法令,推行漢化,使漢人和契丹人在律法上得到平等待遇,緩和了境內的民族矛盾,大遼會在她的管理下日漸強盛,她更是在1004年親禦戎車指麾三軍,和宋真宗於澶州訂立澶淵之盟,結束宋遼間數十年戰爭,開始一個相對穩定平和的時期。
袁景疑狐地望著她,似有話要問,但看著她堅定鼓勵的眼神,忐忑的心總算慢慢平複下來,用手胡亂在臉上擦了一把,抹乾淨淚痕朝她點點頭。
雖她可以坦然的安慰袁景,自己的心卻總是覺得不安,視賢為生死之交的逸風想必一定非常悲痛,不知道是不是又會發狂,不知道是不是……
唉,為了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她萌生了去茶寮幫忙的念頭,與其在這發呆枯萎,不如為大家做點貢獻,第二天她就帶著自己的琴跑去茶寮,逸歡先是一驚,在聽了她的理由之後含笑點頭,倒是那個袁景,朽木一根!說了半天都不同意讓她在茶寮裡彈琴唱歌,一句“你身份高貴,豈能在此等破爛之處賣唱取悅眾人。”
差點沒把她氣暈,軟得不行只有來硬的,端起那王妃架子硬生生地將袁景接下去的話堵了回去。
雖然袁景無奈的答應了她的請求,可還是連夜趕製了一個屏風,將整個茶寮的一角擋了個密不透風,從此之後她就在這小小屏風之後過起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駐唱”生涯。
很快冬天來臨,昨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一大早打開窗戶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錦白,蝴蝶一般的雪花輕輕地飛舞著,帶來了這個季節特有的風景。山川、樹木、房屋,全都罩上了一層厚厚的雪,整個村莊變成了粉妝玉砌的世界。
裹上棉袍踏尋著無數似花似蝶的六角精靈而去,她的裙袂所到之處,雪原靜若處子,雪峰冷峻而挺拔,玉樹瓊花怒放,獨自走了許久,置身於茫茫雪原,把自己還原成蒼茫天地間的一個小黑點,靜靜地停在這裡。
如果把這雪原比做一個世界,那麽她就是上帝撒下的無數雪花中的一員,就如落雪一樣被命運的風吹送到這個世界,回首來路,卻是無跡可尋。曾經她躺在她落下的位置,等待著命運的風再次將她吹送到另外一個地方,當她飛過叢林,邁過山峰之後卻依然孤獨一人,那個與她相知而心意相通的那朵雪花究竟在哪裡?
茫然環顧四周,心比初冬的天氣更冷,寒透心髓,一片冰冷寂靜裡,她的肩膀微微輕顫,幾片雪花順著肩頭滑下,散落四周。
一直以為,雪,是冬的眼淚,映襯,那一顆顆孤寂的心。
一直以為,雪,是凍結的情,落下,消融那一生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