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後從容下了鸞鳳合鳴台階,穿過各色的輕衣,盈盈一拜,道:“臣妾參見皇上。”她身後的人都跟著跪了下去,我在席邊找了個空地跪下,前塵往事早已成空,我和他終成陌路。
“朕記得今天應該是雲兒的生辰。”他親自上前攙扶起許流雲,看了一眼下跪的眾人,淺笑道,“既然是皇后的家宴,都起吧。”
“兒臣給母后請安。”清亮的童聲異常清脆,葉王身邊的小少年向許後略微行禮道。
看他的個子,應該和圍兒差不多,眉宇間像極了葉王,也不知道圍兒現在怎麽樣了。
“函兒快請起。”許後上前扶起少年,一副母慈子孝。我起身,隨著眾人回席,他們一家三口緩緩步上上座,心在這一刻,徹底得到解脫。
片刻,宮侍正式進來上菜,幾樣簡單的家常小菜。
我努力打起精神,瞥了一眼對面桌席上的人,標準的瓜子臉,玉潔冰青,慢條斯理,一小口,一小口,輕輕咽著,文靜閑雅,溫婉可人。
“若淑儀?”身後的宮女扯了扯我的衣襟,我莫名抬頭,發現身邊的人正炯炯看著我。
“叫我嗎?”我疑惑地問。
許後神態自若,含笑點頭。
葉王看了許後一眼,淡淡問了句:“她什麽時候醒的?”
“皇上,若淑儀是下午醒的,臣妾是想給皇上個驚喜。”許後從容接道。
“雲兒多心了。”他輕撫上許流雲的手,淡淡掃了我一眼,冷道,“意料之中。”
以他在醫術上非凡的造詣,自然不難判斷我是什麽時候醒的,真可悲,我怎麽就跟胡子學了點皮毛,他反倒得了真傳。
也是,天資過人,文韜武略,絕世神醫,坐擁天下,嬌妻美妾,老天,你太偏心了。
“若淑儀是當年大齊第一才女,本宮想請妹妹拂琴助興。”許後抱著小殿下,眼裡是期待,可她挑釁的口氣將‘當年’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琴!”我愣了愣,放下筷子,推脫道,“琴,我的琴只怕難登大雅之堂。”
大君后宮,不乏才女,淑妃就是一個,跟她也學了不好,兩年前,我的一行行書,連無痕也自歎不如,才女算不上,半個絕對沒問題,只是這琴,是我心底無法痊愈的傷疼,六年,我從不碰琴。
“堂堂大葉的皇后請你拂琴,還侮辱你不成。”葉王深邃的雙眸中寒光一閃,冷冷道。
背脊不由一寒,千菲殿的事還歷歷在目,真不明白,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在南方,你還不是妻妾成群,罷了,罷了,這些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
“我試試看。”頂著道道不善的目光硬著頭皮起身,宮侍在大殿中央已經擺好一架古琴。挑了挑琴弦,音色相當不錯,鳳求凰,但願還記得。剛坐下,十指輕撫,一繃,一個音符變了調,六年,還是生疏了。我斂了斂心神,所有人只怕就等我出醜。
深吸氣,微闔目,努力壓製澎湃的心緒,為何滿眼都是漫天的櫻花,絕望的白在風中飄零,我們的婚禮。
“蔚兒今天真漂亮。”
“做你的妻子不漂亮怎麽行。”
“如果我喝了,可以換來你的原諒,有何不可。”
“砰——”琴聲一裂,化做一聲纏綿婉轉如泣如訴的悲鳴,指尖仍在顫抖撫著,只怕一個不懂音律的人也聽得出有多糟糕。
“夠了。”一隻酒杯從我臉頰邊劃過, 我驟然縮手,琴聲嘎然而止。
緊繃的氣氛壓地我快窒息,抬頭對上了一臉陰沉的俊顏,我起身,跪地道:“皇上,皇后娘娘贖罪。”
“皇上,算了,若淑儀的琴技可能日久生疏了。”許後好似在解圍,只不過在這種場合更像是在潑冷水。
“生疏。”上座上的人諷刺一笑,“朕看她根本沒那個心,一身素稿來這什麽意思。”
“算了,算了,今日是臣妾的生辰,皇上就算了吧。”許後看到葉王神情惱怒,淺淺一笑。早就派人查過,她六律皆通,詩詞歌賦在大君后宮更是無人能及,六年,卻獨獨不擅琴。
痛心的往事,再次想起,依然痛心,我抬頭,隨便找了個借口:“若雨還在守孝,確實不適合來這裡。”說完,無視有人得意的目光,起身逃出大殿。
好像找匹快馬,一路狂奔來驅散心底最沉痛的壓抑,幾經波折,原來,我從來沒有忘過他,原來……當時他求我,蔚兒,我們離開這好嗎,我什麽都沒有回答他,無聲中,我選擇了一條讓自己悔恨終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