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流轉、光華璀殩、如夢似幻宛若海市蜃樓的舞台上,一個比舞台更加耀眼的歌者且歌且舞。
她有一副非常美的女中音,溫曖、磁性、富於穿透力,歌聲直入人心;她的舞蹈,不論是精心編排的舞步還是不經意的動作,都具有一種奇異的魅惑的美,時而帥氣,時而柔媚,時而優雅,時而性感,卻又貫穿一股純粹到極致的乾淨氣質,瞬間就能牢牢抓住所有人的目光,緊緊掌控所有人的注意力,狠狠擊中所有人的心。
她,是舞台上的王者,當之無愧。不管是瘋狂迷戀的還是拚命詆毀的,都不得不承認。
連曾經出於商業競爭因素仔細調查過其本人心內不太以為然的宗宇都不得不承認:他看錯了她——席語舒。他曾經以為的那個純真稚嫩小朋友,俊美帥氣少年,在舞台上絕對不是那麽一回事!她也許仍是小朋友,仍是少年,但也是女孩,甚至是女人……她可以純真,可以性感,可以帥氣,可以嫵媚,可以憂鬱,可以燦爛,可以奔放,可以優雅,氣質千變萬化,每一種都動人心魄,美得和諧而卓絕。
她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才能吸引龐大的歌迷團體,包括他的——老板。
宗宇這輩子還從來沒有機會追星,雖然生意應酬、社交場合上少不得遇上並結識一些所謂的大明星,他卻深感乏味懶得看第二眼。連他尚且如此,他那個尊貴無比、英俊過人、沉穩至極、日理萬機的大老板更是。
可他們現在正做什麽呀……坐在中國某個國際化大都會的某場演唱會裡,看一個歌手在表演!這個歌手還不是別人,而是洛菲運動系列亞洲代言人——席語舒——中國目前最當紅的偶像。
演唱會門票是一個合作商贈送的,合作商是此次演唱會的讚助商。宗宇在禮貌接過演唱會門票時,不以為他的老板會來捧場,他和老板兩天前來這裡參加一個商業年會,後天一早老板還要在美國紐約龍氏機構主持一場重要的會議,他應該立刻回去才有一些充裕的時間稍事休息做足準備——事實證明他太自以為是!所以,他現在才有機會陪老板坐在席語舒的演唱會裡,親自體驗一個超級偶像歌手的人氣,也終於明白洛菲集團之所以憑借代言人輕易搶佔上風的原因。
老板,為什麽來……宗宇感到有些不解,不過——也沒什麽好不解的!
這個席語舒,實在是有些蠱惑人心的魅力,要迷上她,咳……很容易的。
周圍的觀眾都非常狂熱,不斷地揮舞手中的熒光棒,以歌聲來應和舞台上的歌聲,尖叫歌手的名字抒發熱愛,甚而至於跳上椅子表示內心激動無可遏製——人們的血液似乎在沸騰,情緒高漲渾然忘我,所謂“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大眾是狂熱的,熱情彌漫,熱火沸騰,足以掀翻演唱會場的屋頂,除了他們——這些拿了贈票坐在靠前一二排座位上的個個西裝革履派頭穩重的大男人們。
宗宇覷了眼老板,他目光凝聚在舞台上,閑適優雅地端坐著——像剛坐下時一樣,平和而專注的表情不太能看出情緒。是平淡還是激動?宗宇忍不住猜測老板的心思。老實說,在這種場合,他體內素來自以為冰涼的血液也禁不住升溫,要不是老板在旁,搞不好也會跳起來跟著狂熱的人們一起搖擺身體,高聲呐喊,揮舞雙手,釋放被歌手喚醒的熱情……真是夠古怪的!夠莫名其妙的!打住——老板目光專注,神情卻平和,令人猜不透。如果這個席語舒的演唱會足以吸引老板從頭到尾坐在這裡觀看,那就足以證明老板對她是另眼相看的,可——是哪一種另眼相看呢?衡量她的商業價值?還是純粹出自某種情緒……
慣性使然,宗宇不敢往下猜測了。
“走吧。”他的老板突然開口。
“呃——”胡思亂想還沒完全回神的宗宇略微有些茫然地看著率先站起向外走去的老板,在眼角瞄到舞台上已經消失了歌者的身影時精明的腦袋瞬間反應過來意識到演出結束了,迅速站起來應一聲:“是!”緊隨老板從演出結束卻似乎還不打算散場的人群中穿過。
因為離開的時機恰好,宗宇隨著老板沒有太多阻礙地走出演唱會場,很快來到停車場,他剛打開座車後門讓老板先上車,自己還未來得及坐進駕駛座,一陣輕微的掌風倏地向他肩膀襲來,他猛然側身,不等那隻手掌落到肩膀,手一翻,迅速迎過去,施展擒拿術扣向對方脈門。
“你不是我的對手。”對方輕而易舉地格開他的反擊,低沉地說。
“龍九?”宗宇愕然停止下一步攻擊,看清一身黑衣的襲擊者果然是龍九。龍九被老板派遣出來執行任務有一些時間了,想不到會在這裡出現。
“我有事情報告龍總。”龍九又說,一閃身拉開座車後門坐進車裡,動作快得讓人眼睛來不及眨,深恐自己眼花或做夢。
龍九是老板直接派遣出來的,宗宇清楚地明白:他還是留在車外的好。
龍九沒有停留太久,不到十五分鍾,他又迅速鑽出車子,對站在車外還沒抽完一支煙的宗宇點點頭,迅速隱身於夜色中。
永夜拋人何處去?
絕來音。
香閣掩,眉斂,月將沉。
爭忍不相尋?
怨孤衾。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紛紛墜落的杏花雨下,一個身著淡青色長裙的古裝女子正在撫琴,錚錚的琴聲中,低柔而悅耳的吟詠之聲傳揚開去,引來一個男人輕徐的腳步和細耳的聆聽。
良久,琴聲漸歇漸止,女子仍沉醉其中。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好詞!好琴音!玨兒……”男人讚歎出聲。
女子怔然從沉醉中回神,倏地望向男人。他的臉,一片迷茫混沌,她怎樣也看不清……怎樣也看不清……
他是誰?是誰?
是誰……
席語舒驀然從夢境中驚醒,心突突地跳著,並隨之湧起深深的迷惑和無所適從。她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的女子仿佛就是她,她通過那個女子的手撫琴,通過她的眼睛看周圍的一切,通過她的心想心事——真真切切!
那麽,那個聽琴的男人是誰?他在她夢中似乎與那女子有密切相連的關系,但她看不清他,無從看清。他是誰?
為什麽?她,席語舒,一個頭沾枕頭就能甜甜入睡,從不做夢的二十一歲女孩子,除了追逐成為歌手的夢想外從來不曾對世界對人生有過更多設想,為什麽會在今夜做這樣一場奇怪的夢?
在暫居的臨時寓所裡,席語舒坐起身,靠在床頭,順手拿過鬧鍾看了下:五點十分。
她索性不睡了,琢磨自己古怪的夢境。
做這樣的夢,應該是與昨天的事有關吧……
自從上一次到某濱海城市演出連夜趕飛機回程,在前往飛機場途中差點遭遇意外後,席語舒除了原先的女助理外又由經紀公司派增一名兼任保鏢的男助理。不但如此,她更加不能隨便出門,更加不能單獨活動,因為認識她的人太多,更因為潛伏在暗中的不知名的危險。自由的尺度縮得更小了。幸而,她一直是個對很多事情都可以淡然以對的人,習慣安靜,甚至享受孤獨。沒有演出,沒有通告,沒有活動的時候,她大多住在首都,在給她製作專輯的音樂公司租給她方便她臨時居住的房子裡聽聽歌、看看書,這樣,也能很容易地把時間打發走。
但,總是一成不變這樣過,日子終不免單調,心情終不免沉悶,她可以不在意,她的助理們卻不肯忽視。於是,有一天,她的新助理兼保鏢——昱倫提議:不如去他的一個古玩收藏家朋友那裡觀賞他的收藏品。
昱倫,二十六歲,高大俊朗,心思細膩,有一副好身手,甚至還有一些稚氣未脫的玩性,使他看來像一個陽光燦爛不太有威脅感的大男生。
席語舒同意了昱倫的提議,盡管,她對古董收藏沒多大興趣。
行程既定,昨天下午,席語舒和男助理昱倫、女助理白茹一行三人不露行跡地坐車出門,悄然抵達昱倫那位收藏家朋友的寓所。
昱倫的收藏家朋友叫班尼,叫著洋名,住所也全然一派歐式裝潢,收藏品卻清一色中國古董,而且非中國古董不收藏,偏執得頗令人很有些反差感。
班尼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中等個子,穿一件民國時代的長衫,神態上頗顯書卷味或者說書呆氣,舉止間卻有不拘的灑脫。他的身上,拘謹與灑脫的融合就像他的好朋友昱倫在成熟的表相下時時閃現一股掩藏不了的稚氣一樣,矛盾卻也和諧。挺有趣的。
班尼乍一看到席語舒頓時目光發直,怔愕了好一陣子。
出道近一年,席語舒早已經習慣各種直直盯視的目光,對班尼的目光並不以為意,也就任由他打量。
一個主人站在門裡,三個客人立在門外,雙方以門檻作為楚漢河界對視良久,主人似乎短時間內不打算回神,弄得客人漸漸有些不知所措,場面瞬間僵化。
面對這種不太正常的待客之道,昱倫卻很滿意,他打定主意帶舒舒來嚇一嚇班尼的,果真效果顯著。當他打算再多給班尼一分鍾時間享受乍見超級偶像的失態和失語時,直盯著席語舒視線不曾稍移的班尼卻忽然發出聲音了:“真像!真像!怎麽會這麽像?”
說著, 還是直盯著人家的臉,姿態僵硬得渾然不知遵循子“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至真名言以最熱情最誠摯的禮節待客。
“魂兮歸來!班尼,她不像誰!她就是她——席語舒,舒舒,我在電話裡告訴你的今天來觀賞你那些寶貝的人,我的新主顧。”昱倫伸出一隻手掌在老朋友眼睛前搖來晃去,同時,毫不掩飾一臉樂見老朋友失態的壞笑。他這個老朋友此生立志埋首在書齋裡不聞天下事,連紅火了十七八年的老牌明星都不見得知道半個,卻認得出道不滿一年的舒舒,並且第一眼就被電得幾乎變成白癡,還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懂什麽?”
班尼一掌打掉昱倫不懷好意的手,總算如昱倫所願回魂,並用惡狠狠的目光成功瞪去他臉上不友好的笑。
昱倫收斂放肆,聳聳肩,不說話。對於古董收藏品,他的確不懂,對於古董收藏家的思維,他更不懂,所以,沒有發言權。
“想知道答案嗎?跟我來!”班尼急於挽回劣勢,客套也免了,迅速轉身帶著三個訪客走向他的收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