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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連紀》第26章 錦縵10重連理結
夏,六月,丙寅,天色初明,空如洗碧。尹天城十二街一百零八坊商戶歇業,萬人空巷,甚至有周邊郡縣的百姓一早趕進城來,隻為看這三王納妃的曠古場面。

 從太師府到新落成的沁王府,紀府到凌王府的青鸞和朱雀兩條長街已鋪了紅縵,金陽初上,淡淡金光與紅影交織相瀜,飄逸華美,禁衛軍五步一崗,森嚴排列。從寅時起,凌王府的聘財聘禮就源源不斷送入紀府,報名的掌禮官人高聲念著禮單:

 七彩鴛鴦一對,白頭雁一對,鎏金碧玉麒麟一雙,並蒂雪蓮一雙,百年紅參兩株,紅尾錦鯉二十條,九色金雞二十隻,陳年花雕老釀二十壇,湘竹清酒二十壇,絳色鸞鳳雲錦二十丈,金絲奇卉雲紋束錦二十丈,繁花疊嶂菱紋重錦二十丈,八角紅星扎紋杭絲二十丈,牛羊千頭,五谷各百石…另有膠香,金銀銅錢,雲墨,蟠桃等等花樣繁複,目不暇接。

 宮裡出來的賞賜更是豐厚,單是晟陽宮就賜了蜀繡百年好合一幅,倩色石榴晶石璉珠一對,瑰紅暖玉手鐲一對,千峰翠色瑪瑙杯一對,福祿蟠螭玉觚一對,碧色玫瑰玉璣一對,粉色海棠琉璃屏風一架。由宮中典儀女官捧著禮冊,羽林軍護隊,天微亮便送入凌王府。還有各大小官員的賀禮,直將闔府上下忙得人仰馬翻。

 吉時已至,禮炮三聲,乘風英氣勃發,金絲夾縫的鞍橋上,皇甫凌一身喜色新郎服,挺毅修長的身姿,在溶金般的陽光中款步行來,深邃的眼底藏不住的真切喜悅,隻肯為一人舒展。那帶著湛湛光蘊的身影,停留在多少少女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迎向他一生的王妃。

 太傅府早已是畫棟雕梁,紅錦彩帳,長迂一裡的送親隊伍,朱幡翠蓋,星旒隼旟,兩人一抬,兩抬一箱,紅色檀木嵌金木箱中,裝的是滿滿的妝奩,一層層,一行行,太傅嫁女,送親十裡。

 兩縱喜娘侍女擁著心瑤的十二抬鸞鳳儀轎於送親隊伍之後緩緩而行。打頭的兩側花車上各有兩個紅妝少女,將無數玫瑰花瓣灑遍長街。

 金子般的陽光照在白的、;紫的、;橙的、;粉的、;淡綠、;紅的落星花雨上,有金櫻、;木香、;刺絹、;毛萼、;橘香、;複傘、;粉團、;疏花、;碩苞、;素月、;結絲,引來無數彩蝶紛飛,像結了一場旖旎夢境,另觀者仰歎。

 心瑤端正坐在轎中,耳邊是圍觀百姓的呼聲,鼻尖縈繞淡淡蘇合香,繁重的頭飾已然不覺,一顆心恍惚著,仿佛落到了真空裡,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手心還沁著細汗,頭幾日喜婆教授的禮數竟一條也想不起來,隻想掀開轎簾,看看他是否在前面,是否也在同樣為這一刻喜悅。

 禮樂高鳴,皇甫凌在眾人擁簇中,看著她自轎中纖姿娉婷而出,裙邊,紅蓋邊的流蘇隨著她的窈窕步姿輕飄搖曳,秀曼動人。

 眼底從流蘇霞帔外伸過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心瑤將手放入那手掌心,心中一安。視線雖然被阻,但卻並不擔心,隨著他的腳步安然前行,這段路的終點,便是他們一生開始的地方。

 禮官一聲:“一拜天地!”

 一叩首,謝蒼天賜緣,二叩首,謝命運讓我遇見你,三叩首,謝今生有你相伴。

 “二拜高堂!”

 心瑤早知太子與凌王均已恭請紀太傅和紀夫人位列高堂,此時所拜,心中卻不期然想到了寧先生,她在這異世中第一位至親的人,卻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他似乎能感知她的悲傷,緊了緊握著的手,既是安慰,又是同心。

 “夫妻交拜!”

 緣,當真妙不可言,說不清,道不明,穿越了千年時光,跨過了千山萬水,在這裡結下百年的連理,從此,她便是他的妻。

 “禮成!送入洞房!”

 往日素靜的逸雲軒,已是紅縵結梁,喜字貼窗,新房門前結了一雙金絲同心結,房內紅燭高燒,錦帳華蓋,繡著戲水鴛鴦的麝香芙蓉帳中,灑滿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滾落了每個角落。

 皇甫凌輕輕掀起心瑤的紅蓋,四目相對,但笑無言。隻覺埋在心底最深處的那朵馨香蘭花,正在悄然綻放。

 喜婆喜娘跪了一地:“恭喜王爺王妃喜結良緣,祝王爺王妃早生貴子,白頭偕老。請王爺王妃飲交杯酒。”心瑤臉色微酡,皇甫凌輕輕一笑:“都下去領賞吧,本王自理會得。”

 待眾人退出,牽了她的手,走到桌邊。舉起早已備好的籠金翡翠杯,倒了兩杯清酒:“娘子,請。”心瑤嗔他一眼,接過灑杯,卻隻到他胸口,顧不得許多,任他遷就自己,一同飲下。清涼入喉,一點辛味湧上,嘴裡已多了一顆蜜棗。

 “還好麽?”是他關切的問候,心中一甜,點點頭:“你快出去吧,客人都等著呢。”

 皇甫凌無奈一歎:“我不想去。”竟像孩子一般賭氣。

 心瑤推他:“那怎麽成?教人笑話。”

 皇甫凌擁過她,在粉面上輕輕一吻:“等我,我不會喝醉的。”

 心瑤大窘,急急避開他的得寸進尺,聲若細蚊道:“急什麽?…”忽又覺出語中歧意,面上已然紅似雲霞,羞不能言。皇甫凌大笑,掩門而去。

 心瑤良久才平複心情,取下頭上沉重的鳳冠,入目的旖旎紅色映的滿堂生輝,沒想到,如今自己也做了新娘。在現代的青澀情懷盼了無數日夜的夢,在這個世界裡變成現實,只是婚紗換紅妝,爸爸再也看不到女兒出嫁,她只能聽他的話,要好好活著。可幸,與她執手的人,也是她這一世期盼的人,深深紅塵中,有他帶來的溫暖另她不再孤單。

 捧上自己的心口,這麽久,那個心瑤再也沒出現過,她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或許是天堂,也或許魂飛魄散,只是她要感謝她,借著她的命運,讓自己得到了幸福。

 心瑤自顧暇思,不覺時光流逝,而外面這一刻,又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新房的門被急切的敲響,似乎預示著不詳“王妃!屬下顏烈求見!”

 心瑤知他是皇甫凌的近身侍衛,聽他語氣急促,心中一沉,開門問道:“什麽事?”

 顏烈一抹驚豔映入眼底,繼而凝神道:“岐山八百裡加急戰報,鬱久閭親率四十萬騎兵犯我岐山,現已攻破上岐關,進取潼州。皇上下旨,要王爺即刻返回岐山…”

 心瑤微一驚愕,立即問道:“王爺呢?”顏烈道:“已經出城了,王爺令屬下留在府中保護王妃…”面前的人已推開自己,急步向外面奔去。顏烈大驚,王爺有令,如王妃有不測,他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人影一閃,攔在心瑤面前:“王妃不要衝動!王爺已經走了。”

 心瑤冷聲道:“讓開!”

 顏烈也是沙場中熱血拚博的錚錚鐵漢,此時被她冷然一喝,竟然心中微顫,身形一滯,心瑤已直直衝了出去。

 前廳還有一些紀府的親黨沒有離開,眾人見凌王妃急急衝出來,都是一愣,紀勻道:“王妃!這是做什麽?”心瑤並不理會,向府外衝去,太子沉聲道:“攔住她!”眾人這才清醒過來,她這是要去追凌王。

 心瑤打了個響哨,隻傾刻間馳月便奔到府門前,她抓著鞍轡一躍上馬,在侍衛攔住她之前如箭一般飛馳而出,直奔城門,晷刻便抵。

 出了城門一路向北,追了半日,卻連他的背影也沒看見,這才突然想到,那日賽馬定是他讓著自己,否則馳月怎麽會追不上乘風?心中愴然,不由放聲大哭。

 少傾,背後有馬蹄聲傳來,心瑤收了淚,皇甫洛才到她面前:“你沒事吧?”

 心瑤見是他,兩人身上都還穿著喜服,此情此景甚是怪異。忡然傷神道:“你怎麽來了?”皇甫洛道:“七弟去了岐山,擔心你有事,所以過來看看。”

 心瑤拭了拭眼淚,問道:“我沒事,你快回去吧。”

 皇甫洛看著她的淚容,心隱隱作疼:“讓我陪陪你吧。”

 心瑤搖搖頭:“三哥,現在我們不一樣了,怕有人看到,對你不好。”

 一句三哥,狠狠攥住他的心房,既是難過又是不舍,他怎麽忍心看她為難?一聽說凌王妃策馬離府,他拋下滿堂賓客,拋下已成為他側王妃的柔姬公主,在街上失儀的打馬狂奔,只是怕她會有閃失。

 此時凌王府的侍衛也追上來,顏烈警惕的看了皇甫洛一眼,向心瑤道:“王妃,隨屬下回府吧。”心瑤縱馬走到前面,又回頭向皇甫洛道:“謝謝你。”扭頭走了。

 皇甫洛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回頭看了看皇甫凌離去的方向,怔怔失了神。

 回到凌王府,太傅和太子還在,皇甫渲擔心的看著心瑤:“七郎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擔心。”心瑤此時已定下神來,向紀勻道:“怎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紀勻道:“不過湊巧而已。木延都回去已後鬱久閭就起兵,趁王爺大婚,偷襲邊陲,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心瑤淡淡道:“義父,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女兒,就不要再瞞我了。那本《桃花扇》是誰寫的?怎麽會在閑墨齋?”紀勻臉色微變,隨後低歎一聲:“不告訴你是為你好。”

 “為我好?義父,當真麽?”

 少見她這樣凌厲的神色,想來是已經十分生氣了“你既然知道真相, 為什麽不阻止他?萬一這是個圈套呢?你要他怎麽辦?”紀勻沉聲道:“凌王離開,才是上上之策。”

 心瑤頹然跌坐椅中,半晌才輕輕道:“義父,你這是在逼他。”

 皇甫渲與紀勻對視一眼,紀勻道:“你先休息吧,有消息會知會你的。”

 皇甫渲溫潤明澈的聲音:“心瑤,七郎最掛念的就是你,所以走的時候才不告訴你,怕你擔心,你要好好的等他回來。”

 心瑤眸底掠過一絲黯然,他把自己和皇甫凌都看得透徹,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如果不是他這麽一說,她或許去岐山找皇甫凌。

 “殿下放心,心瑤不會魯莽的。”

 皇甫渲微笑著點點頭,就要起身離開,忽的身體微微晃了晃,趕緊用手撐著椅邊,臉色越來越蒼白,修眉緊緊皺成一團,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楚。

 紀勻大驚:“殿下!”正要去扶他,皇甫渲一口血含不住,頓時噴在地上,人已軟軟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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