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便是苗獵盛事。心瑤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盛典。更因今年有柔然貴賓加入，所以不管是帶有示威的成份還是禮數所趨，都比往年更隆重些。

　檀谷圍場位於綦山東麓虞嶺，連綿百裡，內中瓊花瑤草蒼松古檜隨處可見。虞嶺於漢江峪邊升起，往東面逶迤而來，到三江匯流的地方陡然一落，形成一個數十丈高的斷崖，因崖壁常有鶴唳之聲，所以人稱鶴唳崖。檀谷圍場與鶴唳崖一個嶺首，一個嶺尾，各據奇觀。

　五月，戊辰，從尹天城中浩浩蕩蕩開出一隊圍獵隊伍，王孫貴族，宦門仕女，其壯觀之容百姓不能仰視。隊伍自皇城畿道而出，過飲馬橋，於正南門往檀谷圍場而去。

　原本以心瑤七品之職，是不夠資格參加苗獵的，但只因她偶然一句“久聞苗獵盛況，如能一見，也算一大快事”軒帝便特許她一同前往，將易清塵留在京中處理紫微宮事務。

　行至申時才到軒帝在檀谷的行宮，行宮年初建成，取山勢疊嶂之清奇，天子居所盛林苑在正中，春夏秋冬四館羅列其外。

　春館本是后宮妃嬪之居，但臨行時逢太后身體不適，皇后便留在京中侍奉，如此一來隨行的妃嬪也不多了，於是皇甫藍雨便邀了心瑤同住館中一處飛雲閣。

　整頓完畢，心瑤推開閣中鈿窗，極目遠眺，只見群山潁運紗滸卮允鶻換ǎ膁槳胙舷孿嗉渲懈械し閼ǎ繅壞闌鶘琳希虛宰臃鷗枇種校袷薏瘓嚶吵扇ぃ凳悄訓悶婀邸

　藍雨道:“怎樣?先前我就聽十三哥說了這處妙所，叫你還不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跟父皇求的。”

　心瑤笑道:“果真好。隻是不知圍場在何處?”

　藍雨道:“急什麽?先去換好衣裳，等下十三哥會來叫我們。”

　二人剛換好衣裝，十三便至館中，只見心瑤一身雪色騎裝，不由眼前一亮，戲道:“如天朝有這樣一位美貌將軍，隻怕柔然蠻子要陣前倒戈了。”

　話剛落音肩上被人捶了一拳“我們的準十三王妃也來了，你還不知收斂。”正是身著湘色勁裝的皇甫藍雨。

　十三見她青絲高束，馬靴綁到膝蓋之上，一雙長腿更顯出纖挑的身段，曲線玲瓏。遂笑道:“我們的準駙馬也來了，公主還這麽凶悍，小心把他嚇跑了。”

　藍雨鳳目圓瞪:“皇甫沁！”

　十三忙逃出門外:“你們快點來，就快出發了。”

　心瑤攜了皇甫藍雨的手步出行宮，大部隊已開始整裝待發，十三將藍雨的雪胭脂牽過來，又拉出一頭白色馬駒，對心瑤道:“到了圍場不要亂跑，槍箭無眼，怕傷了你們。”

　三人一齊上馬，隨圍獵隊伍向圍場出發。

　翻過虞嶺，霍然開朗。連綿數十裡的叢林橫亙眼前，方才飛雲閣上看到的綦山竟然如此之遠，從山腳一直到虞嶺便是檀谷圍場。而此時正群馬奔騰，蹄聲陣陣，環山齊應，旌旗獵獵作響。心瑤見狀豪氣頓生，一夾馬肚向嶺下衝去。皇甫藍雨與十三緊隨其後。

　軒帝的幄帳在圍場高處，見隊伍集齊，便下旨鳴炮，除女眷留在原地外，其余人皆四下散去，驅鷹犬獵於山林，逐鹿射麇，熱鬧非凡。

　皇甫藍雨乾坐台下，耳邊聽得呼聲起伏，一時技癢難耐，但礙於軒帝之令，隻好低徊俯仰，興歎不已。

　軒帝睨她一眼，道:“雨兒身體不適?”

　藍雨忙挨到軒帝身邊，捶腿討好道:“父皇，年前您就許諾雨兒今年苗獵準許下場的，您忘啦?”

　軒帝輕哼道:“朕向來一言九鼎，隻是不記得何時曾答應過你呀?”

　藍雨大急，哀道:“就是皇祖母的壽辰，雨兒做了個萬壽燈，您還賞了雨兒一個彩頭呢。”

　軒帝皺眉道:“前不久才在禦花園跌了一跤，鬧了半月腿疼，叫朕如何放心你?”仍她曲意哀求，隻是閉目不理。忽聽坐下有人道:“皇帝陛下不如答應公主吧，正好柔姬也想去見識一下。”

　眾人望去，正是柔然公主柔姬。見她身著窄袖胡服，英姿颯爽，眉目很是清麗。

　心瑤見皇甫藍雨神情頹喪，知她盼了苗獵很久，因勸道:“皇上，公主心慕已久，不如讓人一路保護，定不會有事。”

　軒帝低頭見自己袍o已被她抓皺了一塊，心中一軟，道:“好吧。讓紀將軍跟在旁邊，不許胡鬧生事。”皇甫藍雨急忙應諾，向那柔姬公主擠擠眼，又邀了幾位閨中好友一同離場，紀無風領命隨後。

　騎了不到幾步，便遠遠見十三策馬奔來，藍雨笑吟吟的看了旁邊一位少女一眼，心瑤心知這位就是惠芷郡主蕭沅沅，也是軒帝欽定的十三王妃。又多看了兩眼，見她生得嬌俏可人，一副溫婉模樣，心中也著實為十三高興。

　才到數丈開外十三便放聲道:“藍雨你們快過來，七哥要和木延都比箭術呢！太子殿下也在，這下可熱鬧了。”

　在場的少女不禁怦然心動，凌王的威名自不必懷疑，但對手是人稱草原第一勇士的木延都，此番盛況怎能錯過?更別說太子也在，能見他一眼也是好的。不待紀無風發話，皇甫藍雨率先打馬奔出，眾人亦隨其後。

　心瑤無奈搖頭，與紀無風並肩同行。

　紀無風見她神色怡然，笑問:“心瑤猜他們誰會贏?”

　心瑤回道:“第六感告訴我，是平局。”

　見她一本正經的表情，紀無風啞然:“怎會是平局?”

　心瑤乜他一眼，靈黠閃沒:“因為我能未卜先知。”說完不再睬他，夾馬進前。

　早有一乾人等圍在圈外，十幾名風雲騎騎兵團團羅列，雷池森嚴，教人不敢越足半步。

　心瑤遠遠望去，只見到皇甫凌側臉，雪緞般的健馬之上一身駝色箭袖武士裝，似孤峰映雪，凜凜生威。此時都與木延都一樣玄紗蒙眼，不知要怎麽個比試法。

　正欲詳問，卻見數十丈之外的林中驚起一群鷓鶻，低空頡頏，忽頓忽閃，睜眼的已是雙目俱花，蒙了眼又如何看得清?

　此時皇甫凌與木延都二人驅馬疾奔，手中長弓齊動，不等人細看過來，箭矢已然極速飛出，便有數隻鷓鶻應聲而落，眾人驚呼不已。

　皇甫凌與木延都又發幾弦，一齊摘下眼上玄紗，相視一笑，轉馬而回。早有軍士將二人戰果拾回，皇甫凌共發六箭，均是一箭雙鶻。而木延都共發十二箭，箭箭俱穿胸而過，令人歎服。

　眾人複又議論不止，這樣的狀況如何定輸贏?正沸沸然不得結果，忽聽一聲嬌叱:“那還用說麽?當然是七哥勝啦！”正是公主皇甫藍雨。

　圍觀之人皆知她的性情，聽她一說，便無人敢回駁，反是柔姬公主問道:“兩位的戰果一致，公主怎麽就說是凌王勝呢?”

　皇甫藍雨見是她，倒還耐心解釋:“七哥隻用了六隻箭，野…木延都用了整整一倍，試問戰場上安得許多箭矢給你玩耍?”她也老實不客氣的詆毀木延都，引得眾人竊笑，木延都隻是淡淡看她一眼，並不搭腔。

　柔姬公主見她雖是強詞奪理，但也無從辯駁，面上無光，訕訕不語。

　倒是木延都的一個隨從道:“公主明明是詭辯！”

　木延都喝道:“鐵桑！不得無禮。”

　心瑤怕皇甫藍雨因此樹敵，於是向皇甫凌與木延都道:“平局如何?”

　皇甫藍雨奇道:“這話怎說?”

　心瑤正待詳釋，見皇甫洛驅馬上前道:“藍雨固然有理，但方才你也說了，如此時是戰場，七弟的速度顯然低了萬夫長一層，所謂兵貴神速，片刻之間便能乾坤倒轉，此番為平局，二位可有異議?”

　皇甫凌向太子道:“殿下以為呢?”

　皇甫洛臉色微變，皇甫凌此語無非是告訴自己這裡有太子在，還輪不到你說話。縱是他心性最平和的一個人，此時當著這麽多人，面上還是有些掛不住。

　皇甫渲並未入林逐獵，隻一身雨過天青色斕衫，此時正坐在一匹玉珂馬上，鬢翼如裁，俊目含笑，引得場中無數少女眇目流盼。聽得皇甫凌喚他，便向眾人道:“洛王之言極是，不知萬夫長可服?”

　木延都哈哈一笑:“能與凌王箭術齊名，在下心足矣。”

　眼見此等情形，藍雨不免忿忿，雙眸黠光一閃，向柔姬道:“公主可知明日的鞠球賽事?”

　柔姬點頭:“貴朝典儀已經告訴柔姬了。”

　藍雨又問:“規矩你可知道?”柔姬疑惑道:“什麽規矩?”

　藍雨嘿然一笑，假作老成道:“雙方各選五男三女，騎馬騶之，以鞠球入球眼，一柱香為限，入球多者勝。”

　柔姬蹙眉道:“柔姬並不知還要女子參加呢。”藍雨忙道:“這不妨，我可以教你。”

　旁人聽得直搖頭，其實鞠球賽本是男子的事，雖然天朝大多貴族女子也會，但並不參加比賽，如今被皇甫藍雨一攪和，倒有些別樣的趣味了。

　皇甫渲與皇甫洛隻道是她玩興又起，湊熱鬧而已，所以並不揭穿她。十三和心瑤自然知道她的意圖，更不用說了。

　柔姬向來也是被寵慣的， 心氣高傲，怎肯似弱於人?當下就答應下來，喜得皇甫藍雨馬上就拉了她找地方練習去了。皇甫洛怕有閃失，亦尾隨跟去。

　皇甫凌向紀無風道:“紀將軍怎麽不去?”

　紀無風道:“有洛王爺在，不會有事的。”

　皇甫凌但笑不語，木延都道:“久聞紀將軍騎術過人，可否指點在下一二?”

　紀無風微微一揖:“不敢！”

　二人縱馬奔去，皇甫凌屏退隨從，與皇甫渲一道松了韁繩，任馬蹄漫步。不多時到了漢江邊上，江流遄遄，洋洋其貌。

　皇甫渲道:“七郎何時返岐山?”

　皇甫凌淡淡一笑:“那要看皇上何時舍得放我走了。”

　皇甫渲默默不語，皇甫凌正想寬慰他幾句，忽聽得一陣狂呼，側頭望去，饒是他久經沙場，見慣生死之人，此刻也不免魂飛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