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堤壩是個巨大的工程，且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資。

　我給雲逸寫了信:你的目的已達到，百姓無辜，請容我一些資金人力修築堤壩治水患，也同時可博得皇帝信任。將來天下入手後，水患仍是問題，不如此時一同治理了罷。”

　等了幾天，我沒收到回信。正當我以為雲逸不會答應時，那兩個前臣相爪牙卻派人送來了許多物資和銀兩，還遣了許多工人過來。我頓時喜上眉梢。

　看來他還不是很糊塗，還有那個景玉弧，也不是那麽不可理喻……

　修築堤壩工程終於正式啟動，我每日都會親自去現場查看。

　歷申和嶽顏不知受了什麽刺激，這幾天一直悶悶得不怎麽說話，兩個人基本上除了吃飯睡覺，都跑到工程現場去幫忙。

　只是現實往往比想象中的艱難，沒過幾天，剛修了個頭的堤壩就被大水衝垮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相同的情形總在重複。

　我站在被毀的堤壩前，面色蒼白，指尖握得青白。

　“大家，不要喪氣，一切從頭開始！”這句話幾乎是我咬著牙說出來的，要說面對這種情形都不喪氣是不可能的，我所能做的就只有不令他們更灰心而已。

　余青站在我旁邊，看著我，若有所思。

　堤壩又一次開始修建，這次持續的時間很長，直到一天夜裡，余青把我喊醒。

　“怎麽了?”隱隱約約中，我知道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說不清，你先跟我來。”余青拉了我，施展輕功就來到了修了將近一半的堤壩前。

　還好，堤壩沒有毀……我松了一口氣，卻看見歷申，嶽顏等人面色凝重。

　我心裡咯噔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麽?

　“楊大人，有個孩子掉進江裡了。”現場一個工人說。

　我愣了愣，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原來是這麽回事，那有沒有救上來?”

　“沒有……”

　“為什麽不去救?”

　“因為……因為……”

　余青淡淡地接道:“因為要救他，就必須毀了壩。”

　“什麽！”我驚呼，“為什麽?”

　“這個孩子掉進江裡的時候可能昏倒了，隨後建壩的時候沒有看見他，他被卡在兩根支撐柱之間了。”

　我立刻跑近一點觀察，果然看見一個黑黑小小的人影，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咬咬牙，說:“不能為了一個人，就毀了整個大壩，它是無數人花了無數心血才建起的，而且它承載了太多百姓的命運。”

　“大人！”岸邊已有一對中年夫婦哭倒了，應該是那個孩子的父母。

　我視而不見，別過頭不看他們。余文軒面色凝重，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很多人開始哭。

　“還是個孩子啊……”

　“太殘酷了……”

　我咬住嘴唇，腦海裡閃現出默默粉嫩的臉，烏黑的眼。心裡好痛……

　“大家……不要吵了，就這麽定了！誰也不要說話，都回家去！”眾人被我駭住，扶著那對夫妻或怨憤或無奈或悲哀地離開。

　我迎著冷冽的夜風，衣袍翻飛，淚水滾下面頰。

　“大人……”嶽顏竟然也哭了，歷申則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了……不要再說……”我扶住額頭，緊緊閉上眼睛，對余青說:“余大人，請結束他的生命。”

　余青雙眼閃爍了一下，遂對我點點頭。

　事後，我吩咐嶽顏給那家夫婦送了些銀兩，哪知人家根本不肯收，全都給退了回來。也是，這種事情哪是錢可以彌補的……

　也許我真的很殘忍……心裡憋得慌，胸口鬱結，我隻好獨自到堤壩上去轉轉。

　曾經有一個小生命就葬送在這裡，而且是我親口下令，不許救他。

　無數指責的聲音衝進腦子裡，攪得我頭痛欲裂。

　對不起，對不起……

　“救命……救命……”忽然出現的聲音，我還以為我幻聽。

　極目遠望，卻看到浪頭下有一個人影在浮浮沉沉地拚命掙扎。我猛然往前跑了幾步，又停下來。

　我不是很會水，自己遊還可以，要帶著令一個人就很勉強了。

　我望了望漆黑的四周，空無一人。

　“救命啊……”那聲音仿佛一根針，刺得我心口尖銳得疼痛。

　不能有人再死在這條江裡！

　我不記得我當時是否失去了理智，只是一個勁地衝進江裡，拚命地遊向溺水的人影。近了近了……然後我抓住他，開始往岸上遊。

　好累……拖著一個失去意識的人，在水裡掙扎，力氣很快消耗完。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最後完全失去了力氣，但我仍舊沒有放開緊緊勾住那人的手。就算死了，也不能再讓人在我面前死去。

　其實我當時如果冷靜一點，就該想到住在黃河邊上的人怎麽可能會溺水。

　天地開始旋轉，紅色的泡沫聚聚散散， 一個浪頭打來，我被淹沒……

　身體輕飄飄的，靈魂開始上升。

　就這樣死去了麽?師父，默默，還有凰……請允許我這麽叫你吧。

　最後一次，用柔軟的溫熱的心臟，思念你們。

　世界陷於一片昏暗。

　“竟然會……”

　“怎麽會變成這樣……”

　“別說了，救人要緊……”

　不斷地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我還沒死麽?或者是即將進入另一個世界?

　“醒了！”

　隨著一聲喊，眼前一片刺目的白，意識開始融入點點溫暖的光。

　眼睛睜開一條縫，頭頂齊刷刷停著兩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