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葉連翹登時就來了興趣,三兩步走過去,在櫃台前站了下來。
“怎麽樣,那天的青娥丸賣得如何?我見大家都挺樂呵的,十有*,咱們單單是七夕那一日就賺了不少錢吧?”
薑掌櫃故作高深莫測,摸了摸下巴上幾根疏短的胡須:“當初咱們說好的,你來松年堂坐堂,賺得的錢,另寫一本帳本。如今才剛剛是七月上旬,帳本還未理好,暫且不是看帳目的時候,不過,我倒是可以先把那一日的帳,說來與你聽聽。”
他一邊說,一邊低頭將手邊的帳本翻了兩頁,緩緩點著頭道:“你也知道,七夕那日,咱們在門口擺的那個藥攤子,多是為了博個好意頭,賣的都是些所謂‘延年益壽’的成藥。首烏延壽丹,攏共賺了八貫六百錢,大造丸則是六貫三百錢,你那青娥丸嘛……”
他說到這裡又停了下來,抬頭衝葉連翹神秘一笑。
“您賣關子怎麽還賣上癮了?”
葉連翹好氣又好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您倒是說呀!”
薑掌櫃便笑了,將那帳本又翻了翻:“七夕之前那兩日,你辛苦勞累,預備多做些青娥丸來,也好得個開門紅,這些我都是看在眼裡的。我若是沒記錯,當天咱們拿出來賣的青娥丸,攏共是五百多顆,沒錯吧?”
“嗯。”葉連翹點了點頭:“其實也談不上辛苦。方子是早已定下的,不必再費心琢磨,那兩日。我也就是多搓了幾丸藥,最多不過費點手勁而已……”
“你先別忙著同我講謙虛。”
薑掌櫃斜她一眼,笑呵呵打斷了她的話:“我就是想讓你知道知道,那五百多顆青娥丸,全賣出去了,一顆不剩。”
“啊?”
葉連翹一下子就呆住了。
也就是說,僅僅七月初七這一日。松年堂單靠著青娥丸,便賺了五貫多錢?
與另外兩樣成藥。首烏延壽丹和大造丸相比,這收入當然是低了些,但與此同時,更需要明白的是。這青娥丸可只是一種美容丸藥啊!說是說男人女人都用得,但誰不曉得,它的受眾,必然是以女人為主?那兩種成藥,面向的卻是城中所有的成年人!從這個角度來看,一個青娥丸,能賣得這樣好,一顆都沒剩下,已然足夠讓人驚喜了好嗎?
果然。無論在哪個年代,女人的購買力,永遠都是不容小覷的!
“高興吧?歡喜得心都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吧?”
薑掌櫃稍稍湊近了一點。衝葉連翹擠了擠眼:“七夕過後這兩天,還時常有人來要鋪子裡打聽那青娥丸來著,你這丫頭,還真是有一套,無論製出來什麽東西,必然受歡迎。按理來說,你這年紀的姑娘。對於女人家喜歡些甚麽,也未必就十分清楚吧?能回回感覺都如此準確,合該著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哪有那麽玄乎。”
葉連翹心中雀躍,再被薑掌櫃讚上兩句,就更是覺得自個兒要飄起來了,饒是如此,卻也還不忘了自謙,擺擺手道:“要我說,還是您選的這上市的日子好。七夕這天,家家戶戶都要配藥,我估摸著,即便是那起平日裡過得儉省的人家,為了求得一家老小健康平安,到了這一日,也得狠心頗花幾個錢鈔為家中人置辦一番。您選在這一天將青娥丸擺在市面上,是最合適的,所以……”
“你這話真個不假。”
薑掌櫃可不似她那般謙虛,得意洋洋地昂起頭來:“在松年堂做了這許多年的掌櫃,別的我不敢保證,這幾時該賣甚麽嘛,我心中還是有數的。你這青娥丸,其實賣得很零碎,我看過帳本,有好幾筆買賣,上門來的客人都隻買了幾丸而已,我猜逢著,他們也就是預備拿回去,給家裡人一人分上一丸,討個好彩頭。咱清南縣的人口原不算少的,五百多顆都賣出去,還不是片刻的事?至於那有錢的人家,過往便已從你這兒得了不少好玩意,如今聽說你又製出了內服的丸藥,豈有不來光顧幫襯的道理?我看看啊……”
他低頭盯著那帳本瞧了好半晌,口中嘖嘖有聲:“你瞅瞅,單是那何夫人,就大手筆地買了一百丸,說是要一氣兒吃上三個月,真真兒指望著靠咱這青娥丸,容顏生光,煥發神采呐!”
葉連翹抿唇笑了。
“反正,七夕這一天,咱松年堂賺的錢,城中其他藥鋪醫館,只有眼饞的份兒。”
曹師傅也笑哈哈地趴在櫃台上接口道:“我打聽過了,旁的藥鋪醫館,當天也推出不少延年益壽的藥材,卻都沒有咱們松年堂出的這幾樣受歡迎,這會子還不知怎樣在心中惱恨呢!可那又如何?咱松年堂是蘇家的產業,要名聲有名聲,要口碑有口碑,做買賣又向來公道,除了羨慕之外,他們也沒有別的法子啦!”
頓了頓,他便轉頭看向葉連翹:“所以我就說嚜,連翹丫頭你來松年堂坐堂,這一步真真兒是走對了,若靠著自己經營美容鋪子,凡事得親力親為不說,還未必能賺著著許多錢。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給你掙著了錢,也難免引來別家妒忌,若是再上門找茬生事,還不夠你煩的呢!”
這話,便是在明著暗著地跟葉連翹說,踏踏實實留在松年堂吧,何必生二心?
葉連翹心下自是有數,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隻彎起嘴角笑了一下,轉頭往擺放成藥的櫃子上張了張。
“青娥丸好像余下的不多了……”
她笑嘻嘻道:“兩位大伯,我就先進去做事了,趁早再多製一些青娥丸出來,若是得空,還想再琢磨琢磨別的美容丸藥,雖說不必如此心急,等青娥丸徹底在清南縣站穩腳跟再張羅別的也不遲,但到底早些在心中盤算清楚了,到時候,也好有條理一些。”
說罷,便衝他二人點頭一笑,抬腳進了內堂中,少不得又被元冬那個話多的拉住,歡天喜地地說笑一番。
……
有一句話,曹師傅是說對了。
松年堂的青娥丸在七夕當日被搶購一空,單是門口的藥攤子,在一天之內就賺了二十幾貫錢,這對於松年堂來講,自然是一件大喜事,但在別的藥鋪醫館那裡,則完全是另一番情形。
青娥丸的大出風頭,難免令某些人心中生出不滿來。
夜幕降臨,彰義橋附近的茶館二樓,臨窗的一張四方桌前,擠擠擦擦坐了五六個人。
“這是明刀明槍地要與咱搶生意!”
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憤憤舉起拳頭,“砰”一聲砸在桌面上:“想他松年堂,原本就背靠大樹好乘涼,平日裡便將藥價壓得極平,老百姓們都信他們,買藥材都喜歡上他們那兒去——咱天生便沒個好靠山,自然無話可說,可如今,他們居然又弄出個勞什子青娥丸來!說起來是女人用的美容丸藥,卻處處同人標榜著男人女人都吃得,這是明擺著連口湯都不給咱剩下呀!”
“可不是?”
另一人當即接過話頭:“原本在成藥這一層,松年堂與咱們是差不多的,賣的東西都大同小異,價格嚜,也都在一個水平線上,畢竟有成本在那兒擺著,他們總不能做虧本生意。可那青娥丸,卻是整個清南縣獨一份,有那東西在前頭撐著,往後光顧松年堂的人只會越來越多——要是萬一往後他們再弄出個什麽么蛾子來,咱別說喝湯了,趁早關門大吉吧!”
其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這個說“與松年堂做同一門生意,本就十分不易,他們還如此趕盡殺絕”,那個道“太黑心,簡直不給人留活路”,一時之間嘈嘈嚷嚷,鬧騰個不休。
“好了,都住嘴。”
上首位上,一個老者不動聲色將眾人的議論都聽入耳中,冷不丁一拍桌,待得四周靜下,這才緩緩捋髯道:“你們一個個兒地,全都沒有說到重點上。”
“那……徐郎中,你有何話說?”眾人紛紛轉頭朝他望過去。
“無論松年堂還是咱們,皆是打開門做買賣,各憑本事賺錢,人家能想出這麽一條路子, 將七夕當天的風頭都搶了去,那是人家的能耐,你我有何資格置喙?這青娥丸從斜刺裡殺出,頂著‘美容丸藥’的名兒,卻將咱們自家鋪子的成藥壓過一頭,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製作這丸藥的人。”
“您……什麽意思?”
“若我沒記錯,這青娥丸,是松年堂裡那個姓葉的小丫頭做的吧?名曰‘坐堂’,卻根本沒有行醫的資格,若只是製些外用的膏子、頭油來給人用也就罷了,但她萬萬不該胡亂做丸藥來給人吃。藥材亦有相生相克,她能懂得了多少?如此行事,太不負責!”
“我聽說,她爹是個郎中來著,還有那松年堂的少東家,蘇四公子,也是精通醫理藥理……”
旁邊有人試探著低低道。
“那又如何?”老者瞥他一眼,冷哼一聲,“她爹是郎中,難不成她便能替人治病?吃進肚子裡的東西,怎能如此草率?咱清南縣這許多年來,從不曾售賣過任何一種美容丸藥,倘若在她那裡出了岔子,可並非松年堂一間藥鋪遭殃,弄得不好,整個縣城的醫藥界,都要受牽連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