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你我二人還需如此客氣嘛?這樣吧,今日時辰已經不早了,我就不留張大人了,這尊雞血石,還請張大人帶回家中幫我好好參詳一番,再者說這雞血石靠養,像我等軍務粗俗之人,實在是不善此道,還請張大人能夠多多幫忙!”
“譚千戶,這可使不得,如此一尊雞血石卻是價值數千兩銀子,在下無論如何也不敢將譚千戶心愛之物帶回自己家中啊!”
譚剛剛一說完,張大人便顯得有些惶恐的說道。
“哎,張大人,這雞血石靠養,我乃俗人,若是這石頭放在我這裡,恐怕不出幾年,便要光澤全無,這樣便是是糟蹋了這一塊奇石!
還請張大人能夠看在同僚之面上幫幫在下,不使寶物蒙塵啊!”
瞥著張大人這幅惺惺作態的模樣,譚剛心中便是一陣陣的氣惱,但是現在的他畢竟是有求於人,因此縱然他心中再不願、再肉疼,也只能放下姿態如同哀求一般讓張大人將這枚雞血石收下。
“哎,既然譚千戶如此請求,在下自然不能無動於衷,還請譚千戶放心,不出兩年,在下必定將這奇石養護的更勝往昔,到時候再完璧歸趙,不負譚千戶這一番苦心啊!”
張大人一幅道貌岸然的說道,而在他說完之後,譚剛更是連連賠笑。
等到這名張大人離開府邸,跟在譚剛身邊的許管家便一臉苦大仇深的說道:
“老爺,那雞血石可是您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
“許忠,往日張進這個芝麻大的七品官自然是不放在我眼中,但是現在卻是多事之秋啊!那位寧王剛剛上任,眼下正是新官立威之時,若是此時我等一個不慎讓新王當做了立威的目標,我潭府上上下下四十幾口人恐怕都要倒霉啊!
這張進雖派不上大用場,卻是斷事司的副斷事,日後即便是寧王殿下想要處罰我等也是要經過都司裡的斷事司的,因此此時結一份善緣,日後卻是能化一場大難啊!”
說著,譚剛的身上露出了一絲蕭索之意。
眼見如此,這名叫做徐忠的管家自然也隻好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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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卷宗之後的朱權揉了揉自己的眼眶,這件案件的複雜性簡直可以用離奇來形容了。
而後之後,在王寶誠出面之後更是牽涉到了大寧左右兩衛的爭端,由不得朱權不感到苦惱。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一句話並沒有錯。
雖說大寧左右兩衛都是朱權的親軍護衛,但是卻並不代表兩衛之間沒有齷蹉。
甚至大寧都司之中,諸多衛所之間也是有著各自的矛盾的。
當然,這種矛盾有些時候是因為競爭的緣故,而有些時候又何嘗不是上位者故意縱容所至。
如何禦下一向都是上位者必修的功課,為此而專門誕生了一門帝王術!
而其中最為關鍵的便是,不能讓下屬之間抱成一團,畢竟下屬之間一旦抱團了,那麽上位者便要苦惱了。
這從朱元璋對胡惟庸牽連大案的態度便可以看得出來。
即便是朱元璋這樣一個強勢皇帝,在胡惟庸為中書省左相之時也不免有些束手束腳之感,而且胡惟庸權盛之時,就連洪武帝都忌憚再三。
到後來居然到了要謀朝篡位的程度。
究竟是什麽給了胡惟庸膽子?以至於讓他驕狂之時不可一世,原因正在於胡惟庸任左相之後的多年經營,結黨營私,將文武百官大多變成了他的黨羽。
這也造成了胡惟庸牽連大案直接造成了朝堂之中幾乎為之一空,誅殺者多達三萬余人。
這些人中有無辜的嘛?肯定有,但是無辜的絕對不會超過三分之一,而哪怕是剩下的三分之二也高達兩萬余人之巨!
“胡寧,你看譚剛一案該作何判決?”
“殿下,臣不敢妄言!”
在朱權問完之後,胡寧卻是顯得非常坦然的說道。
“孤讓你說,你便說!”
“譚剛乃千戶,同時又有功,其罪雖不算重,但事關軍心,因此如何懲治皆在殿下一心!”
胡寧說完之後,朱權心中暗罵了一句老狐狸。
“胡長吏,若譚剛有罪,那麽顧盼該如何處置?”
胡寧不說話了。
雖說胡寧是寧王府左長吏,王府之中乃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但是事關顧盼這樣一位實權指揮使,依然不是他能夠斷言的。
“孤不為難你,這樣吧,明日你且隨孤前往秦家一觀!”
“遵王令!”
說話間,小成子走到朱權身邊說道:
“殿下,金陵來信!”
聽到金陵來信,朱權的臉上露出了異樣而後心中猛的一忐忑。
要知道朱權剛剛就藩,如果不是特殊的情況的話,金陵方面根本不會有什麽信件送到大寧這裡。
“快給孤拿來!”
小成子連忙走到承運殿外,然後從一個風塵仆仆的快馬手中接過信件轉身一溜小跑到朱權身邊遞給了朱權。
撕開信件,朱權的心卻是越看越沉,到最後已經是兩眼一黑差點暈厥。
“殿下...殿下!”
“放開,孤沒事!”
朱權一把推開上前攙扶的小成子,臉色黑沉的似乎能夠滴下水來。
“大哥,大哥!你怎麽走的如此之早!弟,弟,痛之欲死啊!”
說著,只見朱權的眼眶之中淚水已經滑落了下來。
聽到朱權這麽說,承運殿內的眾人紛紛心驚膽戰。
朱權的大哥是誰?當然是當今太子朱標殿下,而聽朱權話中含義顯然是朱標已經逝世,不然的話,朱權怎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胡寧和魯明以及一乾殿中的王府屬官聽到朱權此言之後紛紛都跪倒在了地上,不管他們此刻心中作何想法,但是皇太子逝世,這可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以說是一件天崩地裂的大事。
“請殿下節哀!”
小成子看到朱權臉上的悲痛之色,不得不在朱權身邊開口規勸道。
“吾兄天縱之資,乃父皇寄托江山之所在,如今卻先孤一步,痛哉吾兄!”
說著,朱權也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就在承運殿因朱權這一哭而變得一片慌亂的時候,遠在金陵的紫禁城內已經是一片蕭索之意。
坐在禦書房內的洪武帝呆呆的看著自己左手邊的一個小錦墩,這個錦墩以前一直都是朱標的位置。
朱標小的時候,洪武帝為了培養他,特意在自己禦書房的書案旁安置了一個錦墩作為朱標的座位和他一同處理政務。
“父皇,父皇,這個字好難哦,我看不懂!”
“父皇,父皇,這個銀耳羹一點都不甜,我要喝母后熬的!”
“父皇,這是母后讓我送來的,您要保重龍體!”
“父皇,胡惟庸已死,不易牽連大臣,動搖國本!”
“父皇,二弟只是一時糊塗啊!您就放過二弟一馬吧!”................
一言一語猶在耳畔,但是他的好兒子、大明的太子卻是再也無法站在他的身邊或哭或笑了。
“皇后去了,如今連太子也去了,難道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說著,洪武帝已是潸然淚下。
看著洪武帝老淚縱橫,已經跟了洪武帝幾近二十年的隨班太監范易連忙跪倒開口勸道。
“陛下,保重龍體啊!”
“標兒,標兒!你為何先朕一步啊!這大明江山,這億兆黎民,朕之後繼當為何人啊!”
洪武帝的嘴唇顫抖著。
此情此景更是嚇壞了禦書房之中一乾伺候的太監宮女。
從五月十六日,太子病重不治逝世後,洪武帝好幾天都是這樣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
諸多皇子之中,可以說朱標最得洪武帝的心,不單單是朱標乃是太子。
論性子,朱標寬厚有加,對待兄弟大臣都是一幅仁厚的模樣,對於洪武帝來說,這樣的太子才是能夠將心中千秋萬代的朱明皇朝延續下去的人。
或許朱標可能是開拓不足,但是洪武帝對朱標的定位是一個守成之君,而朱標的表現無疑最為符合守成之君這樣的定位!
“允炆和允熥呢?”
“兩位皇孫還在東宮之中守孝!”
聽到這個回答, 洪武帝顫顫巍巍的從禦案之後站了起來。
“去東宮!”
“陛下,今天是太子殿下的頭七,您看是不是避一避.....”
頭七指的是從死者逝世之日算起的第七天,這一天一般都認為,死者魂魄會返家,家人應於魂魄回來前,為死者魂魄預備一頓飯,之後便須回避,最好的方法是睡覺,睡不著也要躲入被窩;如果死者魂魄看見家人,會令他記掛,便影響他投胎再世為人。
“朕乃天子!標兒是朕的嫡長子,是大明的皇儲!豈能與凡夫俗子相提並論!”
這個時候的洪武帝顯得非常的激動。
正如一個農夫辛辛苦苦大半年,眼看著豐收在望的時候,卻驟然天降暴雪將農田裡的莊稼全部都毀滅!欲哭無淚、憤恨,恨不得指天痛罵的那種心情,沒有經歷過的人又怎麽會明白!
“不用扶!朕能走,朕還沒死!”
洪武帝一掃身邊作勢要攙扶他的太監們,之後便向著禦書房外走去,走動之間原本停止腰背也有些彎了下去。
一縷殘陽透過禦書房的窗隙照了進來,將洪武帝鬢角的白發襯映的格外蒼涼,整個人似乎更加的蒼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