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下來什麽都沒有發生。 沒有硝煙,沒有轟鳴,沒有瘋狂的叫喊與痛苦的哀嚎。警察局依舊是警察局,它沒有遭受一次可怕的轟擊並因此倒塌,大街也依舊是大街,火炮並沒有因為後坐力而撞上圍觀的市民,所有人都看到了這戲劇性的一幕。
眾所周知,近代火藥武器的天敵是潮濕的天氣——這對於專業的士兵而言並不算什麽難題,他們有很多種方式來保養自己的武器,賦予他們更強大的戰鬥力和生命力,一門保養到位的火炮甚至能夠在瓢潑大雨中持續射擊——盡管可能保證不了準頭,但有總比沒有強不是?
克拉德諾男爵愣愣地看著自己左手邊的大炮,這門炮表面養護的非常好,打磨光滑的炮面反射著午間的陽光,黑色的炮身給予秘密警察們不可磨滅的安全感,這是他們的底牌,是他們的信心之源。
然而……它啞火了。克拉德諾男爵機械地拽動著握在手上的擊發繩,希冀著這門戰爭之王的護佑,然而大炮並不理會他的祈求,它任性地一動不動,就仿佛它是一尊與生俱來就存在於這裡的雕像一般。
在克拉德諾男爵陷入瘋狂的那一刻,還呆在警察局裡的所有人都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武器迅速地向前一撲,沒有人再管是不是誰的鞋子蹬在自己臉上了,現在保命最重要——對於有一定軍事常識的人,諸如布拉格警察和胡斯黨而言,面對這種情況的最好方法就是趴在地上,然後開始向上帝祈禱。
只有維爾特慢了半拍,他並沒有受過什麽軍事訓練,自然不知道面對炮擊時的標準程序,不過他也並不是蠢人,在看到幾乎所有人都撲到地上之後,他也跟著撲了下去,同時踹中了不知道是誰的臉。
然後什麽都沒有發生。克拉德諾男爵和秘密警察們在乾秘密警察這個前途無量的行當之前只是普通的在領地上混吃等死的小貴族,他們可能會有些人脈,可能會很多陰謀詭計,但毫無疑問的,他們也和維爾特、和站在火炮後坐力路線上的那些圍觀市民一樣——沒有任何軍事常識,不論是手槍、步槍、火炮還是白刃戰之類的玩意。
他們或許知道把火炮的表面和炮膛打磨的乾乾淨淨光彩耀人——也辛虧這年頭的火炮大多是滑膛炮——但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布拉格略顯潮濕的氣候和如何保存火藥。
誠然秘密警察們很有能力,他們利用一切貴族之間的關系和手段把大炮和火藥弄進了布拉格並藏的好好的,他們在布拉格部下了天羅地網用以監視胡斯黨的行蹤,他們在第一時間發現了胡斯黨的蹤跡並立即制定了計劃,他們成功把大炮推到了街上並拖延了軍隊得到消息和行動的時間,他們……
秘密警察們做到了他們所能想到的一切,這個計劃幾乎是天衣無縫,除開他們認為庸碌無能必然會因為一些小小的脅迫而妥協的布拉格警察和這門因為沒有技術工匠的養護而外表光鮮內裡幾乎等於報廢的大炮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所以他們失敗了。
“但……”萊特霍姆看了看被安安全全地鎖在地牢裡的一眾秘密警察——或者說布拉格附近的貴族老爺們,有些別扭地向布拉格市長裡特洛克問道:“現在該怎麽處理他們?”
秘密警察的背後站著帝國最有權勢的男人梅特涅和賦予這個男人權勢的哈布斯堡家族,雖然以布拉格為首的波西米亞諸城不滿他們許久,但波西米亞畢竟還在帝國之中,弗朗茨皇帝還兼任波希米亞和摩拉維亞的國王——在波西米亞人聚集到徹底推翻這個皇帝的力量之前,
得罪他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餿主意了。 “……這倒是個大難題啊。”裡特洛克歎了口氣,地牢裡的霉味和騷味聞起來很不舒服,但現在這些無關緊要,在這些秘密警察的問題面前,其他所有的一切都算得上無關緊要了。
“這些人代表著帝國中央的意志,雖然我們、加利西亞的波蘭人,匈牙利人和那些意大利人反對哈布斯堡的統治是總所周知的事情,但選在卻遠不是翻臉的時候。”
“我們逮捕並拘禁他們在道義上是不合適的,畢竟從理論上來說,他們和我們都是皇帝的臣子,而他們所做的行為是‘正確’的——拘捕胡斯黨嘛,這話放在維也納那還真是大義凜然。”
“但這裡是布拉格。”萊特霍姆接口道:“布拉格有布拉格的規矩,胡斯黨是布拉格的朋友,那麽我們就不會容許這些‘同僚’在布拉格謀害我們的朋友,不然我們到目前為止所積蓄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呢?”
“所以這才是個難題啊!”裡特洛克背過手去,來回在陰暗的地牢走廊上踱著步,整個地牢裡都回蕩著他沉重的腳步聲:“如果我們放他們出去,那顯然是對胡斯黨不負責任,也是對我們自己不負責任,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他們在明面上卻仍然是‘自己人’,不說梅特涅,他們在波西米亞的負責人肯定會來找我要人——我該怎麽處理?”
“放人,他們會繼續危害我們的計劃,但如果不放人,維也納的壓力是我們現階段無法抗衡的……”
“那如果我們給這些人羅織罪名呢?”萊特霍姆提議道,他似乎想到了一個好點子:“我們給他們捏造一些罪名,最好讓他們多在地牢裡呆些日子,至少等最近的風頭過去了,所有人的視線從布拉格轉開之後再著手處理他們——到時候要殺要剮都是我們說了算,畢竟如果國際上有大事的話,梅特涅顯然不會再因為這種小事而分散自己的精力。”
“但問題在於給他們準備怎樣的罪名,他們本身都是登記在案的貴族,哪怕都是些窮光蛋破落戶,但也是實打實的貴族。一般的罪名對他們沒什麽作用,而過重的罪行則可能會讓維也納看出什麽端倪。”
“得了吧,市長。”萊特霍姆說道:“還看出什麽端倪,布拉格、布達佩斯和米蘭的洶湧暗潮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這個時候幾個秘密警察在布拉格被捕了,就連老弗朗茨那個大頭兒子(1835年登基的帝國皇帝費迪南,以頭部過大,四肢短小,智力低下著稱)都能看出來這不過是欲蓋彌彰。”
“要我說,不如就來一次大的。”萊特霍姆突然壓低了聲音,把自己的嘴湊近了市長的耳朵說道:“我們可以把這件事給轉嫁到那個稅務官的頭上——我記得調查報告上說這個不學無術的家夥是通過梅特涅的關系才弄到這個職位的,如果我們能利用他搞出一場事件讓梅特涅下不來台,這件事情說不定就可能就此揭過了……”
“哦?”裡特洛克市長眯起了眼睛,他搭住萊特霍姆的肩膀,把他帶離了地牢,這裡的確不是一個密謀的好地方:“你的意思是……”
萊特霍姆點了點頭,他雖然是個法國人,但這麽多年的經歷已經讓他把布拉格當做了自己的家:“市長閣下,您應該知道我們布拉格獨居盛名的特產吧?”
“木偶?那東西和我們現在的情況有關嗎?”裡特洛克一愣,他一時間沒搞清楚萊特霍姆的意思。
“除開木偶,我們布拉格有一樣東西可是在不說整個歐洲,至少在整個天主教世界都享有極大的知名度。”萊特霍姆神秘的說道:“那就是布拉格城堡二樓的窗戶啊。”
裡特洛克瞬間就明白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見沒有其他人之後才低聲說道:“這個想法好是好, 不過你確定這麽乾真的不會出事麽?前兩次那可是都引發了曠日持久的戰爭……”
“放心好了。”萊特霍姆拍拍胸脯:“只要我們索取的目的不過分,維也納那邊會答應我們的要求的,只不過我想那位稅務官大人可能要倒一次霉了——不過這對他而言也算得上榮幸,畢竟歷史上受過這待遇的人可真沒有幾個。”
“那好吧,就這麽辦吧。”裡特洛克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和議員們商議具體的細節,包括給這位稅務官一個怎麽樣的罪名——我希望這次能把事件的影響壓到最小。它對我們計劃的破壞已經不可避免了,現在我們必須防止更多的破壞。”
“雖然您是個法國人。”裡特洛克市長轉過身去,大跨步走向房間出口:“但您的行動已經證明了您的忠誠,我僅代表布拉格向您表示感謝。”
萊特霍姆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他已經把布拉格當做了自己的故鄉,布拉格的福祉就是他的福祉:“您與其向我表示感謝,倒不如向那位特裡德爾稅務官閣下表示感謝,那位偉大的稅務官先生將為我們偉大的計劃獻出自己的生命,論起忠誠,他恐怕要比我忠誠的多。”
“這麽說來我們還真不能虧待他了。”裡特洛克笑了起來:“那也行,今天晚上我會讓克羅爾多夫校長在布拉格城堡設宴,您可一定要到場啊。”
“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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