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迫的摁坐在銅鏡面前,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宇文軒拿起檀木梳,輕輕的,生疏的,梳理起我的頭髮。我微怔的看著銅鏡中的男女,竟有些恍惚。
他的手指溫柔的滑過了我的發間,麻麻的,癢癢的,說不出的愜意,一種柔軟的感覺從我的發端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一刹那間,我似乎產生了一種幻覺,我與他,此時就像是最普通的夫妻……
“看,你真美。”
他如清泉般的聲音令我回過神來,仔細往鏡裡一照,頭髮已經被一支簪子綰了起來。
簪子是木料做成的,有些粗糙,別在發間卻自有一番韻味。
“我刻的。”
他的笑容恍若三月裡的春風,有些獻寶地說著,那雙黑眸熠熠生輝,明亮得仿佛可以照亮世間的一切黑暗。
他的手指順著我的發滑到臉頰上,異樣的觸感讓我渾身猛地一顫。
“喜歡嗎?”
我不加思索的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拔下那隻簪子,一頭黑發頓時又散了開來。
“我不要。”
“為何?”他的臉上依舊一片平靜,聲音卻帶了一絲壓抑的怒意。
“又有什麽不平等條約?”
想起上次那個香囊事件我就氣得牙癢癢,本以為自己撿了一個多大的便宜,結果在做香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多麽的愚蠢。跟現代的十字繡根本就是兩碼事!害得我流汗又流血又流淚,還被紅兒那個小妮子笑話,最後在子硯期待的目光下,逼迫我連夜再趕製了一個出來。
嗚嗚,想我水若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能十全九美,唯一缺憾的便是烹飪與女紅,這一點簡直跟老媽如出一轍。以前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不覺得吃虧,反而認為那些會的人是尤物,現在看來,在這激烈競爭的社會,多一門手藝是多麽重要啊!
“不平等條約?”他有些遲疑,轉而輕笑出聲,“這支簪,只是單純的想送你而已。”
我細細的品味這句話,從銅鏡裡看著他生澀的卻小心翼翼的綰起我的發,心上湧過一陣暖流,不自覺地揚起了唇角。
突然,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貫穿耳膜: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我“騰”的一聲從凳上站了起來,直直撞上了宇文軒的下巴。他哀嚎一聲,“蘭兒,你要謀殺親夫嗎?”
我已無心玩笑,臉色蒼白,憂傷的看著一臉寵溺的男子,“宇文軒,我想回家。”
“回家?在下正納悶,蘭兒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何先前在宣羅城,現在又現身京城。”
我不自然的撇開眼,看著銅鏡裡熟悉又陌生的人,久違的鑽心的疼開始彌漫開來,“孤苦無依,四海為家,碰巧到京城遊玩罷了。”
下巴被溫柔卻堅持的抬起,抬眸對上那雙分明寫著憐惜的眸子,淚水難以控制的溢出眼睛,我緊咬下唇,喉嚨裡還是發出了低泣的聲音。
拇指溫柔的擦乾我的淚痕,“如果蘭兒願意,這座別院便是蘭兒的家。”
我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眸,清清楚楚的看著那墨色的眸中倒映出我略顯震驚的臉。我曾經聽說過,如果能在一個人的眼中清楚地看到自己,那證明他心裡有你。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在這深不可測的男子身上。
“不,不用了。”我拒絕,畢竟,對方的底細我根本不清楚,何況,我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而已。
宇文軒面有慍色,手微微用力,我的下巴被捏的生疼。我低蹙眉,狠狠的瞪他,無聲的發出抗議。
“你願意的,不是嗎?”那聲音帶著濃濃的蠱惑,讓我幾近就要點頭。但我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宇文軒,我們只是朋友不是嗎?”
“朋友?”黑眸中泛起一陣陰冷的寒光,嘴角勾起漫不經心的笑容。那樣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我。為什麽,在看到那樣毫不在意的笑容後我會那麽哀傷?!為什麽,在徹底挑明我們的關系後,我會那麽痛苦?!為什麽……
我不敢想象下去,我害怕。因為,在潛意識裡,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那麽,後會有期,水姑娘。”那樣陌生的口吻,那樣陌生的眼神,那樣陌生的神態,猶如一把利劍直接插入我的身體,身體的某處似乎坍塌了,靈魂一點一點剝離身體。
原來,一直在唱獨角戲的人是我!
無暇顧及這種莫名的強烈痛楚,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宇文軒,就此別過。”
我走出房門,偷偷的瞥了一眼那溫馨的小屋,那小屋溫馨明媚的讓我挪不開腳步。
明明前一刻還那麽的溫柔,為什麽現在卻要如陌生人一般?明明前一刻我還認為我們是朋友,為什麽現在我的內心卻有了質的變化?
是情絲?抑或,我的心在某時某刻便進駐了這樣一個人,不似對雲那般的一見鍾情,而是,漸漸的,連自己都未曾發現的,喜歡上了他。不是一點點,而是很多很多,甚至超過了雲。
不過這樣也好,趁自己還沒有陷得更深之前斬斷情絲,這樣,與我與他,都好。
看著漸行漸遠的白色背影,男子微抿薄唇,緊握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中,只有這樣的疼痛才能使他勉強維持鎮定。否則,他不知道會做出什麽可怕地事情來傷害她。那樣,痛不欲生的將是兩人。
“‘朋友’,哈哈哈,在本王的一生裡從來都沒有朋友,將來也不會有。只有‘敵人’。”
水若蘭,這是本王最後一次放開你的手。現在還不是折斷你羽翼的時候,倘若下一次你膽敢再忤逆本王,本王將不惜囚禁你,把你鎖在我身邊。即便是恨我也罷!
“王爺。”慕容宏仰望著眼前猶如神祗般手握生殺大權的男子,滿眼崇敬。
“水凌宇?”冷冷的聲音伴隨著一絲慵懶,卻絲毫不影響他與生俱來的魄力。
“月夕失手,紅藥失蹤,水凌宇至今下落不明。”
“宏,你真令本王失望。”那聲音中隱隱含有戾氣,似是不耐。
慕容宏的額間早已滲出密密的冷汗,雖然跟隨王爺多年,對王爺的脾性也略知一二,可是今日的王爺,讓他覺得有了一絲人氣。
“不過,現在,本王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是。”
慕容宏有些驚訝,若是以前,王爺根本就不會這麽輕易放過自己。
還記得九歲那年,王爺在一群無賴的亂棍下,救下了滿身血汙和泥濘的自己,自己就發誓此生隻效忠王爺一人。
那日傾盆大雨,透過層層雨霧,看見驚為天人的他。肌膚白皙如透明的雪,黑色的長發美得近乎邪性,黑色眼眸清淺剔透如琉璃一般。
是神嗎?
王爺冷冷的看著他,伸出修長如青蔥的手,牽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出那黑色的陰霾。至今,已十五年了。
這十五年來,慕容宏親眼見識王爺的雄才大略,對外東征西討,伐敵撫眾,對內廣納良才,體察民情。輕徭薄稅,政治清明。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與王爺為敵?難道僅僅是因為王爺不是皇上?
“宏,派兵包圍雲劍山莊,到時候,紅藥自當與你聯系。”
“王爺,莫非雲劍山莊窩藏亂黨?然則我們大可以……”
“宏,別令本王失望,如若你取回來的不是水凌宇的項上人頭,那你就提頭來見吧。”
“是,屬下定當不辱使命。”
慕容宏全身肌肉緊繃,正準備躬身退下,卻聽到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個女人,怎樣?”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那個繡的毫無章法的香囊,幾絲笑意爬上眼角,為本就豐潤俊朗的男子平添了一絲柔和之色。
慕容宏一愣,恍然大悟,才知長乘王所說的是誰,慌忙答道:“王妃時時惦念王爺,問奴才王爺什麽時候才回府?”
“是嗎?”長乘王把玩著香囊,湊近鼻尖,甘草的香味帶著女子特有的體香幽幽傳來。仔細的,深深地聞聞,宇印凌軒微微蹙眉,唇角卻不自覺的勾起,香囊上還帶有甜甜的血腥味。
那家夥,真是笨手笨腳的。
心裡暖暖的,這是她特意做給他的——獨一無二的香囊。
慕容宏見長乘王沒有半絲回應,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兩眼,恍惚間,他仿佛看見王爺眉宇之間閃過的柔和之色。
“宏。”這一聲著實把慕容宏嚇了一大跳,趕緊收回亂瞄的余光,恭恭敬敬的回話。
“是,王爺。”
“該收網了。”那聲音淡淡的,隱隱透著欣喜,但絕非是為了他們籌謀已久的那件事。
慕容宏微微遲疑,還是鼓起勇氣開口:“王爺,屬下不明白,現今以我紫雲的近況,還不是與北辰國為敵的時候。為何要現在下手?”
“那老匹夫有證據說是我下毒毒死他女兒的嗎?”宇印凌軒冷冷的笑著,眼中血色彌漫,“如若開戰,本王奉陪就是。”
“是。”聽到這裡,慕容宏就更加不明白,王爺一直不喜歡王妃,可也隱忍至今,為何現在卻要匆匆動手,惹怒北辰國君?雖然王爺早有殺那女人的意思, 但也僅僅是在她得早膳裡加了些東西,並沒有想要立刻置她於死地。
為何?慕容宏想不透。
“宏,遣散府裡所有的女人,姿色不錯的就賜給弟兄。”
“王爺,萬萬不可,那些女人全是先王和當今皇上賜予你的,若是你遣散她們,那豈不是公然與當今聖上為敵?”
“哈哈哈哈,”宇印凌軒昂首大笑,可神情裡卻毫無笑意,“那又如何?”
慕容宏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被冷冷的打斷,“下去吧。”
他躬身退出房門,臉色陰沉的可怕。
王爺這麽做,只會有一個目的,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個他動心的女人。
可是——紅顏禍水!
如若這個女人阻礙了王爺的千秋大業,那我就算是犧牲性命也要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