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則進退維谷,龜縮回太原腹地,等各地朝廷援軍抵達做困獸之鬥,最終還免不了崇禎十一年李張之徒的下場。在這些酒囊飯袋口中,李信也不是全無收獲,他得知了一個太原城能在短時間內陷落的根本原因,那就是山西腹地尤其是太原府一帶鼠疫橫行的極為利害,堂堂府城幾至十室九空,大批災民紛紛逃難無家可歸。
據說流賊渡河之時不過才幾千人的規模,能在短時間內膨脹到號稱五十萬人,原因在於裹挾了大批逃難的災民,流賊像滾雪球一般越聚越多,等到太原城下之時,就已經號稱五十萬眾,而太原城由於鼠疫的肆虐,幾乎已經成為一座空城。流賊幾乎沒費多少力氣便輕而易舉的取了太原城。
與其說是流賊攻下太原,倒不如說是鼠疫替流賊攻取了太原。隨即流賊打出闖王旗號,四處攻城略地,由於事先有了鼠疫的掃蕩,多數城池幾成空城,闖軍自然是手到擒來。
這個消息讓李信大吃一驚,闖王在太原的消息明顯和李信熟知的歷史對不上,按照記載此賊現在還應該躲在商洛山中抱著老婆賣力耕耘準備生兒子呢,怎麽可能到太原來?
但是歷史的車輪行進到今時今日,孫承宗不但沒有殉國,還重返朝堂身居要職。盧象升雖然一蹶不振,但終究也是免了身死受冤的尷尬境地。那麽,李自成在太原或許也就不奇怪了。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冒用了闖王的名號。這闖王原本是高迎祥的名號,自打他被俘身死之後,自然是有能者居之,李自成這才由闖將升格為闖王。如此,有人冒用便也就順理成章。
李信思來想去,這兩種情況都有極大的可能性,索性便不再去想,流賊雖然勢大,但朝廷終究是佔據總體優勢的,如今北面有三衛總兵親自領兵南下,中路井陘又有內閣大學士、總督保定、山西、河南的楊嗣昌,據說南路領兵北上的是左良玉,三面合圍之勢漸成,不管闖王是誰,想必都蹦達不了幾天。
幾乎所有人都持一片樂觀態度,就連李信也不例外,在他看來這場戰爭的勝利是早晚之事,區別在於如何取勝,何時取勝,由誰來打贏關鍵一仗。
李信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局面,據此判斷,他唯一能有用武之地的地方恐怕就是解代州之圍。流賊雖然號稱五十萬,但畢竟是些災民拚湊而成的烏合之眾,與左良玉麾下身經百戰的明軍,與楊嗣昌帶領的京營主力相比都差得太多,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捷報傳來。有了這種想法的李信便把全部心思都撲在代州城上,至於南邊的事就讓他們去打吧,自己想搶也搶不來。
三衛軍立即出北婁口直奔代州城,同時李信將北婁口堡的指揮權又交還給了北樓路的參將。那參將對此感激涕零,一再聲明李信對他恩同再造,早晚必將報答。這種衝動之下許的誓言,李信根本就沒去當真,而是隻向那參將提了一個要求,給他派幾個熟知當地地理的軍卒充作向導。參將自然是一口答應,千恩萬謝的將李信送出北婁口。
三衛軍上至營官下至普通士兵,都對戰爭的前景充滿了樂觀情緒,尤其是一頓炮轟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北婁口,更堅定了這種情緒。可此時此刻的李信心裡一點都不輕松,代州畢竟也是經過鼠疫肆虐的,且又不是太原那般的大城,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使得這座不打不下的城池堅挺了下來,卻明白多磨蹭一會,代州便多了一分陷落的可能。
從目前推測的戰略發展態勢上講,代州陷落與否不影響大局,可卻直接影響著李信,黃妸十有**就在城中……
三衛軍馬不停蹄沿著邊牆內側往西南直撲代州,沿途沒有一絲人煙,經過繁峙時竟只剩下了殘垣斷壁,看的李信真真心涼,流賊大部本是山西百姓,可一旦從了賊破壞性便與禽獸無異,哪裡還是什麽大明百姓。經此一役的折騰,即便是大明朝取得了最終勝利,將山西流賊悉數剿滅,恐怕最終的贏家亦不會是大明。
過了繁峙便可順著一條大河自東北向西南而去,幾十裡外便是代州。在向導的指引下三衛軍一路上順順當當,行進神速。這可苦壞了後邊推車趕馬的輔兵們,緊趕慢趕仍舊跟不上。
忽聽後邊有人大聲疾呼,“李將軍慢走,等等咱家!”
聽著似乎是高時明的聲音,這貨不是膽小如鼠麽,如何竟追到此地來了?
來人果真高時明,片刻功夫便飛馬疾至。
“李將軍快跟我回三衛,大事不好了!”
李信悚然一驚,莫不是家裡出了狀況?但接下來高時明的話讓他更為震驚。
“剛剛接到急報,楊相出了井陘便遇到流賊埋伏,損失慘重,大敗而回!現在就剩下咱們一家出兵了,李將軍千萬不要犯糊塗,快跟咱家回去……”
高時明一副火上房的樣子,上前拉著李信的韁繩便要走,李信則將馬定住。
“高公且慢,難道左總兵的人馬也敗了?”
高時明見李信還不想走,沒好氣的道:“敗個屁,這廝一直在濟源縣觀望,如今楊相大敗,他更不會出兵了。”
李信忽然想到一個關鍵所在。
“楊相兵敗是何時之事?”
“按照送信之人所言推斷,大概齊也就是王總兵退回大同的三天之後。”
頓時,李信一顆心猛然便沉了下去,如此說來,於井陘擊敗楊嗣昌的大軍此時要麽南下,要麽北上。如果是北上現在怕是堪堪抵達代州了吧。
就在昨晚,崇禎皇帝的旨意到了達三衛,著高時明不必還京,協助李信抗擊流賊!隨即楊嗣昌兵敗的軍報便到了,他驚懼莫名,一旦李信兵敗,他手中再無籌碼,豈不是要交代在大同府了?所以才豁出來輕身犯險,準備把李信追回三衛,保存實力。
高時明清楚,三衛之中除了自己又有誰能說服得了李信!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不但高看了自己,也一直沒看清楚李信的本心。
……
數百裡外的大明京師,大明天子朱由檢又一次有了深深的無力之感,禦案之上的奏章書籍被他激怒之下推的滿地都是,王承恩則匍跪在他腳旁,默默的將之一一撿拾起來,重新分門別類的碼放整齊。
“你說,大臣們是不是都在糊弄朕?”
朱由檢忽而手拄禦案子,身子一陣顫抖。王承恩哪裡敢回答,只能一個勁的說他不知。諾大的殿中隻點了禦案前的幾支燭台,他有種錯覺,昏暗中皇帝的身子似乎大有搖搖欲墜之感。
“你不敢說,朕說!楊嗣昌一戰即敗,之前都是如何說的,什麽四正六隅,八面張網,都是狗屁?還有那熊文燦,招撫,招撫,到頭來如何?飲鴆止渴!”
朱由檢抬起手又重重拍在王承恩剛剛碼放好的奏章之上。
看到有些情緒失控的皇帝,王承恩不知道該如何去勸慰,去歲剛剛遭遇滿清韃子入寇的打擊,而今才不過三個月,已經熄滅的流賊之火竟然又熊熊複燃了,先是席卷山西的流賊打出闖賊旗號,晉王殉國。剛剛又接獲軍報,張獻忠於谷城降而複叛,其它幾處流賊也大有複燃之勢。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一副大好的局面,如何就走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就在剛剛,朱由檢趕走了所有的閣臣,他對大臣們算是徹底失望了,楊嗣昌是他最為看重,最為倚重的重臣,結果如何?一戰即敗, 難不成此前的種種都是沽名釣譽不成?
大臣們又死活都不同意他調孫承宗南下,在朱由檢的意識中,已經想不到,除了此人究竟還有誰能力挽狂瀾?
朱由檢穩定了一下情緒,本想繼續批閱奏章,卻又陡然激動起來,將一份奏章摔在地上,“看看,看看,這是李仙風參劾左良玉的奏章,擁兵自重,觀望不前,楊嗣昌慘敗。你說說,還有誰不糊弄朕?”
皇帝從未如此失態,也從未將自己的心理活動說給過誰聽,看著痛苦的朱由檢,王承恩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應該能寬慰皇帝那顆受傷的心吧,便道:“回萬歲,奴才知道有一個人,當,當是對萬歲忠心耿耿……”
“誰?”
“萬歲如何忘了,萬歲禦筆欽封的三衛總兵李信哪,高公公送了信來,此人聽說太原失陷,第一個便領著麾下2000虎賁健兒南下,現在怕是已經與流賊交上手了。”
朱由檢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的高時明還在李信身邊,似乎小有安慰的歎了口氣。
“記下了,但凡有李將軍的奏報,要第一時間說與朕聽!”
隨即又似自言自語道:“楊卿畢竟勞苦,朕是不是該再給他一個機會呢?”
忽而聲音陡然變高,“擬旨,擢升三衛總兵李信山西鎮總兵,山西一應兵馬俱尤其提調,由……由總督保定、山西、河南......楊嗣昌節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