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打電話過來說有人要買他眼角膜，我們都大吃一驚，趕緊問他是誰要買。因為我國人體器官販賣是絕對犯法的，我不禁想起了找灰夾克買眼角膜的光頭獸，“我是個講道理的人”這句話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江陽說道:“我也沒見到真人。只是收到短信，問我是否缺錢，是的話可以考慮出售一隻眼角膜，開價四十五萬。雖然損失了一半視力，但另外一半還是好的，而且這四十五萬已經是筆巨款，可以解決生活中遇到的一大半問題，劃得來。我有點怕，沒有回他。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會有我的電話號碼，怎麽知道我缺錢.......”

我看了一眼歐陽，說道:“器官怎麽能賣呢，這是違法行為，江大叔！”

江陽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可是.....唉。只是心裡有點怕，找個人說說話就好了，放心，我不會賣的。活生生摘下一塊肉，怕感染，死得快。萬一我賣了他不給錢就跑了，我也沒轍是吧。警察也不會保護這種違法犯罪行為。行了，不多說了。回見。”

黃瓜疲憊地說道:“這世道，什麽都敢拿出來買賣。回去吧，累了一天。”

這幾年少年賣腎買蘋果的新聞屢見不鮮，很明顯這些少年都是昏了頭，很多人都關注少年的價值取向問題，討論這個交易壞不劃算，卻潛意識裡忽略了這種黑色交易背後的買方和中間方，以及實施手術的人員。

但是有買才有賣，這是一個非正常的市場需求。中國每年大約有150萬人因末期器官功能衰竭需要移植，這其中包括尿毒症、肝癌、腎癌等。而公民逝世死亡後捐獻器官的人數這麽多年來一共只有163。做下對比，1500000∶163，結果是絕大部分患者的死亡或者等待死亡

與此同時，通過正當渠道捐獻器官的少之又少。截至2011年12月底，已有天津、上海、廣東等16個省(區、市)開展人體器官捐獻試點工作，但少得可憐。《人民日報》報道稱，2003年我國“公民逝世後器官捐獻”數字是零，經過多年努力，中國每百萬人捐獻率也僅僅達到達到0.03，遠遠低於歐美發達國家。

由於窮，在我國的地下市場，心肝脾肺腎什麽都敢賣，從早年的賣血到賣器官賣子宮賣親生孩子，等等。和醫鬧一樣，這些販子的背後有著龐大的勢力在做支撐。

這是一個相當恐怖的產業鏈，想必大多數媒體是不敢深入跟蹤報道的。

碰上莫小雙這樣的二愣子倒說不定，但是這實在危險。咱們也是小老百姓一個啊。

自己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做人做事就行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歐陽再次強調四大基本原則，尤其是最後一條，不得透露患者隱私，不得流露出患者的任何聯系方式，否則別怪他翻臉不認人。

歐陽是堅持原則的人，我確信他能夠說到做到。

黃瓜陪王淑芬聊了整整一天，由於堅守保護隱私的行為準則，我也沒去問他。不過可以想象得到，聽一個情緒極度不穩定的人說一天疑神疑鬼的話絕對不是什麽輕松的事情。好在得知鍾子期聆聽公司的營業執照快下來了，讓黃瓜又活潑起來。

但是對於我來說，有烏雲開始浮現在我心頭。總覺得講道理的光頭也來到了武漢，或許是為了灰夾克，但更多的可能是為了別的。畢竟灰夾克癮君子，爛命一條，眼角膜也好不到哪去。而湖北的人多，醫院多，資源多。最擔心的是我和莫小雙看到了他跟灰夾克血淋淋的一幕。

還有，

灰夾克的貨是從哪來的，他那倆幫忙打劫的壯漢怎麽也混跟范文程一起?我是不是得罪了麗晶飯館景老頭的三兒倆女?可能是我杞人憂天，庸人自擾，總是感覺自己像是摸了老虎屁股。對於歐陽的買賣眼角膜還是少管閑事吧，管好自己就好。

我們的辦公地址是在同濟醫院附近的一個居民小區裡，跟我們住的地方相隔不遠，但是房租貴得多。小區入口那牌子寫了個錯別字，本來叫幸福社區的，可能寫字的人上網上多了，寫成性福社區。入口旁邊有個店子，隔遠看招牌上寫著四個大字:陽光不鏽。

這四個字寫得很有詩意，我不禁佩服老板的創意和文采。走進一看才知道看漏了一個字，全稱是陽光不鏽鋼。

在社區裡租的一個三室一廳的套間，大廳用來會客，一個房間用來談些重要的事情。我們兩個共用一個房間當辦公室，另外一個留著未來的會計和新加入的聆聽者員工。如果人員較多的話就把大廳用簾子隔開當兩個用。因為毫無經驗， 就做好了前兩年都賠本賺吆喝的打算。

其實都在黃瓜在砸錢。

在東奔西跑的過程中，我的工作漸漸有拍攝者走向了聆聽者。黃瓜不是很需要我時時刻刻地跟著拍照，他也已經習慣了不用睡覺帶來的焦慮，起碼在白天能抑製住。我不知道這是福是禍。

黃瓜聆聽了一天，我倆回到租房做飯吃。完了黃瓜繼續每天的學習。我為了讓黃瓜覺得我不是吃乾飯的，我又出門去找老中醫約翰，再次宣傳我們的公司聆聽理念:每個人都需要傾訴，都需要有人聆聽他們的傾訴。

特別是針對抑鬱症等精神病患者。

約翰在中醫院，藝術超群，但是還是個普通的門診醫生，基本沒評上什麽職稱，專家號裡都沒他，有點像《天龍八部》裡的掃地神僧。他得罪人太多，自己被打壓不說，兒女也被打壓，無論在什麽企事業單位都混不長久，乾脆到土耳其開中餐館去了，所以平常孤家寡人。謝天的老板才會派謝天來照顧約翰一段時間的飲食起居。

其實以前做醫藥代表賣藥的時候這活兒是我來乾的，指望著約翰能用一些我公司生產的藥品。但是我的是中成藥，約翰堅決不開，隻用湯劑。不過我很喜歡他為人，去他家做些義務勞動。不過我打掃得也不是很乾淨，聊勝於無。

約翰住在武昌考江邊的一片快要拆遷的區域裡，小巷子跟豬大腸一樣彎啊彎，我花了好長時間才認得路。

快到他家門口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唱京劇《失空斬》:“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進屋一看，不由得喊了一聲:“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