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姑娘本來是坐在椅子上，坐有坐相，非常淑女，突然跳到桌子上，蹲著。似乎沒有經過肌肉與骨骼關節的運動，毫無征兆。動作敏捷地不靠譜，跟黃瓜中了催眠一樣。

她的鼻子貼上來，我下意識地往後躲避。發現玩姑娘其實姿色不錯的時候有暗自懊悔。她冷聲說道:“你不理解！你也在騙我！”

我委屈地說道:“大姐，我跟你不熟，我騙你幹什麽。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萬姑娘改蹲為坐，比我還委屈地說道:“你跟我不熟都來騙我！都欺負我！你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這才真正明白歐陽所說的“無聊”的意思，她能夠從不同角度，不同立場，不同概念之間穿梭自如，步步逼問，逼問的結果又讓自己情緒失控。但是又能意識到自己情緒的變化，偏偏無法改變。

好在這個是個比較漂亮的姑娘，我還是能夠壓住自己的怒氣，認認真真地聽她說完。麻煩的是她需要對話者，而不是聆聽者，這就花費了我很多心血。好幾次被她毆打，幸好關鍵時刻可達鴨呱呱叫兩聲能讓她靈台清明。於是我也發現可達鴨除了佛門獅子吼之外的第二個技能:解除目標人物的負面狀態。

第二個技能充分保證了我的人身安全。不過凡事有利有弊，萬姑娘好幾次把我當做她男朋友，過來親我，也被可達鴨給喚醒了。這點讓我惱怒不已。

我下午三點多到的醫院，聽她說完，其實應該說聽她說累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饑腸轆轆。突然想起來還要請莫小雙吃晚飯來著，這下放了鴿子，驚出一身冷汗。手機裡沒有她的短信和來電提醒。這代表著兩層意思，要麽毫不在意，要麽非常在意。

出病房的大鐵門我趕緊給小雙打電話，但是提醒已關機。我思索了片刻，覺得以莫小雙大大咧咧的性格，應該是忘記了吧。坐公交車回家，說了一下午的話，還得防備萬姑娘暴起傷人，精神和體力都消耗了不少，於是閉著眼睛休息。同時也體會到了黃瓜昨日面對淑芬女士的辛勞。

只有到了具體的環境，才能體會到當事人真正的情緒。

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望過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說道:“你後面有個老人，你要下了，可以讓他坐嗎?”

我回頭，的確看到有個老態龍鍾白發蒼蒼的老爺爺，我壓著疲憊說到:“您來坐吧。”心想這下又要站半個多小時了，老爺爺連忙感謝。

然後那個40多歲的女人就用非常標準的普通話跟旁邊的說:“這武漢的素質真比不上北京，我看到了會不讓?”

我本來就非常厭惡這女人說話的語氣，看起來禮貌，其實無比的冷漠。又聽到這總結的話，更覺得無比的惡心。本來沒什麽好心情，變得更加惡劣。可達鴨呱地叫了一聲。這點比較少見，因為可達經常叫兩聲表示提醒或者高興，叫三聲表示極度的危險，叫一聲，此情此景應該是表達不滿吧。

還能聽懂人話啊，這鴨子不錯。於是心情好了一點，不再聽那女人嚼舌頭，暗中詛咒她老公出軌。

回到住處，發現黃瓜在看《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我能看清楚書名是因為黃瓜根本沒有把書翻開，盯著封面在發呆。

我心裡一樂:有戲啊。典型的相思病啊。發展得這麽快！

可達鴨呱呱叫了兩聲，我這才發現這破房子裡裡外外都收拾了一遍，牆上的歷史悠久的報紙被換上了世界地圖和一些水墨字畫，地板拖得乾乾淨淨，東一堆西一堆的書被擺放得整整齊齊，廚房被整理地一塵不染，

透著鍋碗瓢盆特有的金屬色澤。不用說，必是蘭花的功勞。可達鴨翹著屁股，用嘴殼咬著我的褲腳走，我更是驚詫地發現房間裡多了一個小電冰箱，裡面還有火腿雞蛋水果紅茶之類的飲食，怪不得柯達這麽激動。我自己煮了碗面，加了一個雞蛋，端過來放在桌子上，打開電腦聽相聲，對黃瓜說:“別愣著想啊，找人家聊天啊，建立感情基礎啊。空想是沒有用的，要落實到實際行動中來。”

黃瓜似乎歎了口氣，說道:“要是小諾又回來找我，怎麽辦?”

我回答道:“都兩年了，要回來早回來了， 還等現在啊。再說了，你連人家為什麽拋棄你都不知道，還想那麽多幹啥。”

黃瓜一句話頂過來:“你知道你那個小妞為什麽拋棄你?”

我一時語塞。

古龍說得好，永遠不要以為自己能夠懂得一個姑娘的心思。

是為真理。

不過我學習萬姑娘的邏輯思維，從別的方面出發:“你這看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行為可不對啊，蘭花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你要腳踏兩條船的話，小心扯破褲襠，一條都摟不著。”

黃瓜不再說話。

上午面對范文程光頭等人的情緒緊張，加上下午五個小時的心力交瘁的談話，和晚上極其破壞情緒的老女人，加起來的負面能量相當強悍。很快我就困意襲來。

慣例，開始做夢。夢到自己回到了老家，芳草萋萋，空氣很好，陽光明媚。村裡的一個小朋友吹著一個造型奇特像是微型馬桶一樣的哨子，極其刺耳，突然漫山遍野地爬來很多的蛇，密密麻麻，四面八方，看著膽顫心驚。我和村裡的人趕緊趕緊往河裡跳，希望趁著蛇追來之前遊到對岸去。遊得精疲力竭，想找一個賓館睡覺，但是默默口袋沒有錢，跟一起的人湊了五十塊錢，十八個人擠一張床，跟疊羅漢似的。我睡在最下面，壓得半死，突然最上面的人掉下來，嘴巴啃到我手上，疼痛地感覺很逼真，一下子把我痛醒了。

睜開眼睛一看，真的有生物在啃我的手，手上有吃了一半的口香糖，黏著一隻盤子，盤子那邊連著一隻狗，狗的身後是碎玻璃。

我不禁大怒:哪個缺德的訓狗，把飛盤扔到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