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瓜一直說他彩票中獎中了很多錢，但是到底有多少卻從不肯透露。也難怪，因為我跟他相識不久。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是個殘酷的事實。我也不多去追問。不過黃瓜還是堅持勤儉持家的優良傳統，他唯一買的一件奢侈品是一個鬧鍾。到了設定時間後，必須要當啞鈴那樣反覆舉旗五十次才能醒，否則一直跟東風大卡車的喇叭似的音浪，一浪接一浪。這讓我苦不堪言。

說鬧鍾是奢侈品是因為黃瓜根本不需要睡覺，也不需要鬧鍾提醒他起床。

我們住的這個小區叫陽光小區，不知道和幸福社區的陽光不鏽鋼的老板有沒有關系，因為那個老板生意做得很大。租的這個破房子除了電燈泡，什麽電器都沒有，住進來後我就把我在學校的台式機搬過來用。這樣一個沒有熱水器的破房子居然配置了一個抽水馬桶，馬桶裡有一個渦輪發電機，發電機連著一個傳感器，當水流很大衝到渦輪的時候就能智能控制排水量，用以節約用水。

智能的地方就在於需要很大的水流量才能帶動渦輪。我們可以知道以前住在這裡的應該是個科學家。後來歐陽說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那個訪客貨真價實地是個瘋狂科學家，做出很多驚天動地的偉大發明。

比如他發明一種藥水，只要灑到蒼蠅後背上，那蒼蠅就死定了。他也發明過一種麵包，只要有力氣把麵包扔到天上二十米高，麵包就會利用重力勢能吸收空氣的二氧化碳和水蒸氣生成碳水化合物，讓麵包變得更大，一次能吃很久。但是麵包在下降過程中經常會被風吹走。

這個發明家發明的大部分東西都與人水有關，所以歐陽叫他阿水，是他高中時的同窗好友。阿水一直相當婦科醫生，但是得知當醫生要被數以十萬記的書後便絕望地罷了這番心思。他真正出名的發明也是一種起迷幻作用藥水，女性塗在身上能讓第一次跟她睡覺的男人誤以為她還是黃花大閨女。這種藥水成本太高，但是購買者絡繹不絕，所以阿水發了一筆橫財。後來跟有關部門打通關系後自己成立一個試驗工作室。

我打算把萬姑娘的單子完成後就去拜見這位發明大師。但是蘭花的一個“師兄”給我帶來十足的危機感，為了黃瓜。

因為蘭花眼中的師兄只有一個，那就是遠在南京的那位。種在武漢蘭花心中的紅豆早已生根發芽了五六年，雖然有枯萎的趨勢，但是經過師兄的一番打理一番灌溉，後果如何，仍很難說。而我覺得黃瓜才是跟蘭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倆人同樣的專著，同樣的專情，同樣的執著於堅毅。更重要的是昨天才燃起黃瓜思春的火焰，不能就這麽熄滅了！

但是當時人臉皮薄，我不能皇帝不急太監急，這事兒地細水長流，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摁下心中不快，還是把今天的聆聽任務完成，答應別人的事情還是要做到做完，做完之前就不接別的任務。免得東趕西趕，手忙腳亂。

到醫院的時候很不巧歐陽在查房，我就坐在病房鐵門後的樓道階梯上等著，一起等候的還有幾個一看就是醫藥代表的老同行。我禮貌笑了笑，不禁又陷入回憶，想起畢業之前的最後一次面試，大體上都比較順暢，自己也表現自然，末了老板問我一個問題:“腳氣和腳氣病有何區別?”

正好室友腳上味道衝，我專門研究過，遂不假思索答道:“腳氣，是一種由細菌引起的皮膚瘙癢症狀，俗稱香港腳。而腳氣病是由於缺少維生素D導致的神經缺陷性疾病，嚴重時導致休克甚至死亡。

”胖胖的領導笑道:“腳氣嚴重時也會導致人休克，甚至死亡。”

我點頭稱是。

這家公司滿足了我兩個求職願望:一是公司規模是超過500人的大中型企業，二是承諾我留在江城工作。另外這領導挺風趣，更添好感，於是決定在這來打工。本打算好好地沉下心來好好乾個三五年積累豐富的經驗再說，但是剛畢業的那段時間整個人的狀態相當迷茫，看看同班同學混得如何更，是浮躁。幹了一年多，餓不死，吃不飽。於是趁著年輕裸辭，看看有沒有別的發展平台，然後就遇到了黃瓜。

我看著鐵門上邊寫著的精神三病區，又想起昨晚的王並列兄弟和KTV，那感覺太過真實， 不像是做夢。難道是這些天太過焦慮，心情一直比較緊張，而導致的幻覺?

要是得了妄想症就真真悲劇了！

歐陽忙完從兜裡掏出鑰匙打開鐵門讓我和旁邊的同行進來，在主任辦公室裡我坐在旁邊看別的醫藥代表晨訪時送過來的報紙，歐陽和這位同行簡單地交談了幾句，便送他離開。歐陽全程臉上都是沒什麽表情，不鹹不淡，我一年多以來早已習慣。他在電腦前寫完查房記錄說道:“小萬的病情好了那麽一點點，聊勝於無。你們聆聽者只是治標不治本，緩解病情而已。所以不用背負太多的責任感，當然了，要牢記四大原則。不得把自己當成執業醫師。你們再聊會兒吧。等一會兒神經科那邊還有個手術。完了你自己找護士要鑰匙出去吧。都認識你了。”

歐陽說話永遠是一次性說完所有問題，免得別人再問。他戴著阿水送他的一副新發明的眼鏡，有透視功能，但是透得厲害，跟X光似的，直接看到人的骨頭，而非透過衣服看皮膚。

我看著他掩飾不住的倦意說道:“你真是辛苦啊，一個人跑兩個科室！”

他像是自豪又像是自嘲說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盡職而已。你好好乾，我很看好你們聆聽者。”歐陽讓護士長把萬姑娘喊過來之後就離開精神科病區，我看著清秀但是容顏憔悴的萬姑娘說道:“同學你好啊，今天又見面了。”

我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可達鴨暗自戒備，小心應付萬姑娘今天的話題。她手上沒有拿杯子，而是抱著一本書，封面寫著幾個讓我頭痛欲裂的字:夢的解析，弗洛伊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