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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醫》第99章 大結局(2)
  阿依沒想到蘭陵秋竟如此美貌,有一瞬的晃神,不過她現在沒時間去受美麗的蠱惑,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做最後的準備並回憶手感去了。這樣的無視讓蘭陵秋有些意外挫敗並對她帶了越發濃厚的好奇,他知道自己是美麗的,他的美麗是這世間罕見的,因為他和普通人不一樣,這樣的不一樣讓他看起來亦仙亦妖,不管是仙還是妖,他都是能夠魅惑人心的,然而她卻……

  他回頭望向阿依,阿依正在替墨研做麻醉,一張秀美的小臉認真凝肅卻帶著能夠魅惑人心的力量。

  墨硯和墨磊櫛沐畢聯袂而來,墨硯坐在墨研身畔的高板床上,凝眉望了墨研一眼,又望向阿依的手,頓了頓,輕聲問:

  “你的手……”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阿依還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他,語氣有些匆忙面色卻沉靜,“待會兒我會先從你身上往霆雅哥哥身上輸血,你之前和我做過一次,那一次比較順利,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待到了一定的時間我會再用大哥的血,到時候你出去換四弟進來,在開腹術過程中不管發生什麽,哪怕是血全部噴出來,你們也不要出聲不要亂動,請一定要保持安靜。”

  “我知道了。”墨磊坐在另一側的高板床上,面色凝肅地點點頭。

  阿依望向墨硯,墨硯亦點了點頭。

  “開始吧。”蘭陵秋轉身走過來,對她道。

   剛剛他一直背對著人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此時一張如玉如蘭的臉毫無預兆地映入眼簾,墨磊和墨硯都吃了一驚,墨硯盯著那一張比自己還要好看的臉挨在阿依身邊,心裡莫名地不爽,面色也陰沉了三分,墨磊卻驚詫地問了出來:

  “這、是……蘭副院長?”

  蘭陵秋沒有回答亦沒有看他,用略微沙啞的嗓音對阿依輕聲道:

  “輸血這邊交給我,事後縫合交給我。”

  阿依點點頭,兩人以薄紗罩面,蘭陵秋毫不客氣地劃開墨硯的手臂,以鵝毛管連接了墨硯和墨研的血脈,一瞬的劇痛讓墨硯疼得差點罵娘,卻因為擔心墨研的傷勢不敢亂動,忍下怒意狠狠地剜了蘭陵秋一眼,蘭陵秋卻連眼梢都沒瞥給他。

  阿依立在已經脫去衣衫上身完全赤裸呈現在自己眼前的墨研面前,望著持著柳葉刀仍舊沒有觸感的右手。即使拿著刀她卻根本感覺不到刀在手中的存在,然而……

  捏著刀柄的手緊了緊,她闔閉上雙眸靜默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氣,再度睜開漆黑的杏眸,先前還微微顫抖的雙眸此時卻變得沉靜如水。

  人生總要跨過許多道坎,不管心裡願不願意,總是要跨過去的,因為逃避沒有任何意義,只會浪費時間罷了,而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坎,雖然這個坎來得看似倉促看似突然,實際上這一天遲早都是要來的,既然已經來了,仿佛是要幫她下定決心似的來了——

  這樣的一道坎她要漂亮地跨過去!

  手起刀落,白皙纖細的上腹部被她深深地劃開一道口子!

  這不是阿依第一次針對內傷出血進行破裂髒器切除,卻是她傷了手之後的第一次。開腹術與針灸不同,需要兩隻手相互協作緊密配合,這不僅需要理論、經驗,更需要手感。在進行開腹術的過程中是需要精神力高度集中、所有的神經都要被調動起來變得緊繃的,頭腦、眼神與雙手需要緊密地聯合起來,迅速思考方案密切觀察傷者的一切變化並能在下一秒立刻操縱雙手進行天衣無縫的治療,

一點偏差一點遲緩都會引發病人死亡。  高度的精神力阿依從來不缺,然而手的配合卻著實會拖慢速度,盡管她努力將這樣的失誤降低,卻因為雙手的配合度不高導致連思考力和觀察力也受到影響,仿佛出現了許多不集中。雖然在旁觀的人看來她的動作是有條不紊胸有成竹的,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在的她正處在混亂的邊緣,一個不小心踏入惶亂焦躁的黑洞裡墨研必會死在她的刀下。

  她焦慮、恐懼、不安,然而現在卻不是焦慮恐懼不安的時候,她沒有時間醞釀這些毫無意義的情緒,即使這些情緒的確開始在胸腔內翻湧。濃重的血腥味迎面撲來,是非常熟悉的味道,這味道令她越發覺得焦躁。她咬緊了牙,一張秀美的小臉在薄紗內已經汗如雨下,身旁打下手的蘭陵秋見狀急忙用帕子擦拭順著臉頰就快要淌下來的細汗。

  墨硯看在眼裡,心中不悅,臉色發黑,卻忍了下來。雖然一直在輸血讓他有些頭暈眼花,他卻仍舊躺在床上偏著頭目不轉睛地望著面色沉肅的阿依。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她完成全套的開腹術,明明是滿手鮮血,明明是熱汗狼狽,然而那一雙被修長濃密的睫毛襯著的杏眸裡如水的沉靜、堅定與執著卻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讓人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阿依抿緊了嘴唇,以更加認真地忙碌來驅走內心的忐忑與頭腦中的混亂。按常理墨研所受的傷並不算最重,雖然全身有許多處骨折骨裂,腦袋並沒有受傷,身上多處外傷已經被及時處理好了,唯一比較棘手的是肺葉被利器刺傷,一處脾髒嚴重破裂需要完全切除,這些若是發生在普通人身上阿依還能應付,然而墨研的體質與其他人不同,流血不止才是最大的致命傷。

  判斷破裂的是脾髒已經耗費了阿依的大部分力氣,此時因為一直在輸血墨硯已經面色蒼白頭暈眼花,阿依抽空掃了他一眼,沉聲道:

  “換人!”

  一直沉默而筆直地緊盯著阿依進行開腹術的蘭陵秋也沒說話,連接了墨磊和墨研的血脈,撤去墨硯手臂上的鵝毛管簡單處理過,便手一揮讓他出去換墨礬進來。

  墨硯的臉色更黑,卻不能說什麽,看了嘴唇已經開始微微顫抖,一雙不和諧的雙手卻仍舊能維持著有條不紊迅快精準的阿依,眸光裡掠過一抹複雜,轉身出去換墨礬進來。

  也多虧了墨家三兄弟的供血,以至於墨研雖然失血過多生命跡象逐漸微弱卻仍是活著的。直到阿依緊繃著神經平穩卻麻利地切除掉已經破裂不成形的脾髒並顫抖著嘴唇細致地縫合好之後,以余光掃了墨研一眼,雖然呼吸微弱卻仍舊擁有呼吸和心跳,一顆始終緊繃著的心這才微微放松。一雙麻木的雙腳自神經深處微微發顫,若是平常早就站不住了,然她卻依舊筆直地站立著。

  “我來!”蘭陵秋開口說,她一個人將重要的全部做完了,雖然此次他是抱著觀摩的態度,然而到了這裡心中又升起了許多不甘,出言道。

  “我來。”阿依平淡卻不容反駁地輕聲說,直到從容鎮定地將她認為重要的部位縫合完畢,這才放手將剩下的交給蘭陵秋處理。

  蘭陵秋心懷不滿,卻也接過針線繼續縫合。阿依撤去墨礬胳膊上的輸血管,簡單地包扎好之後,墨礬頭暈眼花地站起來卻不肯出去,立在高板床前呆呆地看著墨研,心中想問,卻因為被大哥三哥警告過不敢出聲。

  阿依一直望著蘭陵秋縫合完表層皮膚,厚厚地敷了藥之後以繃帶包扎好,她上前一步,墨研麻醉未退呼吸微弱,她凝了心神為他把了一回脈,之後一言不發地退後讓蘭陵秋也診了一遍。蘭陵秋搭在墨研的脈搏上細細診了一會兒,眸光複雜地望向她,緊接著淺粉色的嘴唇勾起,半諷半誠地笑了一聲:

  “你還真是擅長出人意料啊!”

  “辛苦你了。”阿依面容平靜,淡聲道了句,拿了新衣服給昏迷中的墨研穿好,讓墨礬去吩咐人進來將墨研抬去隔壁房間裡。

  才踏出房門,墨家一眾人圍了上來,墨虎攬著墨夫人的腰,墨夫人攥緊了帕子,見她出來連忙問:

  “阿研怎麽樣了?”

  “只要傷口不會惡化,應該就沒有大礙,未來的三個月裡霆雅哥哥還是住在墨雲居由我貼身照料著,霆雅哥哥的體質很糟糕,這一次雖然算是化險為夷後期卻還是馬虎不得,至少一年的時間,一定要靜養。”

  墨夫人在聽她說第一句時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點了點頭,含笑對她道:

  “辛苦你了!”

  阿依搖了搖頭,眸光落在一直盯著她的墨硯身上。

  “皇上在堂屋,過去回一聲吧。”他說。

  阿依微怔,旋即想起墨研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遇刺的,墨研又是皇上的愛子,皇上來也不奇怪,眉心微蹙,卻點了點頭,跟著墨硯離開工作室一徑去了堂屋。楊讓接出來打起簾子,龍涎香的味道飄了出來。阿依跟著墨硯進去時,景凜一身便服坐在上首眉心皺著,顯然正處於狂怒與不安之中,坐在他右下首的則是同樣一臉凝重的景澄。

  自阿依進門,景凜便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雙飽經歲月滄桑卻仍舊掩不去年輕時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阿依跪下來請了安,又將剛剛對墨夫人說的話回了一遍。

  景凜仍舊望著她,直直地望了一會兒,才緩慢開口:

  “朕的這些個皇子你救過好些個了……”語氣很意味不明。

  阿依安之若素,半垂著頭靜靜回答:“臣婦是大夫,救死扶傷是臣婦的職責。”

  景凜看了她一會兒,唇角撇了一下,從鼻子裡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戴著碧綠翡翠扳指的拇指在扶手上動了動,忽然揚起下巴,淡聲開口:

  “墨秦氏醫術精湛,妙手回春,多次拯救諸皇子於危急之中而不求報,此等心性實在難得,今誥封墨秦氏為一品榮國夫人,賜黃金千兩,欽此。”

  阿依心跳微頓,面上卻沒流露出半分,恭恭敬敬地拜下去,朗聲道: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凜冷眼看了她一會兒,留下墨硯,揮手讓她下去。

  阿依出了堂屋,因為切除術進行了許久,在由蘭陵秋接替之後右手便開始抖。她的手終是因為受過傷過去的熟悉感不複存在變得生疏而疲憊,雙腿也因為緊繃了許久異常酸軟疲勞,腦袋昏昏沉沉的,以至於在走到牆根時實在走不動了,腿一軟順著牆根溜坐下來,頭痛手麻,她腦袋發白地呆了一會兒,雙手掩面,長歎了口氣。

  一杯熱騰騰的香茶遞到面前,她微怔,抬起頭望向蘭陵秋又恢復了烏鴉黑的裝扮,從他手裡接過熱茶喝起來。蘭陵秋捧著茶杯坐在她身旁,兩人默默地喝了一會茶,蘭陵秋手握茶杯漫不經心地道:

  “我本以為你會失誤,那樣子我就可以接替你了。”

  阿依也不惱,唇角勾起笑意:“我做開刀或許是因為傷情病況使然迫不得已,也並不敢篤定地保證結果,但失誤卻是不可能的,怎麽可以拿別人的命開玩笑,‘失誤’這種詞太輕飄飄了。”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點。”蘭陵秋忽然說。

  阿依笑而不語。

  蘭陵秋望著她即使妝容已褪卻仍舊秀美精致的側臉:“你的那種好像一切都是為了病人好的態度看起來非常傲慢,讓人十分火大,你也是秦泊南也是,所以你們才會被禦醫院討厭。”

  “我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習醫為名為利為興趣,我和先生習醫卻是為了盡力拯救一切能救之人,我們的初衷本來就很傲慢,讓你們火大還真是抱歉,不過我們並不打算改變。”阿依含笑看著他說。

  蘭陵秋望著她沉靜卻仿佛銅牆鐵壁一般無法摧毀的笑顏,一雙淡粉色的眼珠微眯,過了一會兒卻又覺得忍俊不禁,看著她哧地笑出聲來,頓了頓,忽然說:

  “為什麽要嫁給墨硯,若是跟著我的話,我們一定會成為聞名遐邇的最佳夫婦,就像雌雄大盜那樣!”

  “你再說一遍!”出聲的不是阿依,而是立在不遠處臉黑得不能再黑的墨硯。

  蘭陵秋淡定地望向火冒三丈青筋暴跳的墨硯,絲毫沒有勾引有夫之婦的愧疚感,這反應讓墨硯越發火大,阿依已經從地上站起來,沒有去看墨硯,而是望著蘭陵秋,覺得他的說法很有趣似的粲然笑說:

  “我雖然不討厭你,可我喜歡的人是墨大人。”

  蘭陵秋望著墨硯在微怔之後霎時喜笑顏開變得又歡喜又嘚瑟的賤樣,心裡莫名地不平衡,慢吞吞站起身,忽然很故意地對阿依說:

  “其實你最喜歡的是秦泊南吧。”

  一語才落,先前還在努力抑製傻笑的墨硯霎時臉黑如炭,惡狠狠地瞪著蘭陵秋!

  然而阿依卻沒有蘭陵秋想象中的會尷尬僵硬,她依舊沉靜自若,淡淡對他笑道:

  “那是兩回事。”

  她的平靜表情讓蘭陵秋沒趣起來,雪白的長眉微挑,頓了頓說:“剩下的你自己能處理吧,我先回去了。”

  “把我的醫書留下,你的那本可以拿走了。”阿依微笑著說。

  蘭陵秋瞅了她一眼,輕聲嘟囔:“小氣!”

  “我們兩個人的確很合,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我很期待下次能和你共同會診。”阿依含笑道。

  蘭陵秋看著她,於面巾下笑了一聲,轉身揚長而去,沒再看臉比鍋底還黑的墨硯一眼。

  墨硯總算把潛在入侵者瞪走了,幾步上前死瞪著阿依,阿依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等待他開口,於是在瞪不回她的愧疚之心的情況下,他硬邦邦地開口:

  “不許隨便對別的男人笑,你不要因為對方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就笑得傻兮兮的!”

  阿依微怔,望天回想,終於想起來了:“啊,這麽說蘭陵秋的確長得很好看,與墨大人完全是兩個類型!”

  話音未落,一打又一打的眼刀嗖嗖嗖地飛來,阿依看了他一眼,轉身道:

  “回去吧,我得為霆雅哥哥煎藥。”

  “喂!”墨硯卻叫住她,繃著一張臉問,“我和秦泊南是兩回事,什麽意思?”

  阿依回過頭來看著他,緊接著桃紅唇瓣揚起,嫣然一笑,燦如夏花,竟讓墨硯有一瞬的失神,待魂魄重新回歸之時她卻已經揚長離去,他這才反應過來她根本沒有回答,那笑容仿佛是讓他自己去煩惱的意思。他開始覺得火大,而最最讓他火大的卻是這種被吃定了的無可奈何之感!

  墨研直昏睡了三天才醒來,闔府這才真真正正地放了心,因為阿依的工作室離墨硯的臥房最近,當初開腹術結束後為了避免顛簸墨研直接被安置在墨硯的臥房裡,這段日子墨硯和阿依搬去廂房居住了。雖是如此,阿依卻衣不解帶,與墨夫人一同守著術後十分虛弱的墨研廢寢忘食。

  因為墨夫人不擅廚藝,景容每天都會煲好喝的湯送來,墨研也願意喝,臥床一個月竟然長胖了一圈。

  墨研遇刺的案子並沒有交給刑部,景凜出動了黑衣衛,一個月後景澄入獄,原因是黑衣衛查出此次行刺的幕後指使者是景澄,皇上龍顏大怒,削去景澄的親王銜,不由分說將景澄關入宗人院。

  景澄被下獄後,公孫敏第一時間來拜訪阿依,阿依正忙著照料墨研沒有見她,隻命人帶話讓她回去等消息,果不其然過了半個月在景凜前來探望了墨研過後,也不知道墨研說了什麽,次日景澄被放出來,刺殺的事也不了了之了,然而親王位卻一直沒有恢復,也沒有一個定論事情到底是不是景澄做的。

  景澄被放出來的第二天晚上來了護國侯府,那時阿依正在喂墨研喝藥,墨硯帶著憔悴而狼狽的景澄走進來,阿依見狀收了藥碗要離開,墨研卻歪在床上笑吟吟地對她說:

  “你也留下吧。”

  阿依微怔,緊接著默默地坐回床沿。

  墨硯在室內的紅漆立柱上靠了,雙手抱胸,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

  墨研似笑非笑地望向走近的景澄,室內詭譎的氣氛讓近些日子來嘗遍苦頭的景澄越發覺得窒息,立在床前居高臨下地死盯著墨研那一張因失血過多蒼白卻傾城的臉,乾裂的唇含著薄怒,冷冷質問:

  “仙兒和桃兒去哪裡了?”

  阿依半垂下的眼裡暗芒微閃。

  “現在帝都的情勢很危險,喬姑娘和桃兒再繼續留下來並不安全,自然要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墨研純澈無害地笑答。

  “墨研,你到底想做什麽?”景澄自然知道他這是敷衍,很明顯在不知不覺間自己最愛的女人和女兒被眼前這個被他看做是摯友的家夥挾持了,背叛與陰謀攪合得他本混亂的心越發混亂,怒火鬱結於胸,他怒不可遏,一雙眼睛都快噴出火來。

  墨研卻僅僅輕淺一笑,慢條斯理地道:“我想做什麽你現在還不明白嗎?”

  景澄渾身一震,即使他已經猜測到了,在得知了真相以後仍舊十分震驚,因為墨研從未在他面前流露過要奪位的意思,他一直以為墨研是站在他這邊的,他對墨研這麽多年為他做的一切感激又歉疚,感激的是兩人間真摯的友誼,歉疚的是同血脈他卻淪落在外,三皇子這個位置本來是墨研的。

  然而現在,他的感激與歉疚完全變成了笑話,墨研從一開始便戴著這個真誠友愛的面具,以虛假的友誼對他虛與委蛇。

  “原來從一開始想要那個位置的人是你!”景澄眸光森黑,怒焰騰騰,指尖亂戰,艱難地自齒縫間將已知的暗黑真相說出來。

   墨研不答,僅是輕淺一笑。

   這笑容無疑激怒了景澄:“墨研!”他罕見激憤地怒吼了一聲,上前就要去抓墨研的衣領,一把長劍卻攔在他面前,墨硯面無表情立於床頭,一柄寒光灼灼的寶劍泛著嗜血的寒意!

  墨研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雙蒼白的唇微微顫抖,骨節分明的大手撫在瘦弱的胸口,恍若就快要凋零的桃花瓣一般美豔卻虛弱。

  阿依立刻拿出嗅囊放在他的鼻子底下,墨研接過來大口吸著,將草藥的味道吸進去以緩解就快要發作的喘症,好一會兒,當他臉頰緋紅地停止喘息時,整個人軟塌塌地靠在阿依身上,含笑輕歎:

  “差一點死掉,有小山鴞在說不定我真的能活長一些!”

  “有我在你會長命百歲。“阿依篤定地說。

   墨研呵地笑了,望向攔在面前的長劍,教育道:

  “阿硯,哥哥說過許多次了,不可以沒有禮貌!”

  墨硯收起長劍,再次背靠到一旁,一臉漫不經心的表情。

  “還請四殿下控制自己的音量,燕王殿下重傷才愈,受不得太大的噪音。”阿依平聲開口。

  “你住口!”這樣的語氣令盛怒中的景澄又一次暴怒,即使再溫和他也是出身皇族的皇子,狼狽歸來先受到友情與親情的雙重背叛,重擊之下又被墨硯落了面子,現在又被一個素日交好的小丫頭倒戈,他怒不可遏,瞪著阿依的臉怒道,“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也參與了吧,枉費仙兒那樣相信你,枉費本王那樣信任你,你竟然反咬一口!”

  阿依愣了愣,緊接著哧地笑了,笑得玩味,笑得嘲諷:

  “我並非四殿下養的狗,就算咬了也不算反咬,本王?四殿下的親王銜回來了嗎?”

  “你……”一語戳中景澄的肺,景澄臉漲紅,怒焰熊熊。

  “小、山、鴞,不可以嘲笑你四皇兄,我們還是要講究一下長幼有序兄友妹恭的。”墨研雙手掛在阿依的肩膀上,笑眯眯教導。

  阿依偏過頭去沒有做聲。

  景澄呆了一呆,繼而驚詫地望向阿依和纏著她的墨研,墨研用手指頭戳阿依軟綿綿的小臉,懶洋洋地對他笑說:

  “怎麽樣,她很像小姑姑吧?”

  景澄怔怔地看著阿依,看了好一會兒,猛然回過神,心臟一顫,盯著阿依詫然脫口而出:

  “你是、九妹妹?”

  “我不是妹妹。”阿依十分排斥,蹙眉,難以接受地輕噥。

  “你出生時你四皇兄已經十歲了,我長在王府外,他卻是在王府長大的,你親娘抱著你在王府裡到處炫耀時他確實看過你,那時候我還聽他提起過。”

  “九妹妹不是已經……”景澄劍眉皺緊,震驚地望向墨研。

  “小山鴞,好好地對你四皇兄打個招呼。”墨研不答,笑道。

  “我可沒承認過這血統。”阿依淡聲強調。

  墨研微微一笑,望向陷入震驚整個人都呆住了的景澄,平聲道:

  “我先說好,圍場的事可不是我為了陷害你上演的苦肉戲,我沒必要那樣做,也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具體是誰做的你應該已經覺察了。在你我之間被挑起的爭鬥中皇上堅決地選擇了先除去你,以你現在的處境,今找來,必是明白了你現在該做什麽,對吧?”

  景澄冷冷地看著他,一雙森黑的眸子裡蓄滿了憤怒、不甘與惱恨,他心裡自然明白現在的情勢對於墨研是一片大好,對他則是糟糕到不能再糟。在他入獄這段短短的時間裡,墨研纏綿病榻竟然還能處置掉一批擁護他的支持者,他心知肚明皇上站在墨研那一邊不是因為有多寵愛墨研,而是因為他是健康的墨研卻是個短命的,所以皇上選擇先除去他。

  現在的皇上那骨子裡的瘋狂與自私讓他震驚,他可以與對他懷抱著惡意的親兄弟爭鬥,卻從來沒有想過去對他的父親做大逆不道的事。他想象過他踩著所有兄弟成為儲君而後名正言順地繼位,卻從沒想過去做弑父逼宮的勾當,他從沒想過。然而很顯然墨研早看透了他的親生父親,他篤定從一開始墨研就懷抱著弑父逼宮的想法。

  景澄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是立刻逼宮,一是放棄登位之心全力輔助墨研上位。前者,他雖然近些年積攢了不少勢力,然而皇上肅清他的行為來得太突然,別說他沒有逼宮之心,就算現在真的舉旗造反,皇上已經完全盯住他了,如此倉促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他這邊,冒然動作只會陷入萬劫不複,還會永久背負罵名。

  更何況仙兒與桃兒還在墨研手中。

  景澄是個極有責任感的男人,他已有妻室子女,一旦造反失敗,他可以一了百了,然而活下來的妻妾子女處境將會相當淒慘,他不願看到這樣。

  墨研並沒有將他在朝中的勢力一網打盡斬草除根,他知道他這是在逼他表態。

  他不甘,他憤怒,他過去雖然不在意那個皇位,但是在下定決心去爭奪之後,隱隱的,他嘗到了權利帶給他的樂趣,現在,這樣的樂趣已經被腰斬,雖然他可以抵禦這樂趣中的魔性誘惑,然他終是不甘心的。

  可是,除了妥協,他別無他法。

  即使他一直用憤恨的眼神,墨研卻始終唇含淺笑,從容自若。

  這一晚,景澄與墨研秘密達成了協議。

  喬仙兒和小桃將會在墨研登位之後回到景澄的身邊。

  ……

  接下來的日子無論是墨研還是墨硯都異常忙碌,已是春暖花開時節,憔悴蒼白的薄荷忽然一大早就跑了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阿依嚇了一跳。

  “解頤,太過分了,他們太過分了!”薄荷哇哇大哭著抓住阿依的雙手,涕泗橫流,委屈又氣憤地道,“昨兒姚嘉那個賤人突然來我們奶奶屋裡,奶奶雖然心裡煩惱卻還是好聲好氣地招待著,結果那個賤人自己摔了一跤之後就小產了,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卻口口聲聲說我們奶奶推她,奶奶百口莫辯,大太太也幫著那個賤人,說奶奶害死了她的孫子!

  後來三爺回來了,那個賤人當著奶奶的面抱著三爺大哭大鬧,結果三爺也向著那個賤人生氣地質問奶奶,奶奶心裡委屈辯了幾句,兩人吵了嘴,結果三爺竟然當著那個賤人的面打了奶奶一巴掌!太過分了!太過分了,解頤!奶奶在家時伯爺太太都不舍得彈她一手指甲,現在奶奶竟然因為這種事被冤枉還挨了打,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阿依在她還沒說完時便氣得一張俏臉變了顏色,此時一把捏住她的雙腕,怒焰熊熊的漆黑杏眸裡蓄滿了令人一眼望去隻覺得毛骨悚然的陰冷:

  “只打了一巴掌?”她語調陰森地問。

  薄荷哽咽著點頭,哭著說:“奶奶的半邊臉都腫了,昨晚哭了整整一夜……“

  “綠芽,吩咐備車。”阿依還不待她說完便吩咐一旁臉氣得青綠的綠芽。

  綠芽立刻應了一聲。

  阿依去了護國侯府,秦無憂的院落今日出奇的安靜,靜得有些壓抑,顧媽媽正立在廊下垂淚,看見她來急忙抹乾眼淚訕笑著打起簾子請阿依進去。

  阿依進入室內,卻見秦無憂正坐在窗子底下的軟榻上臉頰紅腫雙眼紅腫神情木然地收拾著雪團的衣物。眸光落在她明顯腫高的臉上,阿依心臟一刺。

  見她進來,秦無憂雖面容慘淡,卻能莞爾一笑,恍若被東風摧殘得狼藉的幽谷百合。

  “我想析產分居。”在阿依坐下來時,秦無憂開口便說了這句。

  阿依愣了愣,緊接著一顆心沉了下來。她明白秦無憂的意思,秦無憂是想和離卻為了孩子不得不選擇分居。

  大齊國律法裡解除夫妻關系的形式分為三種:休妻、和離、分居。休妻是男人提出的,以妻子犯了七出之條為由;和離與分居則通常是由女人提出,和離是和平友好地解除雙方的夫妻關系,從此嫁娶兩不相乾;析產分居的情形則更多一些,通常是因為女子無法帶走孩子,為了孩子所以選擇了維持表面夫妻關系的析產分居。

  析產分居,顧名思義,劃清財產之後分居,女方可以帶著嫁妝和孩子另擇住處搬離,孩子仍舊是男方家的,一切決定都要聽男方家的,只是可以給女方撫養,女方不得再婚嫁也不能再動用婆家的銀錢,卻可以不履行夫妻義務。這分明是不平等條約,然而許多女人放不下孩子又無法再繼續痛苦的婚姻,到最後不得不選擇接受這項不平等條約。

  雖說析產分居之後孩子的花費仍舊由夫家出,但夫家同意析產分居時所帶走的孩子通常為不受重視的女孩子,到最後恐怕還是要由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撫養。

  秦無憂選擇了這樣一條路。

  “你想好了?”阿依想確認地問。

  秦無憂堅定地點點頭,對她說:“只是這樁婚事是由皇上賜婚,我怕……”

  阿依低垂下頭,沉吟了片刻,杏眸中暗芒一閃,再抬起頭時對著她粲然一笑:“無妨,交給我。”頓了頓,又道,“你先帶雪團去護國侯府,東西不用帶太多,回頭再來取。”

  “我已經收拾好了。”秦無憂握著軟榻上的兩隻包袱,微苦地笑說。

  阿依望著她勉強微笑的樣子,心裡不好受卻沒說什麽,丫鬟也沒多帶,隻帶了顧媽媽、柳葉和薄荷,奶娘也沒要,由顧媽媽抱著雪團,因為壓根沒人關注秦無憂和雪團的去向,一行人順利出了公孫府。

  阿依將秦無憂和孩子安頓在秦宣的院子裡,秦宣被秦無憂的模樣嚇了一跳,得知真相拍案而起,挺著還沒發育全的小身板就要衝出去找公孫霖算帳,被阿依趕回去念書了。

  秦無憂大概在公孫府過於神經緊繃,因而異常疲累,才安頓好便摟著雪團睡著了。阿依從薄荷口中得知公孫霖昨夜和秦無憂吵了一架之後徹夜未歸,心中越發惱火,著人去查找公孫霖的下落,很快便得到了回音,公孫霖此時正在秀春樓內喝花酒。

  得知這個消息的阿依一張發綠的小臉徹底青了!

  ……

  秀春樓。

  燕媽媽滿臉悲催地看著秦大夫帶著二十來個壯漢氣勢洶洶地殺到秀春樓門口,迎上來訕訕地道:

  “秦大夫,你這是……”

  阿依望向她,頓了頓,嫣然一笑:“我來找公孫霖。”

  ……這笑得怎麽這麽毛骨悚然,這架勢不像是來找人倒像是來揍人的!

  “公孫大人在三樓,”燕媽媽一邊無可奈何地在前面帶路 ,一邊訕訕地小聲說,“秦大夫……別鬧得太大了讓我難做。”

  “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阿依溫和地笑說。

  ……笑得比剛剛還要毛骨悚然!

  “包廂裡的都有誰?”阿依笑問。

  “公孫大人、林小公爺、安樂侯、南安郡王世子、葉大人、陶大人、孫二公子、夏五公子。”

  阿依點點頭,跟在她身畔的綠芽一臉興奮,阿勳則到底年長,有些擔憂地輕聲道:

  “姑娘,若是鬧太大驚動得太多不好吧?”

  阿依嗤笑一聲,瀲灩的杏眸裡掠過一抹波光:“正是要鬧大才好呢!”

  一行人跟隨燕媽媽來到三樓包廂,今日是衙門的休沐日,帝都大小官員都放假,因為此時是白天,客人並不多,這時候還在秀春樓裡的客人多半是昨晚留下來的。燕媽媽在一扇紅木大門前停下,自內傳來醉醺醺的大笑聲與調戲聲,子們的鶯聲燕語恍若銀鈴一般動聽,即使隔著門扇仍舊能想象到其中的放浪靡。

  “公孫大人,芊芊敬你一杯!”

  “公孫大人,茹茹也敬大人!”

  “茹茹這小手真是又白又滑,來,和爺喝一個交杯酒,你若是把爺伺候高興了,爺就把你贖出去讓你做姨娘,如何?”

  “真的?茹茹好開心!”

  嘭!

  阿依平著一張小臉十分暴力地一腳將緊閉的門板踹開,刹那間煙塵四濺,木屑紛飛!

  燕媽媽的面皮狠狠一抽,她的紅木門,她的西南特產紅木門!

  坐在包廂裡狂歡一夜喝得醉醺醺的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酒醒了大半,紛紛瞪圓了眼睛回過頭,南安郡王世子率先怒喝道:

  “誰!誰這麽大的膽子……”話怒到一半在看清阿依的臉時吞了回去, 眨了兩下眼睛,詫然,“秦大夫?”

  阿依的眸光卻落在正與茹茹嘴對嘴喝交杯酒的公孫霖身上,寒光一閃。

  林康則開始東張西望地尋找,一頭霧水地咕噥:“阿硯又沒在,袖珍母老虎這是來捉誰?”

  “莫非是來捉我?”楚元指著自己狐疑地問。

  “她又不是你老婆!”林康無語地說。

  楚元呆了呆,猛然回過神來,手一拍卻目露驚恐,狠拍著林康仿佛想到什麽極可怕的事情,語無倫次地道:

  “蒲荷!蒲荷!必是蒲荷要來了!我什麽都沒乾,我先走一步!”說罷竟然一躍而起順著窗戶跳了下去。

  林康的面皮狠狠一抽,啞然無語。

  公孫霖亦被巨大的門響嚇了一跳,望向門口的阿依,酒全醒了,眼裡掠過一抹不自在,下意識一把推開衣衫半褪的茹茹。

  林康總覺得哪裡不對,訕訕迎上來:“開心姑娘,你這是來……”話還沒說完,阿依已經繞過他徑直走到公孫霖面前,姿態不徐不疾,表情波瀾不驚,尷尬中的林康面皮再度狠抽。

  阿依在公孫霖面前站定,雙眸微眯,漫不經心地問:“昨天,你打無憂了?”

  公孫霖似也覺得這樣的事不光彩,訕訕地偏過頭去沒有回答。

  這是默認了的意思。

  一腔怒火噌地竄了上來,阿依抓起桌上一碗熱氣騰騰的三鮮魚翅湯對著公孫霖兜頭潑去,並不怕事大地連同大湯碗一齊擲了過去!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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