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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江山》第15章
第十五章

 年少的時候,他曾被期待成為一個似趙奔父子的英雄,可惜的是,他始終無法做到;渡江而來後,在攻南的這些戰地裡,他還是沒有成為一個英雄,可在九江城外落楓片片的戰場上,他卻牢牢記住了一張英雄的側臉,以及一個勇往直前的身影。

 至今他還記得,那時樂浪不顧自身安危,奮勇突圍營救下屬的背影,在他眼中像座山,巨大而不可動搖,而那份感動,至今也還存留在他的心底,自那日起,他不再問自己是否能夠成為英雄,也不再畏懼戰場上的生與死,拋開心鎖的他,隻想依照袁天印的話,好好守護著他心目中的英雄。

 “你不會死的……”燕子樓哽聲安慰著他,“還記得袁天印曾對咱們說過的七曜同宮嗎?”

 他自嘲地笑,“或許,我不是那七星中的其一吧。”

 不知該說些什麽的燕子樓抱緊他,不語地看著落在他身上的雪花,片片被他身上的鮮血給染紅。

 他合上眼簾,“告訴袁天印,我做到他所托了。”

 當懷裡的符青峰不再有動靜之後,紅著眼的燕子樓,揚起頭看向漫天紛落不斷的大雪,他想,若這是個晴朗無雪的夜晚,遠在長江對岸的袁天印只要仰首,定會在夜空裡見著一顆璀燦的星子,在這夜無聲殞落。

 聽聞遭囚在太子府裡的玉權欲見他一面,匆匆放下破城後大小軍務以及處理南國遺臣事宜的玄玉,依約在深夜來到太子府。但當他抵達太子府,在太子府前等待著他的,除了他親派守衛玉權安危的重兵之外,尚有一身血濕的燕子樓。

 聽完了燕子樓所述之事後,被這措手不及的消息震住的玄玉,站在雪中久久不發一語。

 “誰乾的?”過了很久,玄玉冷冷地問。

 “辛渡。”

 “親眼所見?”雖然早就知道鳳翔絕不會放過余丹波與樂浪,但他總以為鳳翔手底下的人會選在戰事中動手,以免招人猜疑,可沒想到,棋高一著的辛渡,竟是選在戰後才動手。

 “不是。”

 “有無人證物證?”要動鳳翔手底下這位功臣,若無十足十的把握,可不能隨意出手。

 燕子樓別過臉,“沒有……”

 玄玉向他吩咐,“放出消息,符將軍於城破之後死於南軍手中。”

 “什麽?”燕子樓怎麽也沒想到得到的答案竟是這樣。

 “報仇,三年不晚。”這筆帳,他記下了。

 燕子樓甚是不平,“但——”

 “無憑無據,現下你若動手,出了岔子本帥也保不了你。”玄玉轉眼厲瞪向被眼下的仇痛熏了眼,而沒顧忌到自身安危的他。

 隱忍著滿腔仇火的燕子樓,原本是打算來這通報完此事後,就立即去找辛渡報仇的,因此,此刻玄玉所說的話,他壓根就不想聽進耳。

 “聽見了沒有?”兩目定在他臉上的玄玉再問。

 燕子樓猛然撇過臉,緊握在刀柄上的掌心,用力得指節都泛白了。明白自己也是強人所難的玄玉,不是不知道他難以從命的原因,可玄玉卻還是不能任他莽撞行事。

 脫下身上的大麾,披掛在他肩上拉攏好為他遮去血跡後,玄玉語重心長地開口。

 “性命不是代價。”

 不解話意的燕子樓,愣看著玄玉親自動手為他系好領間的穗帶。

 “你們每個人都是無價寶。”玄玉將目光迎向他,“因此,別再讓我付出代價,別讓我在一夜之間失去兩名手下。”此時此刻,說心痛,不是沒有的,說仇說痛,當然更不可能不存在,只是無論他再怎麽做,他也無法讓符青峰起死回生。

 無論是攻南之前或是攻南之後,他得到許多,也失去了太多,雖都說成敗必定要有犧牲,為了頭上的榮冠與一身的耀業,更必須付出代價,但在除去了責任與權利的枷鎖之後,他也只是名血肉凡夫。

 聽完他的話後,狠狠將仇痛壓下的燕子樓哽著聲。

 “末將知道了……”

 “去吧。”玄玉輕推著他。

 依令的燕子樓在舉步離開時,轉過身來的玄玉,努力壓下激蕩的心緒,在欲舉步往府門走去時,他怔看著雪地上數串連綿的足印,隨著足印一路望去,他將目光停留在府門前。

 “方才誰未得令即入府?”他問向守門士兵。

 “回大元帥,禦使大人率眾入府。”

 禦史?

 他還以為靈恩派來的人都忘了要殺他交差呢。

 “堂旭。”不願今夜再發生任何意外的玄玉,朝身後彈彈指,在堂旭上前時附耳對他說了幾句。

 耳邊的話語,令堂旭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想起在離開神農營前袁天印對他交代過的話,堂旭沉默地向玄玉點點頭,取來身後的大刀大步走向府門。

 慢他一步入府的玄玉,在途經守門士兵時,隨手自士兵身上取來一柄劍。

 深夜落雪,偌大的太子府很寂靜,等在殿中的太子玉權,在見著殿窗上的幢幢人影后,頗有自知之明地歎了口氣,只在心中遺憾,他竟沒能有機會與玄玉說上話。

 隨著緩緩被推啟的殿門而入的,是一柄柄在燭下顯得白燦的陌刀,身上帶傷,身旁無人護衛的玉權,自知死期已至,於是也沒有多作無謂的抵抗,他只是靜坐在位上,在來者們的刀鋒將抵他喉間之前閉上了眼。

 正因如此,他沒見到趕至的堂旭,在他面前殺了自己人的景況。

 已在殿外親自殺了禦使的玄玉,在玉權訝然睜開眼時走進殿內來。

 他淡淡叮嚀,“包括外頭的禦使,全命人拖出府外,並在他們身上插上南軍的刀,太子之人若是問起,就說是遭城中南軍余孽所殺。”

 堂旭無言地照辦。

 坐在位上的玉權,雖不明白玄玉為何會為他而殺這些楊國人保他一命,但在玄玉收起猶沾著血跡的劍入鞘之時,他忽然有所頓悟。

 “楊國太子想殺王爺?”原來今夜所來之人,想殺的不只他一個。

 有些意外的玄玉瞧了他一眼,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見過殿下。”因他先前對入宮的楊軍待之以禮,同樣對他待之以禮的玄玉微微頷首,“殿下相對本王說什麽?”

 料到自己已猜到成的玉權,見他不想說,也無意追問。

 “深夜請王爺來此,本宮隻想告訴王爺一事。”

 “洗耳恭聽。”玄玉來到他面前與他面對面坐下。

 玉權仔細地看著他的面容,“今日之你,乃昨日之我。”

 “此話何意?”

 “王爺可知,本宮太子傅為何人?”對袁天印了解甚深的玉權,心知袁天印八成還沒對他說過這回事。

 “何人?”覺得他話中有古怪的玄玉,格外留心他每一句話。

 玉權一字字答來,“袁天印。”

 氣息猛然一窒的玄玉,愣張著眼,不過一會,他朝殿外大喝。

 “堂旭!”

 辦完事候在殿外的堂旭,緊張地推開殿門來到他身後。

 “不許任何人靠近此殿十步。”

 不明所以的堂旭見他臉色都變了,立即轉身出殿關上殿門,並將召來加強守衛的士兵們都依命驅逐至殿階十步外。

 在確定無人會聽見他兩人的交談後,玄玉雙目炯炯地望向玉權。

 “不知殿下可曾把這事告知楊國其他人?”他可不希望,他或袁天印,因此事在日後成了他人的把柄。

 “王爺無須派人滅口,本宮人品沒那般卑劣。”大約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的玉權笑了笑,“這些話,本宮隻對王爺一人提起。”

 “殿下為何要告訴本王?”震驚過後的玄玉,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之余,不禁開始分析玉權此舉的目的為何。

 “因你我很像。”與他相比,玉權顯得很坦然,“站在敵人的立場上,我欣賞你,因此,我希望你別步我後塵。”在玄玉攻下南國之前,他曾對袁天印所擇之人不以為然,也不認為玄玉哪能勝過他,可在亡國之後,他卻不得不承認,在識人這方面,袁天印的確有著過人之處。

 “後塵?”

 “絕情這二字,不知你習得如何了?”不答反問的玉權,徐徐挑起那個藏在心中的遺憾。

 玄玉挑高了眉,“咱們似乎都有個同樣的課題。”

 “聽本宮一句。”玉權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他,“若要狠,就別留情,千萬別給自己留條軟弱的後路,因為那條路,將會是你日後的後悔之道。”

 “多謝殿下金玉良言。”沉默了好一會的玄玉,甚為感激地向他致謝。

 把話說得差不多之後,玉權坐正了身子,向他道出今晚請他來的最主要的目的。

 “來日,南國子民,盼王爺善待。”

 “殿下似乎誤會了。”玄玉不慌不忙的更正,“江山,是我父皇的。”

 “袁天印不輔佐天子以外之人。”眼前的這個玄玉,他若不是不了解袁天印,就是刻意在這個話題上裝傻。

 他輕聲提醒,“殿下也非天子。”

 “是我放棄了那個位置,因此袁天印才會棄我而去。”玉權遺憾地仰首看著這座美麗的殿宇,“當年,是我讓他失望了。”

 聆聽著他的話語、靜看著他倆彼此,玄玉仿佛在此刻看見了兩個相同的人,一前一後,皆踏上了同樣的路途,但他不知道後玉權一步的他,在將來,是否也會犯下相同的錯誤、走上不歸的歧道。

 心中百味雜陳的他,緊握著雙拳,盡力要求自己別去看玉權眼中的憾意,也別把那種後悔的聲音留在耳裡, 而他更不願想象的是,當年的袁天印是如何棄他而去的。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玉權刻意把這句話留給他,“王爺,今日袁天印可棄我擇你,不知來日,袁天印又將棄你擇誰?”

 認為他在報復也在警告的玄玉,直望進那雙相似的眸子裡。

 “望王爺引以為鑒。”

 建羽六年冬末,滅南之戰結束。

 南國皇帝堯光,於戰後遭押回楊京長安為質臣,南國太子玉權,於丹陽城破後五日,遭楊國皇帝下旨賜死,此後天下一統,盡為楊國所有。

 玉權的死訊很快就傳過長江。

 黃昏時刻,身著素衣獨站在長江江邊的袁天印,自袖中取出那塊當年玉權在拜師時贈他的麒麟玉,不舍地看了它許久後,他將它放在紙折的小舟上,隨水東去。

 當袁天印離開江畔時,遍鋪大地的雪花,很快地,覆蓋了他身後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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