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百年江山》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長安一片沸騰。

 益州大捷的消息,早已傳遍長安城街頭巷尾的每一處,這日,執金吾奉旨大開三面城門,恭迎返京軍伍陣列入城,率師凱歸的晉王爾岱與大將軍石寅,胯下所策之戰馬方踏入長安外郭城,所到之處家家戶戶推門開窗、賀迎歡叫聲不斷,莫不歡慶晉王榮返,在他二人身後整齊陳列的大軍,光明鎧甲在日光下閃爍生輝,束束白光揮城中映亮,有若新雪。

 自建羽皇帝登基禦極後,長安城,已很久未曾這般熱鬧了。

 在向聖上呈上益州叛賊所書之降書,稟奏完益州之役詳情,與此役軍員的功過後,出了宮的爾岱,先行返回已有好陣子未歸的晉王府。

 拒絕了登府祝賀的朝中王公大臣,稍事梳洗後的爾岱,此刻站在廳中,環視著大廳裡堆積如山的賀禮。眾多賀禮中,有些,是眾朝目派私家奴仆、或親自送至府上,有些,是那些不太與他有交集的皇親們,在風聞了消息後趕送而來的。

 信步繞過充塞了各式以紅紙包裹,或是以大喜之色漆染了的禮匣,來到了廳堂上的禮架前,爾岱的雙眼,—一劃過擺放在上頭的三項由其他皇子所贈的賀禮。

 “這些禮,誰最先送到?”他彈彈指,冷漠地問向身後。

 “回王爺,太子最先。”府裡的管家躬身敬稟,“齊王玄玉與宣王鳳翔之禮,則是在王爺抵京時同時送達。”

 爾岱聽了後,只是冷眼瞧著架上三種式樣皆差不差的禮盒。

 太子身為皇子之長、一國儲君,所贈之禮自是不寒酸;素來以儉約出名的鳳翔,雖說在賀禮上並未像在其他方面一樣寒傖,但看來也不過於隆重;至於玄玉所贈之禮,則是采中庸之道,規規矩矩,既給足了面子卻也不招搖。太子身在長安,佔盡風流,禮最先到,自是理所蘭然,而玄玉與鳳翔之禮,則是達得不早也不晚,在他兩腳再度踏上長安時即刻奉上,時辰撿得極為恰當。

 這群太懂得做人,也太會作戲給朝中眾臣看的皇兄們可………

 他再將目光緩緩流轉至禮架上,雙眼靜定在那空了一處的空格上,而後頗為反感地微擰起眉心。

 “信王的禮呢?”

 管家頻擦著一頭大汗,“回王爺,未到……”所有該到的禮皆到了,就屬信王德齡的禮遲遲未到,為此,他還特地差人在府外候著,就怕沒收到禮弄出什麽誤會來。

 “信王自揚州返京了嗎?”暗自在心底記下一筆的爾岱,大抵也可以估算出德齡在得知他班師回朝後有何反應,現下,他就只等著看德齡返京後,臉上的表情是何等模樣。

 “尚未返京。但信王已派人傳話,預計今晚可返抵長安。”

 爾岱輕扯嘴角,“哼。”

 眼見主子心情不佳,帶家忙不迭再問。

 “王爺,今晚太子擺宴東宮,王爺去是不去?”今晚若是一去,少不了得與信王德齡碰頭,屆時……希望場面別弄得太僵才好。

 然而爾岱卻揚眉而笑,“當然去。”就因德齡不得不予太子一個面子,因此他更是要去,若是錯過了此等挫挫德齡銳氣的機會,豈不可惜?

 “是……”深知他們兄弟間不睦的管家,也不好再說些什麽,隻好在心中祈禱,今晚他們這些兄弟都會看在太子的份上別鬧出事來。

 天色不久即暗,一盞盞明亮宮燈,將太子東宮映照得亮如白晝。

 席間所傳來的陣陣絲竹之音、歌伶的軟噥纖音,久吾沙場的爾岱,怎麽也聽不慣,而褪去了穿慣的戰袍換上了官服後,坐在席間的他也有些不自在。

 舉杯再飲下一口太子特意命人尋來為他慶功的美酒,任甘馥濃冽的滋味在舌尖徘徊再三後,他抬起炯目,——掃視過席間眾皇兄們臉上的神情。

 穩居席間首位的太子,儼然一副東道主的模樣,一擺出長兄的架子,對他招呼甚是周到,言語間,也順看著席間大臣們的話鋒,一並對他吹捧讚揚。坐在席間一隅,皇三兄鳳翔,雖是嘴邊帶笑,但眼神中卻一如以往藏著冷冽,臉笑心不笑,在席間不置一詞,只是時常舉杯與他對飲。

 而治理河南府出盡鋒頭的皇二兄玄玉,則是面色和悅,神情間帶了點欣喜,側耳聆聽著席間眾臣討論著他兵伐益州的功績,並不時頻頻頷首,微笑表示讚同。

 至於最晚入席的德齡則是……

 面無表情。

 深感特來與宴真是值回票價的爾岱,不露聲色地舉杯掩飾著嘴邊隱隱泛著的嘲笑。德齡是可以禮不到,但人卻不能在今晚席中不到,長久以來與德齡相互爭鋒卻始終誰也佔不著誰的好處,然而今日他總算是能站在高處俯首低看德齡,這等滋味,他可是等了好多個年頭。

 聽石寅說,這些年來被父皇抬派至揚州任總管的德齡,除了討好地方大臣與那些前朝國戚外,總管住內所詁,不過就是發達地方商道,他最為人詬病的笙歌夜舞的陋習仍是未改,而他到了揚州所乾的最有志氣的一件事,就是不要臉面地去搶皇二兄玄玉所開鑿出來的運河河權。

 兄弟一場,德齡在腹裡編排的,他或許無法全盤知曉,但他知道,甚會扮豬吃老虎、總是刻意讓人誤會的德齡,暗地裡,定是瞞著眾人在揚州幹了某些事,只是時候未到,故而德齡不願將它彰顯出來,以免他將會成了眾皇兄將要對付的靶子。

 只是,德齡究竟是背著眾人在揚州留了哪一手?他到底是在揚州做了些什麽,才讓他在席間能顯現出不卑不亢的神態?他自恃的是什麽?

 不著痕跡端看著爾岱與德齡之間無形的戰火,置身事外的鳳翔,若有所悟地挑挑眉,更進一杯酒後,再暗暗把眼神轉至將一切都看在眼下的太子身上。

 笑意滿面的太子靈恩,將四位皇弟的心思估量過一陣後,放任德齡與爾岱之間的你來我往,不動聲色地警戒著盯住他的鳳翔,但他卻惟獨摸不透,一整晚都靜坐在一旁的玄玉,究竟是在玩什麽把戲。

 在席間熱絡至一個程度時,太子揚掌朝身後拍了拍,不旋踵,四個身著紅紗的女子在廳前魚貫而出,手執寶劍,在樂師奏越鼓聲與吹起笛音時,旋即舞起劍來,在交錯的杯光劍影間,位在席間始終都沒有出聲的玄玉,放眼看向席座間,卻忽然覺得,在場的四位皇兄弟們的驗孔,變得很模糊。

 受了燭火的照射,自舞伶手中反射的劍光,燦白燦白的,有些刺目,玄玉微眯著眼瞧著,在一廳流瀉的音律間,他的耳邊所回響著的,卻不是廳前所奏的絲竹之聲,而是袁天印那夜兩目直盯著他,冷冷自口中所問出之話。

 “狠得下心嗎?”

 對於這些皇兄弟們,狠得下心嗎?

 他想,在今晚過後,面對這個問題,他不會再有猶豫。

 重新將在座四位皇兄弟看過一眼後,玄玉斂去了笑意,大口飲盡杯中烈酒。

 

 東宮夜宴後,自東宮返回信王府的德齡,車輿方抵府門,就見一座官轎也靜停在府前,下輿一瞧,大半夜忙府造訪者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與他一同與宴的嵇千秋。被聖上指為信王顧臣的嵇千秋,在宴席間將諸皇子間的情況瞧過一回,也對德齡與爾岱之問的情勢有了知解後,即使知道這不是與德齡商談的時辰,但他仍是要前來探一探德齡。

 摒退了服侍的下人,攜嵇千秋入了書齋的德齡,邊脫去官服的外衫圖個舒適,邊又再為自己斟了杯酒。

 “嵇先生有話就說吧。”

 “晉王爾岱益州大捷一事,王爺有何看法?”

 德齡涼聲輕哼,“匹夫之勇。”

 “縱使是匹夫之勇,但總也是個功勞。”誰理會爾岱骨子裡是何等人物?眼下朝中眾臣所看見的,是擺放在台面上的功勞,而聖上對爾岱的著眼處,恐怕也是爾岱能夠為聖上平定久為隱憂的西南。

 聽了覺得有些刺耳的德齡,好整以暇地挑他一眼,“嵇先生此話,是在暗諷本王在揚州待了三年,無半點功虧也無絲毫樹業?”

 “下官並無此意。”嵇千秋慢條斯理地拱手朝他一揖,“下官隻想知道,王爺還想潛藏多久?”

 “潛藏?”對這一詞,德齡雖是覺得順耳極了,可也不正面去承認。

 “王爺不會是想就這麽一直任晉王風光吧?”跟在他身旁三年,自認了解他的嵇千秋,深懷期待地看著他,“不知王爺有何對付晉王的良策?”

 一手把玩著腰間所系玉佩的德齡,信步踱至案旁的櫃前,仰首看著這些年來他在揚州所搜集而來的種種古玩與名器,他靜瞧著一面由黃金所製、周鑲寶石的金鑰。

 “在我眼中,爾岱不過是一介勇夫,而勇者,在沙場上雖是無懼,可在官場上卻非無敵。”他兩眼直視著鏡中的自己,“此時他要風要雨,都由著他去,因為他能風光,也只有這麽一時了。”

 嵇千秋不解地皺著眉,“此話怎說?”

 不語的德齬只是抬起一掌打開櫃上的暗門,暗門一開,只見裡頭陳放了幾具巨大的木箱。

 “這是……”

 德齡笑了笑,走至放置在最外頭的木箱前,將沉重的箱蓋使勁一揭,映入眼簾的,盡是黃瞪亮眼的……金沙。

 被一整箱金沙震懾得深深倒吸口涼氣的嵇千秋,忙不迭地看向其他幾口未開箱的箱子,再抬首望著這些年來,一直在揚州暗自積蓄財富的德齡。

 他是知道,德齡避過聖上、太子及長安眾官的眼目在揚州利用異姓王的私家財富利中生利,放任異姓王開設私人銀鋪、高利借貸,或利用漕運走私私鹽圖利,從中抽取龐大傭金,但他不知,在地方治事上,在沙場征戰上皆無功勳的德齡,這些年來隱藏在暗處裡的財富,已今非昔比。

 在嵇千秋呆目直望的這個片刻,德齡彎低了身子,伸出一手,任十指在一箱亮眼的金沙上頭輕撫撥弄,粒粒清脆有音。

 “西北在前朝之時就已停止歲貢,這些年來,兩國互不交好。”他邊說邊拾起一粒較大的金沙扔向嵇千秋,“依父皇的性子來看,父皇不可能會對這支既不願歸、又不歲貢的化外小族坐視不理。”

 攤掌看著掌中金沙的嵇千秋,在思索了他突然提及之事後,若有所悟地握緊了拳。

 “但下官認為,聖上目前將重心全都擱在南國上,短期內並無征戰西北之意。”與南國相較之下,西北不過是個外族小國,要將它納入版圖一事,日後隨時皆可。

 早就在暗地裡動了手腳的德齡笑得很得意,“西北宰相霍延已,早有歸順我楊國之心,但始終就是缺了那麽點時機與動力。”

 “王爺想攬霍延已為己用?”若是如此,那德齡是想替聖上拿下西北,好讓自己能夠也像爾岱一般佔上一份功勞?

 德齡想的可不是那麽簡單,“我只是要他放把火。”

 “火?”

 “燒毀兩國之間和平的戰火。”兩國若是繼續無侵無擾,怎麽惹起一番波瀾?既是知此,那麽就由他來攪亂這一池過於安靜的春水。

 甚感不妥的嵇千秋抬起一掌,“但依目前情勢來看,聖上派兵南攻已是必然之勢,若在此時西北又掀戰端,我楊國豈不是得分派出軍力以消弭西北之禍?”

 “不錯。”他聳聳肩。

 “王爺難不成是……”愈想意是驚愕的嵇千秋,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想借西北一事,將晉王爾岱自南攻之戰中踢出局,拉他下馬轉戰西北?”

 德齡眉開眼笑地朝他彈彈指,“你開竅了。”他說過,爾岱只不過是名勇夫,因此匹夫之勇這等事,就讓爾岱去就成了,他可不興去拿個搬不上台面的小國。

 嵇千秋撫著額,“但……”為除內敵而刻意引來外患?這也未免太過於……

 冷眼瞧著他的反應後,德齡猛地一手重重蓋上箱蓋,轟然一聲,震破了一夜的寂靜,也讓站在他面前的嵇千秋嚇出一身冷汗來。

 他冷聲低問:“拿下益州之後,不只父皇,就連全朝大臣都對老五刮目相看,若是父皇派兵南攻之時,老五也在南攻之列,那本王何時才能出頭?”

 “王爺此計雖是不錯,但若要攻南,如此分散我軍軍力,實屬冒險。”嵇千秋雖是深知他的用心,但免不了在私情之外,還是要為大局擔心。

 將暗門關上後,德齡回過身來淡道:“攻南大軍所缺之兵力,本王將會補上。”

 掩不住眼眉間存疑的嵇千秋,有些不太確定地睨看向一身富家公子氣息,成日隻沉浸在爛漫奢華的環境裡,從沒有過任何戰歷,也不曾涉及過朝政的他。

 他莞爾一笑,“連你也不看好本王?”可以想見,朝乾大臣們若是知道了這事後,反應定也是和他差不多。

 “下官不敢……”霎時驚覺自個兒失態的嵇千秋,忙揖身致歉。

 不以為意的德齡出聲哼了哼,走至案邊自書案上取了本摺子後,轉身扔給他。而不明所以的嵇千秋,接穩了摺子後,在他的默許下徐緩地打開摺頁,在見著上頭所書之人名後,一夜之間連番遭到刺激的嵇千秋,仍是忍不住屏住了氣息。

 “溫伏枷與……趙奔?”為何……當年投靠於聖上麾下,替聖上擊退異姓王定下新江山的朝中舊員大將,會落到他的手中?

 德齡饒有深意地朝他一笑,“有空,記得到揚州伏羲營走走。”

 *

 軒轅營。

 在收到王傅袁天印的指示,開始為攻南做準備的余丹波,將軍務全權交給樂浪打理後,便一徑地窩在自己的帳裡連著好幾日,數日過去,忍不住好奇心的樂浪,才兩腳踏進他的帳內想探視他鎮日都窩在帳裘做何事,便二話不說地被他給拉進帳內,一塊進行戰術研討。

 站在帳中聽余丹波說了半夭,兩眼直視著案上沙盤推演的樂浪,很是佩服余丹波的機敏,同時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他忍不住低歎,“真不知你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麽……”

 “別太抬舉我。”余丹波只是聳著肩,“你可差不到哪去。”

 當它是句恭維的樂浪,不予置評地挑挑眉,隨手拈來幾張地圖觀看,而站在他身旁的余丹波,則是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瞧著樂浪的側臉。

 前陣子,來到軒轅營采過他一回的袁天印,曾隨口提及樂浪,希望他代為問問,樂浪是否已自素節南嫁一事中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以及樂浪是否能夠諒解玄玉。

 面對這等委托,與樂浪同在一營三年,也建立起友情的余丹波問不出口,橫想豎想,再怎麽拐著彎開口問,也難免會踩著樂浪心上那片總是不肯任人探索的心事,可不問的話,聽袁天印說,楊國再過不久就將攻南,到時樂浪的心結若仍是未解,只怕對上頭的玄玉不利。

 “樂浪。”躊躇了許久,他還是試著開口,“你知道……咱們在準備些什麽吧?”

 “攻南。”

 余丹波更是仔細小心地盯審著他的神情,“攻南的原因……也知道嗎?”

 樂浪自圖中抬起頭來,嘲弄地問:“所有人都在等著素節的死期不是嗎?”

 被他這等語中帶刺的話一問,由玄玉一手提拔出仕、深為忠誠護主的余丹波,當下即動了心火。

 他咬著牙,“王爺很想保住素節公主的……”這家夥,三年前三年後一樣沒變,長了一雙眼,卻始終沒睜開看清他人不下於他的心傷。

 “我知道。”樂浪不看可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即轉身欲走。

 余丹波卻使勁地一把揪住他,“王爺不能代你、代素節公主以及他自個兒開口求情,這苦衷,你又可知?”

 “別說了……”不想提及這件事的樂浪,將臂一收,轉過身子的同時,也再次將這塊心傷給拋在腦後不願去面對。

 按捺了三年的余丹波,終於再也對他忍不住,厲聲在他身後大喝:“你不能永遠逃避王爺,你更不能永遠責怪王爺!”

 責怪?他怪的是玄玉嗎?樂浪腳下的步子怔了怔。

 “樂浪……”替玄玉極為不平的余丹波,忙來到他的面前要他睜開他那雙一直都緊閉著的心眼,“你明知道王爺比誰都關心你!”

 看著仰著面臉替玄玉說話的同僚,樂浪當然知道,玄玉自然是關心他的,他也知道,這個余丹波,又是為何會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就是因為我知道,因此我才不願見他。”

 “為何?”明明他就是很不忍見玄玉次次來到軒轅營,都失望而返,其實他也不想這麽對待玄玉的,既是這詳,他又為何不見玄玉、不正眼瞧玄玉一眼?

 “我……不想看到他那雙比我更痛苦的眼。”三年來一直都不願提及此事的樂浪,終於松了口,“我不想,看見他那雙寫滿愧疚的雙眼。”

 在他眼中的玄玉,合該是在素節南嫁之前的玄玉,那時的玄玉,意氣風發,在朝中前程無量,看在他與素節的眼中,有著說不出口的欣慰,他們夫妻倆總認為,這個聰穎又有大志的皇弟,不會似朝中之臣般玩弄權術,更不會反目無情,但……玄玉終究是變了,就在他去了洛陽之後。

 他明白,親情的柵欄是關不住、也不能束縛住一隻猛虎的,玄玉若狠,就該摒棄舊往的一切,可滂沱大雨那夜,他在階下卻清楚地見著了,玄玉眼中後悔莫名的傷痛,那說不出口的不能為、無法救。

 如今覆水已難收,素節改嫁一事也不會改變,因此他不想再見玄玉,更不願再次在玄玉眼中找到那關於歉意的字眼。

 “我曾對王爺說過,素節公主南嫁一事,不是王爺的錯,但王爺卻隻反問了我一句話。”力玄玉說活的余丹波又再冷述。

 "什麽話?”

 余丹波指控地看向他,“王爺說,他袖手旁觀不是嗎?”

 原來除了他外,就連玄玉也在私底下怪罪於自己?

 不想置評,更不想一腳又再次踏入那牽扯不睛的混沼中的樂浪,趕在思緒又再次纏繞在玄玉身上前,舉步繞過眼前的余丹波。

 “站住。”語中帶怒的余丹波冷聲叫住他,決心在今日把話都攤開來說明白,“你可曾想過,王爺為何非得袖手旁觀不可?你可知,王爺的一舉一動,所牽連的,並不只是王爺個人的仕途前程?王爺不是個你表面上眼見的投機皇子,他不過是個與命運奕棋之人。”

 一而再被叫住的樂浪,沒好氣地瞪向帳門不肯回首。

 “王爺若走錯一步,滿盤皆輸。他輸了他自個兒的未來不打緊,但他知道,他萬不能讓那些支撐在他背後的人,也都因地而得賠上所有。”余丹波咬牙切齒地將一字字敲進他耳裡,“縱使不願,依舊不得不拚命為運也為他人而低頭,不得不割舍心中的眷戀而袖手旁觀,這等心情,誰又來替王爺想過?你會疼,他也會痛啊!”

 因他的話而沉默了許久的樂浪,莫可奈何地苦笑,“你這是在說我太過自私?”

 “難道你不是嗎?”徑顧自己全然不考慮到他人,若玄玉有私心,那他的私心更甚玄玉!

 他回過身來,老實地招認,“我是。”

 余丹波反倒是因這話而頓愣了半晌,一時間,倒不知該接什麽話才好。

 “我自私,是為素節,也為玄玉。”他清清楚楚地剖白,“他們倆是我心頭的兩塊肉,誰也不能割,誰也不能舍。”

 余丹波遲疑地拖著聲調,“那……”

 “我只是想讓玄玉知道, 我不是他的虧欠、不是他以為的內疚。”樂浪一鼓作氣把心中話都掏出來給他聽,“今日我會留在軒轅營,正是因為我要助他,無論他所想要的是什麽,拚了命不要,我都會為他達成。之所以冷落他、不見他,是要他拋棄我這親人視我為下屬,如此,他才能夠不被我絆著,全心朝他的理想走。”

 余丹波停頓在他臉龐上的目光,在他語畢後,久滯不動,半晌,他受不了地撫著額。

 “怪不得咱們會不對盤……”又是悶葫蘆一個,他最討厭這種心口不一的人了,有話說不出口,事事往心頭擱……這樣玄玉會明白才有鬼。

 樂浪回敬了他一記,“彼此彼此。”眼裡心裡、口口聲聲都是王爺,忠得跟條家犬沒兩樣,玄玉會受得了他才怪。

 偷蹲在帳外竊聽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在帳裡的兩位頂頭上司又開始重新討論起公事時,不約而同地相視了一眼。“他們兩個不知道……”顧長空一手指向帳內,“他們簡直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嗎?”

 符青峰朝天翻了個白眼,“八成不知道。”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