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楠靜篇

　十九號清晨，

　客廳。

　“你準備一下，待會我會派人去接你。”一句潔簡短練的話就讓我如同接到聖旨般，快速整理好自己，然後等待著……

　陪著我等待的還有剛剛手術不久的爹地……

　“爹地，你還是不要去了吧，我送你回房，好不好?”既擔心爹地的身體會吃不消，又擔心會讓爹地看到我幫他勾畫出的乘龍快婿竟然只有冷冷的面容。

　想到他，我不禁抖瑟……

　“你要玩，我奉陪到底！”

　這，就是整個見面過程中他和我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一句冰冷得令我渾身都會戰栗的話，一句佔據我整個腦海久久都揮之不去的語言。

　忘不了擦肩而過時他嗤之以鼻的嘲諷，忘不掉四目相對時他眼裡的不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的他;那，是第一次的擦肩而過;那，是即將要成為我丈夫的他;那，是讓我整理好一切，準備用真心去接待的他……汪明翰！

　然而，第一次的會面，第一次的接觸，即使短暫，即使緊迫，我還是從他眼裡看到了厭惡……

　呵！厭惡……

　多麽可笑，多麽悲哀的詞，卻是出自他——那個我正準備用真心去接納的即將成為我丈夫的人的眼中！

　我，情何以堪?

　第一次努力保持的微笑在唇角開始緩緩顫動……散去……如同餐桌上一盤盤菜，剛呈上時絢爛奪目，然後慢慢一點點耗盡……

　“不行！爹地無論如何也要去！”爹地憐愛的奪過我手中的衣服，徑自穿上。

　看著疼得齜牙咧嘴的他，我猛然回神。自己的手早已代替了爹地的手。

　一邊幫他穿著衣服，一邊繼續勸著。即使試過百次了，我還是想試一試。我知道爹地只是想親眼看一看他未來的女婿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對他的寶貝女兒到底好不好。我也知道爹地不會相信我的話，如果他真如我說的那般溫柔體貼就不會從開始到現在一次也不出現在爹地面前。

　我無法想象當爹地親眼看到被我誇張得令他的做夢都會咧嘴笑著醒來的女婿現實生活中卻並不如我勾勒出的那般溫柔多情時會作何感想，我更無法想象當爹地看到自己視為珍寶的女兒卻被別人踩在腳底時會做出什麽反應……

　“爹地啊！你還是在家好好休息吧，只不過是去試穿婚紗而已啦，到時候我多照些照片帶回來就OK了嘛！”趁機鑽進輕巧地鑽進他懷裡撒著嬌:“好不好?”

　“不行！爹地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內看到寶貝穿著婚紗的模樣！”爹地愛憐地撫弄著我的頭，繼而沉思般緩緩道:“這也是我在你媽咪臨終前答應的！”

　知道再說什麽都毫無意義，我不再開口。

　客廳陷入一片沉思中。

　良久，“對不起！”爹地輕撫著我的頭，滿眼憐愛、內疚。

　“爹地！是女兒自己要嫁的，不關你的事的。況且翰對女兒真的好好的，不騙你！”我繼續一副大無畏的樣子欺騙著爹地。

　“爹地知道你是……”

　“爹地，都和你說啦，我和他老早以前就認識啦，只不過沒帶回家玩而已。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時候啊，翰一直都有來幫我的。只不過他最近真的很忙嘛！又要忙工作又要籌備婚禮，所以才會沒有時間來看你啦。回頭等他閑下來我就讓他和你賠罪好不好?”

　望著我閃亮得毫無雜質的眼，爹地對我無奈地報以苦笑，撫撫我的頭。我看見了他眼裡鎖住的那份擔憂和內疚。

　因為我忘記了，爹地在商場拚殺數十載又怎會不知汪明瀚這號人物呢?又怎會不明白我所說的一切只不過是讓他安心的謊言呢?

　“叮咚！”門鈴聲打破我們的靜默。

　“爹地，你歇著。我去看看。”剛剛起身手機在身後的沙發上響起。

　“爹地幫我接一下。”說完我大步流星跨出客廳。

　負責接送的司機看到我後，恭敬的頷首道:“熊小姐，夫人讓我來接你。請問我們什麽時候可以走嗎?”

　不知道自己到底自害怕什麽，我有瞬間的僵硬。

　不自覺的低喃道:“……幾個人?他……”在嗎?也去嗎?

　“啊?”司機滿臉的茫然及時提醒了我。

　臉一紅，“哦，沒事。”我忙轉移話題隨口道:“太太去了嗎?”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舌自盡。

　熊楠靜你以為自己是誰?恩人?祖宗?還是別人用跪的求著你嫁過去的?難道你還指望有八抬大轎把你抬進汪家的門嗎?

　熊楠靜，拜托你搞清楚狀況！她肯派車來接，就已經很不錯了，難道你還想別人都等在那兒，等著你去試婚紗嗎?

　“對，太太半個小時之前就已經到了。”

　“啊?”半個小時前?我瞪大雙眼不敢相信。這真的只是一場經濟交易婚姻麽?

　“進來喝杯茶再走吧?！”畢竟是汪家的人，無論是面子裡子我都要、也會顧他三分。

　“不用客氣，我在外面等著就可以了。”

　“嗯。那好”我輕應。“請您稍等片刻。”

　走到客廳看到爹地剛掛上電話，“誰啊?”

　“哦！是、是、打錯了。”

　爹地的不自然讓我起疑，“真的?”

　“對！爹地騙你幹嘛?”

　“那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啊?難看嗎?可能是剛剛動手術還不能……”

　“那就別去了吧，你在家休息好不好?回頭我帶照片回來給你看。”心砰砰直跳，一直祈求著爹地會答應。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即將被揭穿的謊言了。

　“那好吧！”爹地歎了口氣道。

　呃?這麽乾脆?

　我有點莫名，我不是勸了幾天都未果嗎?這就……

　“快去吧，不要讓汪太太久等了！”看著直發愣的我，爹地艱難地走到我身邊，在我額頭崩了一記。“還沒嫁呢，就想得出神了，那嫁了豈不是把爹地都忘了?”

　本來腦袋裡不是想得這些，被爹地一攪和我竟然臉紅了。“爹地……”

　“哈哈……快去快回！”

　“嗯！”

　一路上，我都忍不住琢磨著爹地的變化。到底是什麽原因呢?真的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如果真的是因為身體不適那爹地早在幾天前就應該答應我了啊?可那幾天任憑我磨破了嘴唇也沒辦法使他低頭，這會倒……

　難道是另有原因?會是什麽原因?

　思前想後，終於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電話！臨走前的一通電話！再想想爹地掛完電話的表情，慌亂、吞吐……爹地對我說話何時吞吐過?好怪異！難道真的是因為那通電話?

　慌忙翻開手機，顯示上竟然只有汪伯母及其以前的的來電。那剛剛的電話呢?爹地刪除了?

　爹地刪除我的電話?什麽原因?

　那通電話會是誰的?什麽電話會讓爹地對我有所吞吐?難道是有關我的電話?

　啊！安傑?安傑的?

　對，一定是。

　雖然一再和他解釋，但他還是泥足深陷。

　我，還是傷害了他！

　雖然經過我的解釋爹地知道了一切和安傑無關，但對他，爹地還是不能像往常一樣。隔閡一旦有了應該就很難消滅了吧?！

　再仔細想想，爹地的吞吐和欲言又止也就不顯得那麽神秘了。

　安傑，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傷害你！

　可是，這也不對啊?就算是安傑的電話爹地也沒必要不來了啊?難道……

　“熊小姐，到了！”司機打斷我的思緒。

　“哦，知道了。謝謝！”按捺住一觸即蹦的心，我心虛回應。

　還沒到店內，汪伯母已經走了出來。臉上總是帶著一貫高貴的笑容，但沒有分外的喜悅，不過似乎和以往的笑容還是有所不同。

　看到她身後無人，心頓時放松不少。

　“很好！我喜歡！”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我莞爾一笑乖巧的回應。眼睛還不忘暗暗到處窺視，生怕那高大的身影會出現。

　他沒來?好像沒有！心頓時放松。

　“靜靜啊，伯母已經為你挑好了幾件，你過來看看，覺得合適喜歡的話就試試，呆會我們再找找看有沒有更合適的。”不由分說地熱絡的拉著我的手朝店內走去。

　不知為何，她的一顰一笑總是那麽柔雅。就連拉著我的手的動作也高雅貴氣得讓我忍不住屏住呼吸。

　“嗯！”我木然輕應，也因此將剛剛所有的疑惑都拋至腦後。

　店內寧靜、典雅，沒有一個多余的客人。我早已料到。大多服務生已不知所蹤，隻留下幾個。這幾個恐怕是精英級人物了，卻也是掛著滿臉笑容畢恭畢敬地站在我們身後招呼著。

　“諾！這件，喜歡嗎?”不等我反應，她接著道:“這件呢?！”

　在我正準備開口之際，她繼續道:“這件呢?”

　呃?顯然我反應的速度還跟不上她挑選的速度。

　“呵呵！伯母剛剛和你開玩笑呢。”她莞爾一下，貴似驕陽。“來，伯母看中了一件，保證你會喜歡！”說完扭頭朝後道:“拿來吧！”

　一套雪白雷絲花邊的婚紗禮服驟然出現在我面前。

　我，瞠目！

　“懷遠，這套婚紗好漂亮哦！我們買下來好不好?”

　“不要嘛！早晚都需要的啊。買下來預留著也好啊！”

　“哎呀~不會啦！有新的再買就是了，後悔什麽啊?”

　“這肩上的兩根吊帶可是鑽石的喲！你看看這胸前鏽上的帶金絲邊花紋的圖案，”

　“最突出的啊，就是這腰間一側的大大的金絲邊的蝴蝶擺……”

　一幕幕飛快地閃過腦海，如同一部部電影播放般快速……

　心，揪痛著！

　她連不能查出來的都查出來了，還有什麽會不知道呢?只是我沒想到她竟然連這個也查了！我應該感激麽?還是?

　只是細看之下竟有所不同，似乎被修改了。似乎比那套要淡雅、高貴得多。

　盯著發愣的我良久，她淡然道:“所有的東西都不再一樣，該換的都已經換了，你呢?換好了嗎?”

　我不得不佩服她，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是啊，婚紗換了，只是神似。人也換了，我呢?換好了嗎?

　鏡子裡，

　我，

　短短的寸發，如第一次在虹的早點店前等候她時。記得事後她告訴我，她剛看到我時還誤以為是一個錯落在人間的精靈，耀眼、靈氣……

　不由想起伯母剛剛的話“很好！我喜歡！”。

　呵！精靈！

　我也喜歡。

　精靈不會有煩惱，不會有哀愁，不會傷痛，不會有無奈，有的只是快樂、自由……

　可，鏡中的我為何仿佛什麽都沒有了?哀愁、傷痛、快樂、自由都統統離我遠去了……

　沒有煩惱，因為爹地平安的活著……

　沒有哀愁，因為不會再對賀俊哥抱任何幻想……

　沒有傷痛，因為懷遠已經被徹底封鎖在我的心底……

　沒有無奈，因為我懷著的是一顆虔誠的、感恩的心……

　……

　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

　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

　懷遠，別了！

　……

　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懲罰

　剪一地傷透我的尷尬……

　賀俊哥， 再見！

　……

　閉上眼，深呼吸！換吧！

　動作一氣呵成。

　鏡子裡的人，是我嗎?是那個憔悴得毫無活力的我嗎?

　……

　我提步邁出，“換好了！”微笑道。“一切都換好了！”我會忘記封鎖一切。

　從眾人瞪大的雙眼和微張的嘴巴中我知道，此刻的我一定光芒萬丈，勝似驕陽！

　看到我燦若玫瑰的微笑，汪伯母甚是歡喜。“不錯果然是人靠衣裝！還是那句話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