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看似平靜的日子總讓我心有不安，總害怕這會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征兆，總害怕風平浪靜下隱藏著的會是波濤洶湧的巨浪，總害怕……

　*

　“來了?”武爺笑著徑自坐上沙發。

　“嗯。”接到他的電話我迫不及待跑來。“有消息了?”

　“可以先問你個問題嗎?”他笑意的眼下突然多出一股威嚴。即使很細微，但我還是感覺到了。

　“武爺，不必客氣。您有話請講。”

　“好。呵呵……坐！”他伸出搭在拐杖的手指了指面前的位置。猛地一臉嚴肅，思忖了一下道:“嗯……那你能告訴我被收買的那個人是誰嗎?”

　呃?被收買的人?

　心，一驚。他在問懷遠?！

　當初拜托武爺幫忙打聽對靜不利的人時，我故意忽略掉了懷遠。因為不想武爺知道的太多，不想讓武爺去了解懷遠，更不想懷遠唯一的親人有生命的危險。雖然對那個女人沒有什麽好感，但畢竟她是他的親人……我不能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那現在我該怎麽說呢?

　以武爺的實力，他不可能一點底都沒有。現在他問得如此直白，那是不是就證明他已經查到什麽?

　如果是這樣，我豈不是沒有推托的余地?

　“是以前每晚都送你回家的那個男人嗎?”他的情緒驀地不似以往般平靜。也許是我的躊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接著道:“他是謝懷遠嗎?”

　“啊?”毫無防備之下懷遠的名字從武爺的口中而出，我有些乍舌。

　“這些你都知道嗎?”

　看著他手裡拿的報紙，我有些茫然。“是什麽?”

　“你都不看報?”他皺眉，凝神望我，似乎我來自外星球。

　“不是，是這段時間太忙。”很忙！每天都忙著想怎樣才能躲避不期而遇的懷遠。

　其實，說不期而遇，那只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太內疚、太自責，更不想讓自己後悔……

　我知道，那一次次的擦肩而過不會是巧合，那遠遠的觀望不是會無意，那默默的跟隨更不會是因為順路……

　雖然從那以後他不再緊緊抓住我的肩，真摯的要求我跟他一起逃;雖然從那以後他不再主動地靠近我，隻駐足在離我50米的位置上;雖然從那以後他不再旁若無人地注視我，總是從壓低的帽簷下偷偷的窺視;雖然從那以後他不再像往常一樣送我回家，但他的車總會緊緊跟隨……

　“看看吧！”

　“呃?”還在恍惚中，手上已經多出了一份報紙。焦距還沒有調好，一副超大的佔滿整張報紙版面的照片就闖入視線……

　一行醒目的標題……

　龍澤集團董事長千金欲下嫁股東之子……

　捂住嘴巴我不敢相信……

　半晌才緩過神來，

　這?

　到底是怎麽回事?

　靜?照片是靜?

　龍澤集團董事長千金是……是靜?

　是靜?

　我怎麽從來就沒有想到過呢?

　一直知道靜家很有錢，從第一次去她家。但我卻從來不問什麽，即使重逢後也是……

　原來這麽容易就進了龍澤集團是因為……

　賀俊知道嗎?

　懷遠知道嗎?

　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到現在才知曉呢?

　可下嫁股東之子，那……股東之子是指賀俊哥嗎?

　如果是那樣，他們結婚是因為愛嗎?還是因為懷遠的傷害呢?

　下一刻，所以的想法都被澆滅……

　“據我初步得到的內幕消息來看，龍澤集團現在資金方面出現危機。”武爺淡泯一口茶道。

　“危機?”資金危機?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難道是……“你的意思是:熊楠靜要嫁給那個什麽馬安傑的是因為害怕公司破產?”

　“呵呵！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

　“可，董事長不可能讓靜這麽做的啊?”

　“如果我的消息沒錯的話，那老頭現在應該在醫院昏迷不醒呢。”

　原來是這樣?可如果真的是因為經濟而聯姻的話，那為何要下嫁給一個股東的兒子呢?公司破產股東不也是受害者麽?

　靜在搞什麽啊?嫁給他公司就會有救了?就能……

　突然腦海裡靈光一閃，難道……“資金問題是人為的製造?”我脫口而出的同時也訝異於自己的想法。

　賀俊呢?知道嗎?

　還是說他也默許了?

　默許了靜的做法……

　“聰明的女人就是聰明的女人，一點就通！”

　“這麽說來武爺有消息了?”我忍不住將滿腦的疑問都拋向武爺。

　“老實說我知道的也並不多。我幫你查了一下，這個叫馬安傑的你也認識。”

　“我認識?”雖然怎看名字很熟悉。

　“你們還曾經是同學。”看著有些茫然的我，他接著道:“他和熊楠靜可以算是青梅竹馬吧！後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他出國了。半年前回國，這半年內他一直處於休假中。”

　“哦……是他！”那個聽說被靜拒絕而出國的男孩……

　“所以他沒有問題是嗎?”終於松了一口氣。

　“目前我不能確定，但是這一切的後面好像都有一個主宰者。很厲害的角色！”武爺若有所思道。

　猛然想起他問我的問題，“你認為……和懷遠有關?”

　“呵呵！我也只是想幫你打聽清楚啊，從被收買的人身上打聽應該會比較快。這樣忙無目的的打聽如同大海撈針啊！”

　“不是他！”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我還是控制不住地想保護他。

　“這樣啊！呵呵！那就當我沒問。”武爺的眼光有些許閃躲，喝了喝茶，接著道:“好了！有消息我會再通知你的！”

　“那麻煩武爺了?”我退門而出。

　一路上腦袋裡像是裝滿了糨糊，粘人，無緒……

　靜要嫁給他，她愛他嗎?

　不會！靜愛的是懷遠，一直都是。可是，我該怎麽辦?怎麽辦呢?

　怎樣才能幫助靜，怎樣才能弄到大筆的錢呢?

　要告訴懷遠嗎?不行！告訴他也幫不了靜。更何況找他了，他真的不會再要求我一起逃離嗎?我真的能再次狠心的離開嗎?

　我要怎麽辦呢?

　突然好痛恨自己！

　好恨自己前段時間一直窩在家裡，好恨自己後一段時間一直處於半生醉死的狀態，也好恨自己這段時間為了躲避懷遠不願出門，更恨自己的偶爾出門竟忘記了關心世事……

　對了！賀俊！他知道嗎?他允許了嗎?他不是很愛她嗎?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以關機，請您稍候再撥……”一遍遍的都是同樣的回音，心漸漸涼了……

　難道是他知道了?走了……

　逃避了?離開……

　難道這，就是他的愛?這般脆弱?這般懦弱?這般軟弱?

　不會！一定不會！賀俊一定不會這樣！可是……這個時候怎麽會不見賀俊了呢?

　邊走邊沉思著，我不在意之間重重地撞上一堵人牆，高大強健！一股難以忘懷的淡淡煙草香闖滿整個鼻腔，訝異、欣喜……

　多想再假裝閉眼沉浸於他淡淡的煙草香裡，多想他再貪戀一會他寬廣溫暖的胸膛，多想伸手緊緊圈住那飛快消瘦得令我心疼的身軀，多想多想再聽到他的“我們一起逃吧！”，炙熱、深情……

　可，一切一切……我，只能奢求……在夢裡……

　收拾好所有不該有的情緒，強迫自己壓下心頭的那份驚喜、那份訝異、那份心疼、那份不舍、那份……

　抬頭，我不該有的表情還是出現了，怔鄂！

　他，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就連帽子也被壓得老低老低……如果不是他熟悉的胸膛，他淡淡的煙草香，他火灼般的眼神，我幾乎就快認不出是他——謝懷遠！

　“跟我走！”他壓低聲音，不由分說的拽住我的手就跑。

　“幹什麽?放手！你快放手！”我想掙扎的手卻安靜地任由他握著……握著……

　好暖好暖！

　“噓！不要出聲！”他帶著我穿梭前行。

　心，猛然驚醒！不能再沉淪！不能讓自己沉淪！靜現在已經很痛苦了，我不能再增加她的痛苦！

　“放手！不然我喊非禮了！”我掙脫著，卻無奈於他的手勁太大。見他不為所動，閉上眼，我豁出去了。

　“謝懷遠！放手！”再不放手我一定喊非禮！

　手驀地被松開，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

　來不及睜眼細想，身體順勢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定眼，

　茫茫人海，人潮湧動……卻獨獨不見了他……

　那個剛剛還引得我心漣蕩漾的他，那個剛剛還霸道得緊拽著我的手的他，那個剛剛還不顧一切要帶我前行他……

　一切，如同是一場幻覺……

　他仿佛不曾出現過……

　如果不是自己停留的地方不對，如果不是手裡還尚存他的余熱，如果不是鼻間還殘留他的煙草香……我恐怕要信了……那只是一個夢幻！

　心，被巨大的失落包裹著，緊緊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驀地，“咻”地一聲一輛銀色轎車停在眼前。心，竊喜！懷遠麽?他沒走?

　“上車！”一個溫沉富含磁性的聲音伴隨著窗玻璃的落下甩向我。

　呃?

　不是懷遠……

　失落。

　正準備抬腳走人的我下一刻就被喊住了。

　“上車！”車內的男人這次的聲音明顯比剛剛多了一份不耐煩。

　呃，他……是在和我說話嗎?

　環顧四周，好像站在車旁的也只有我一個人而已。為了確定，我特意沿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身後，一樣，空無一人。

　他?是?

　真是和我說話的嗎?

　有半分鍾的時間我完全呆愣住。

　“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一遍！”磁性的聲音開始有點冰冷、煩躁。

　囂張的家夥！

　轉念一想，這是新型的搭訕方式麽?

　呵！男人我見得多了，但是選擇這種搭訕方式的這倒是頭一個！

　想到這，不禁向他多看了兩眼。不錯！西裝革履。可不知道這套西裝之下隱藏著的可是一顆人面獸心。細看，俊朗剛毅的臉，深邃的輪廓得如同雕刻般，即時是在背光的車內也能被清晰的看到。只是不知道這張深沉內斂的俊臉下一刻會不會變得低俗狂妄。

　猛地，瞥見他眼裡一絲不屑閃過。

　難道，他不是麽?

　難道，是我多心了?

　還是，這是他的欲擒故縱?

　喲！這車還是奧迪派克峰哦！原來他不是有錢，而是不一般的有錢哦！

　再看看他眼底的那份不屑，我立刻明白！

　原來人有錢了真的好多東西都會有所不同。就連泡妞的態度、方式都不同……不必假意示好，不必阿諛奉承，只要站在高高的位置上鄙夷地俯視著，勾一勾手指就會有無數的溫香軟玉投懷送抱，完事了會順手將你所謂的酬勞理所當然的砸向你，然後嗤之以鼻的走開……不留一點時間，不帶一絲溫情……

　呵！有錢真好！太陽忽地刺痛了眼睛。

　對啊！有錢真好，有錢真好。有錢了就可以救她了，就可以救他了，就可以……

　“給你三分鍾的時間！”車內的男人轉過臉去，抬起手腕，注視著。

　光線從灰暗的車窗打在他俊朗剛毅的臉上……竟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1！”

　等等！等等……

　這樣的光線，這樣的側面，這樣的感覺似曾相識，可任憑我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2！”

　等等等等！等等……

　這樣青灰色的光線，這樣的剛毅冷漠的側面，這樣……

　啊！倒抽一口涼氣，我幾乎要將整團空氣吞下。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竟然是他！

　對，就是他！

　那晚，一腳撐著地面，一腿彎膝架在窗台，整個身子慵懶地倚坐上去，頭微微扭向窗外，向後昂著靠在窗壁上的他;那晚，被青灰的月光柔媚地包裹著如同囚在悲傷牢籠的他;那晚，夾著的煙的手隨意地放置在彎曲的膝蓋上，煙的那頭結了長長的蒂卻不曾掉落下的他……

　是他?

　那個我在惡夢中叫喊時，總會把手放在我頭頂輕拍著讓我沉沉睡去的他?那個我為了答謝在那苦等了一個星期卻無望相見的他?

　是他麽?

　“3！”

　“等等！”在他放下胳膊扭動鎖匙的那一霎那我脫口而出。

　他，停住……繼續引動引擎……

　“不介意吧?”飛快拉開車門，身子迅速鑽進車內。

　我絕對相信如果再慢一秒鍾，我就會被軋入車輪。我也絕對相信如果再慢兩秒鍾，車早已急馳而去。

　可我更相信如果這次他離去了，那就絕對沒有了那些以後的以後……

　多麽希望自己當時什麽都沒有想起，多希望自己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傲然離去……

　*

　“喂?你好哪位?”電話的那頭傳出靜疲憊不堪的聲音。帶著幾分淒涼。

　這好像是從賀俊分手後第一次給她打電話吧，心，一酸。想說的話一時卡在喉中。

　“喂?請問哪位?”

　“……”我……

　“說話好嗎?”那頭的聲音明顯比剛剛緊張了些，“賀俊哥嗎?是你嗎?是你對不對?”比預想中的更焦急更期待。

　原來她是在等他，原來他早已成了她的期待……

　那，我該說話嗎?她會失望嗎?

　“賀俊哥……是你對不對?我知道一定是你！”焦慮驚喜的聲音忽然有了哭腔，“我知道你一定不會不要我，一定不會騙我，賀俊哥……你回來好不好?賀俊哥……”

　看來我多慮了，她還是在乎賀俊的。可我也忽略了她的“你回來好不好”的含義了……

　“咳！是我！”我朗朗嗓子，尷尬道。

　那邊的哭泣嘎然而止……

　靜……

　良久，

　那頭，

　“你……”酸澀，難以出口。

　“知道我做人的原則嗎?”不等她回答，我接著道:“就是不喜歡欠別人的東西。”

　“你……什麽意思?”

　“還記得你以前的那些施舍嗎?我現在就可以還給你！加倍奉還！”

　“你到底什麽意思?”

　“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想把我們的關系扯清點而已。以前你對著我可以享受施舍者的優越，現在，我也想感受感受這種優越感了，不可嗎?”

　“……如果我不接受呢?”

　“呵呵！不怕我再搶了你老公麽?”你寧願嫁給一個不愛的，也不肯接受我的幫助嗎?“可以贏得懷遠，你老公又算什麽?”

　“你！”

　“害怕了?”

　靜……

　兩端都是屏住呼吸的無語的寂靜……

　許久……

　“……一定要這樣嗎?”輕輕的、柔柔的……“和懷遠好好過吧！”

　心中強壘的城牆，一角塌陷……

　我頓時無語以對。

　“……”

　“……”

　“……祝福我吧！”

　“不要結婚！我可以給你錢， 多少都可以！”只要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錢?多少?”

　“你要多少我就可以給多少，只要你不和他結婚！”

　“……”

　那頭良久無語……

　“賀俊呢?”賀俊哥你也不在乎了嗎?他的傷心、他的難過、他的等待、他的守候……你統統都不在乎了麽?

　“……”

　一陣靜寂後，“謝謝！”

　“啪”！那頭電話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