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虹

　當黑暗吞噬了一切的時候，我只能獨自忍受著痛苦等待黎明的曙光……

　只要有一絲絲能照亮我就好，就能將我從痛苦的深淵裡拉離，我就能攀著這一絲細線找到屬於自己的落腳點，不再孤獨、寂寞、彷徨、痛苦……

　躺在凌亂早已冰冷的床上，那裡尚還有一絲他的氣息。我蜷縮過去，揪起它放在心頭。揪痛的還有我的心，疼痛得令我落淚……

　當一切都冷卻……

　當一切都失去原本的味道……

　當一切永遠不能再回頭……

　我只能選擇松手……放開……

　抽走被褥，盡管不舍;

　扔掉床單，盡管心痛;

　丟棄剛剛一切被我們所碰觸的東西，

　隻為能忘記、放棄得徹底……

　重新倒躺在床上，頭落在床尾外，沒有支撐的頭自然垂下，正對上漆黑的窗，整個世界漆黑靜寂得只能令我聽見自己微弱的心跳聲，咚……咚……咚……一聲、兩聲……

　漆黑的天空一點點透徹……

　一點點清晰……

　一點點明亮……

　終於萬籟寂靜的世界不再黑暗，不再寂寞，不再是那個無眠長夜……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不知是什麽時候，隻覺得心又開始累了，才知道原來偽裝也會讓人覺得這麽累。

　裝吧！接著裝吧！都已經傷過了，還能放棄麽?

　踱步到窗前，從朦膿灰暗的天色到路上稀稀散散的人群，我只是看著看著……直到眼睛開始酸澀了，也沒有走開的意識。

　突然樓下一個黑色快速移動的身影吸引了我的視線，定眼一看，是他?

　即便是這樣了，他還不願放棄麽?還是他已經開始懷疑了?聰明如他，我早該想到的不是麽?

　心像是被什麽重擊了一下，疼痛得讓我差點咽氣。

　如果是這樣，那我是不是又要再痛苦一次?

　不行，我已經沒有辦法再裝了，沒有辦法再……

　來不及細想，我打開房門準備快速逃出去。可驚慌得連手都在顫抖……

　走道上，一個拎著衣服東張西望正慌忙奔走的男人讓我打消了我這個念頭。

　怔怔地看了他好久，如果我和他有了什麽，他會不會就真的相信了?不再懷疑了?會不會……

　真的信了……不再懷疑……真的信了……不再懷疑……

　心，莫名的刺痛。一股壓抑感油然而生，壓抑得我快要停止呼吸……

　眼看著走道上的男人越走越遠，我來不及思考……

　“啊……對不起！請問能幫我一下嗎?”聲音柔軟得如同一溪清水，勾魂得似一條靈蛇。

　“說我嗎?”倉惶逃竄的男人聞聲回頭，怔了怔後喜出望外道。

　其實，此刻的我若不想讓人犯罪也確實很難。披散在肩上狂野性感的頭髮，昨晚被撕裂開的衣服隨意地裹著主要部位，白皙的皮膚在底下若隱若現。真正的幾分憔悴病態加上嬌嬈嫵媚的聲音絕對能讓男人**。

　可是面對他一臉露骨的色態我還是惡心得反胃。

　想到沒有什麽時間再耗下去，壓下胃裡的那股排山倒海，我緊接著嬌嗔:“人家肚子疼！”

　見到如此風情萬種的我，他像是活見了寶般，急急走過來，色迷迷道:“哪兒啊?這兒麽?”手也跟著伸向我胸前。

　壓抑住想甩人的衝動，我嫵媚一笑，然後更加魅惑地拉住他伸過來的手，“人家說肚子疼，是這。”說完將他肮髒的手有意無意地輕壓著的腹部。

　他似丟了魂般，只是張著嘴巴愣愣地站著，直勾勾地看著被我捏拿著有意挑逗的手……

　不等他反應過來，我優雅地轉身回屋，緩緩開口道:“你知道怎麽治嗎?”

　一陣靜寂後，身後傳來一道恍然若悟的聲音，“嘿嘿……知道知道，這是小病！”

　隨後，門“砰”的一聲被關緊……

　其實被關緊的還有我的那扇心門……

　那另一扇心門呢?會不會也……

　閉上眼，不再去想一切。

　背後突然伸出的摟抱住我的雙手讓我本能地奮力掙脫開，它讓我想起了那個昏暗的雨夜裡那雙邪惡的、肮髒的、令人恐懼的手。

　我凝眸回瞪他，他詫異的的神情澆醒我尚存的理智……

　該死！你在乾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於是立刻轉臉凝笑，現在才明白靜常說的那句“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含義。

　“人家喜歡治病前有洗澡習慣的醫生。喏，衛生間在那邊！”聲音酥麻得讓我自己都想吐。

　他若有所思，然後彎嘴揚起邪惡一笑，順著我指的方向走去。關門前還不忘對我丟下一句:“寶貝等我，我一定會讓你藥到病除。”

　看著浴室的門關上，我才快步走進房間，將一件半透明的低領絲織黑色睡衣換上。

　一邊慶幸著，一邊心痛著，將房間的擺設一一弄得凌亂不堪……

　慶幸著，

　終於可以如願地騙到他……

　心痛著，

　我們會不會真的不再有交集了?

　“叮咚……叮咚……”

　果然當一切整頓就緒，門鈴響了。

　收拾好所有的情緒，我走到門後，握著門把的手微微顫抖著。

　深吸一口氣，吐出……在深吸一口，再吐出……

　打開門，我故作慵懶的靠在門邊。

　但面前的這張臉上浮現的疲憊還是深深刺痛了我，難道他也是一夜無眠麽?難道他……

　“跟我走！”他打斷我的思緒，不理會我的錯愕和審視，伸手拽住我就往門外走。

　指尖溫暖的碰觸讓我渾身一顫，即便這樣他也不會拋棄我麽?即便這樣他也不在乎麽?即便……

　心，好難受！

　如果不是……

　如果早認識……

　如果在那晚之前……

　“放手！”掙開他堅定溫暖的大手。“不然我告你騷擾。”

　“對不起，我應該相信你的。是我太粗心，以後再也不會了。我們一起逃吧！誰也不要丟下誰好嗎?”

　心，顫抖著，即便這樣他也能明白我的心麽?即便這樣他也選擇相信我麽?

　這是他嗎?是我認識冷靜的謝懷遠嗎?是那個酒吧裡那個事不關己的寒潭嗎?

　“哈哈……誰也不要丟下誰?哈哈……”我仰天大笑，我怕不這樣眼淚會出賣了自己。“可惜，我一定會丟下你的！你走吧！”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什麽各取所需，什麽一舉兩得都他媽狗屁。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我們走！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讓我們解釋了！”

　即便是這樣他都明白我的心！即便這樣他都選擇相信我！多麽可愛的男人！

　被他溫暖的大手握著我有瞬間的沉淪，多想就這樣和你一起走……多想多想……

　恍然間才發覺自己已不知不覺跟著他走了數步。“放手！放手啊你！”我拚命地掙脫他。

　不能跟他走，不能跟他走，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不可以被他打動，要堅持住，堅持住……

　曾經一度漠然的臉竟有微微的錯愕……

　“你太高估自己了！”故作瀟灑地轉身回屋……

　走吧！求求你！求求你……

　但身後很快就有了跟上的強烈的存在感，這只是加深了我的疼痛，加重了我承載的負荷，壓得我更無法呼吸……

　即便是這樣了，他還是不願放棄?！

　“寶貝，誰啊?”一個聲音打破了原本詭異靜謐的氣氛。

　我微微一愣，隨即緩過神。

　他一身浴巾松垮地裹著就出來了。勾了勾嘴角，呵！愛偷腥的男人！想必是等不急了。不過總算出來的是時候！

　我立即像一條軟蛇般附上他，軟綿綿道:“沒事，就是來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誰啊?”他一臉憤怒，順著我進來的方向瞄向門外。本滿臉的不悅在對上懷遠冰冷的目光後竟直直縮減了一半。

　呵！果然是只會偷腥的男人！

　還不等我們反應過來，“哎喲”一聲已響起……

　“救命啊！救命啊！啊……殺……人……了……救……啊……”男人早已被**地打倒在地上，身上的浴巾正好遮住他那肮髒的部位。我一直都在懷疑這條浴巾停留的位置是不是懷遠故意的。男人淒慘的叫聲起到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反而讓懷遠的手下得更重更響……

　知道呐喊是無意的掙扎後，他的盼頭開始轉向了我，對著我大吼:“快、快報警……這、啊……這是……個瘋子……”可他不知道這會比他做著垂死掙扎的呐喊時離死亡來得更近！

　我站著沒動，

　“臭……婊子！快點……給我報警……臭啊……”

　悠然地靠上牆壁，我扭頭看向窗外。這樣的男人受點教訓算是罪有陰德。

　不一會兒，男人終於懂得從憤憤的謾罵中他只能得到更大的痛苦時停止了……繼而帶著濃重的哭腔開始了他連連求饒的本能。

　揚了揚嘴角，這就是愛吃腥的男人！

　看來也差不多了。“你打夠了嗎?不夠的話我可以再找幾個來?”我漠然道。

　希望他能死心地離開，而躺在地下的男人則能得到應有的教訓。

　可是我錯了，他似乎沒有罷手的意思，一拳接一拳不停地落下……

　難道我錯了?低估了他愛我的程度?低估了男人……

　才發覺躺在地上的男人竟只剩微弱的呼吸聲，我慌了。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住手！不要再打了！你會他會死的！你……”會坐牢的！知不知道！我不要你這樣！

　他像一頭髮怒的獅子般，瘋狂的咆哮著、揮舞著……聽不進去任何聲音……

　地上的男人不斷抽蓄著……

　“不要打了！不再要打了！你要打打我，打我！”我驚慌地上前拉住懷遠瘋狂砸向他的手。

　我不要你有事，我不要你因為我而殺人！我更不要看到你這樣的表情……

　手中傳來的觸覺讓我心一怔。他指尖的溫度是冰涼的！

　他，停住……

　我的世界仿佛也同他一樣，停止了轉動……

　滿室濃密的、稠烈的硝煙，驟然散去……

　即使看見的是他的側面，即使看見的是被光線遮擋住的面龐，即使……

　但我還是看見了他臉上的那憂鬱、那痛楚、那憤怒、那孤寂、那心酸……

　無意識伸出的想幫他撫平傷痛的手，赫然被一隻大手無情地擋在半空……

　心，突地一緊。

　他……

　難道……

　喉嚨處像是被一塊東西卡住……

　……

　沒有一句多余的語言，沒有絲毫留戀的眼神，沒有片刻奢侈的停留……

　他，走了……

　絕然、傲立……

　心，破碎……

　蒼涼、寂寞……

　我真的失去他了?！

　……

　*#*#*#*#*#*#*#*#*

　“武爺，那麻煩你了。”

　“呵呵！好說好說，你肯來求我也是我秦某人的榮幸啊，哈哈……況且對那天有人存心來砸場子，我也是耿耿於懷苦於沒機會補償你啊！”武爺大笑著坐在沙發上，手還是駐著那根放在雙腿中央的紅褐色拐杖，還是那件米黃色短袖唐服。鑲鑽的眼鏡後是還是那雙精銳的眼，嘴角還是始終噙著微笑，給人的感覺卻沒有了第一次的陰森，反而有種親切感。

　“那我就先謝謝武爺了。”我誠心道謝。

　“嗯……不知道你想什麽時候要結果呢?”

　“越快越好！”我脫口而出。

　“這麽急?哈哈……還沒看過你為什麽事這麽上心呢！”他大笑著，“哈哈……放心吧，我一定幫你把那個人給查出來。”

　“好，武爺的情有機會我一定報答，只要你吩咐一聲。”

　“那你呢?”他眼眸睽地一緊，沉呢道。

　“啊?”我愕然。難道武爺他……

　“不是說我吩咐一聲就可以嗎?”武爺眯著眼饒有興趣地打量起我。

　“武、武爺！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哈哈……”他驀地大笑起來，“沒事了！沒事了！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

　聽到了他的笑聲，提到嗓子口的心終於落下。“好。”

　“你為什麽不去找偵探社?反而……”

　偵探社?我又豈會沒想過。懷遠接觸的是道上有來頭的人，若要偵探社去打聽難免困難，況且弄得不好懷遠的母親會有危險。雖然她不值得我關心，但她畢竟是懷遠的母親，我不能讓他連最後的一個親人都失去！

　“我相信武爺你！”這個答案應該受用吧?

　“哈哈……我喜歡也欣賞聰明的女人！”

　“武爺過獎了。”

　“哈哈……過沒過獎只有你知我知啊！”他意有深思地看了我一眼笑道:“走吧，我車就在外面，送你一程。”

　“不用了，謝謝武爺的好意，我自己可以回去。”我委婉笑答。雖然武爺給人的感覺沒有以前那般陰森、險惡，但還是讓人難以捉摸。所以還是少接觸為好。

　“哈哈……我從來不讓自己欣賞的女人獨自回去。”

　“……”

　跟在武爺身後出來，穿過酒吧時我還是習慣性地掃視那個座位。不期然對上的眼讓我如同觸電般無法思考，木然地向前走著。

　奇怪的是這次他給我的感覺與以往有所不同。他像是做賊般故意將自己隱藏起來。

　是不想讓我看到嗎?那來這乾嗎?想看我的私生活是否真的**?

　那我該如你所願的不是麽?

　是不想被我認出?那為什麽不乾脆換一個位置?想讓我自責嗎?

　那你終於如願了，我的心很痛很痛、很內疚……

　還是不想讓別人看到嗎?那以前怎麽不是?想……

　……

　“尹小姐?！”司機看我呆愣半晌，不禁附在我耳旁小聲提醒。

　然後我看見了一雙同上次站在門口一樣，充滿憤怒的猶如獵物般豹子的眼，隱含殺氣……

　可這次他沒動一下，甚至刻意把頭壓低了許多……

　呵！把頭壓下……呵……冷酷得如嗜血的他竟然會在此時將頭壓下……

　心，盡管痛，但我還是笑了。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這不就是我期待的嗎?

　肩上突然的力道讓我愕然。一雙大手擁住了我……

　“走吧！”武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沒有掙扎……第一次任憑一個不愛的男人擁住……

　……

　外面的夜很寒、很澀。沒有室內的溫暖、沒有室內的喧囂、沒有室內的歌舞升平，只有蕭條、孤寂……

　望著司機幫我打開車門，我緩緩走近。心，一點點期待著。 期待著……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出現什麽，我更不知道自己隱約的期待意味著什麽，但是我知道我想見他……很想很想……

　上車霎那前，我終究敵不過內心的哭泣，回頭了……

　那裡，只有一扇門……緊閉的……

　如同他的心麽?

　不再打開?

　永遠?

　我呢?也該鎖了麽?

　***

　可是我不知道，當我帶著那顆傷痛的心絕望地鑽進車內的那一刻，一個黑色隱秘的身影正在想方設法地靠近，但他卻不得不屈服於自己的命運……放棄追逐……

　我更不知道，那刻我毅然離去的身影會阻止了他在以後路途中前行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