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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莫能棄》六十七新生(結局)
自從謝審言那聲嗯後,人間成為天堂。

 其實,謝審言那夜出聲後,他還昏迷了五天。在這五天中,有時他會嗯一聲,但我卻覺得他已經好了!

 我曾在網上讀過一個女性寫她和她父親照顧她癌症晚期的母親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說,每天早上,他們感激涕零地看著她醒來,每天晚上,提心吊膽地看著她睡去。我沒有提心吊膽,我只有感激涕零。

 每天一醒來,看到謝審言躺在我身邊,我就笑容滿面,自然在枕邊對他說些親密的話,然後去吻他。他如果在我吻上他的時候,微張開些嘴唇或舌頭輕動一下。我就受寵若驚般歡喜。哥哥不許我碰謝審言除了臉和手之外的任何地方,我隻好對這兩個地方進行全面的照看。

 照入屋中的陽光是這麽明快,夾著初夏清晨的爽意。窗外的風景,變得像一幅畫面,藍天,綠色的樹木,遠處掩映的屋宇。

 起來,杏花照料我洗漱完畢,吃了早飯,哥哥和冬兒就會來看護謝審言,我排在冬兒後面,只能是個二等護士。哥哥給謝審言喂藥扎針。我們會一起吃午飯。張神醫會在下午來親自給謝審言料理外傷。哥哥告訴我,對於外傷,張神醫一般都是用薄刃割去腐肉,再用絲線縫合,她的膏藥生肌續膚,世間獨有。我沒敢問她怎麽給謝審言治的傷,怕我自己受不了。

 我們等張神醫離開,才讓人去請謝禦史來。他來了,看看謝審言,自然又要罵我。大家現在覺得謝審言快脫險了,就不再給他添磚加瓦。他一個人罵一通,有些無聊,終會離開。每次他走了,我們都一置認為,謝審言的臉色就好一些。

 我在晚餐前,會抽一點時間去看看孩子們,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好長時間沒見我,看到我都又蹦又跳,一個個要背要抱。想到如果謝審言真的去了,謝禦史不可能讓我帶這些孩子們,我看著他們就覺得格外可愛,都是我抱過喂過的孩子們哪!

 哥哥是全天的看護,不讓我動謝審言。一直到晚上哥哥走後,熄了燈,才是我和謝審言的單獨相處的快樂時光。我好像回到了我們在路上的日子,他不說話,我在一個勁地講話。我拉著他的手,對在夜中他的臉,講我的想法和過去的瑣事。

 謝審言醒來時,我們都毫不意外,張神醫已經說了這是早晚的事。當時哥哥正要給他喂藥,把他半扶起來,他睜了眼睛。哥哥手裡的碗一哆嗦,藥灑出了一些。哥哥叫道:“審言醒了!妹妹!審言醒了!”聲音很大,而我就在謝審言的另一邊拉著他的手。

 謝審言先看著哥哥,哥哥一個勁兒對他點頭致意,謝審言閉了下眼睛,他又睜眼,轉了眼睛看見了我。我心中欣喜,隻對著他傻笑。他看著我,嘴唇微動,可沒說出話來。我使勁握著他的手,輕聲說:“審言,你真好!”

 哥哥接著說:“審言!我妹妹嫁給你了,你要照顧她一輩子!不能讓她受委屈!”

 謝審言又眨了一下眼睛,看著藥碗,哥哥忙說:“好,快喝藥吧。”

 那天下午,謝禦史來,他並不知道謝審言早上醒來過,謝審言在睡著。謝禦史剛剛對我說了一句:“你既然克他就該離他遠些……”謝審言突然睜眼,看了謝禦史一眼。我從沒有想象過謝審言作為一個新起的朝臣會有怎樣的心機和謀略,從沒有想象過他如此年輕,怎麽能與眾多大臣人員成功周旋,但那一眼中,我看到了他的深沉和嚴厲。謝禦史一下子停了話語,支吾道:“你,醒了?”謝審言閉了眼睛。謝禦史沒再開口,屋中靜靜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謝禦史起身走了,他顯得格外蒼老。

 後面的一個來月,謝審言除了嗯外,沒說一句話。張神醫說是因為他胸部受創,懶得說話。但他一天天地好了,臉色有了生氣。

 他每天除了藥外,其實吃得很少。一碗粥或湯都要吃半個小時以上,我得說很多好話,他才咽一口。我總把他的碗浸在熱水裡,一會兒一換水,這樣他吃到後來,還能吃熱的。用錢眼的話來說,謝審言吃的是一杓一塊金子。每天燕窩熬成的粥再配了各種精貴的補品,號稱用百年參王燉出的雞湯,用靈芝煨出的鴿子湯,冬蟲夏草煮的鴨子湯……沒有一天少一樣讓錢眼看著就心肝兒顫的東西。用的銀兩是冬兒的製藥廠的盈利。錢眼背著謝審言對我說他們怎麽大賺其錢,接著就感歎用在謝審言身上至少是肥水流了自己的田,沒虧什麽。只是冬兒買那些東西時隻挑最貴的買,說什麽最貴的才是最好的,一派大小姐的作風,還當場就說要定了,結果他根本砍不下價錢,有時甚至要與別人競價,讓他每每都痛苦

 謝審言能側躺著了。一天夜晚,當我正對著他時,他努力了半天,終於說了第一句話:“你,別,擔心。”微弱緩慢,幾乎聽不見,可我感到了想大哭的快樂,忙回答道:“怎麽可能?我會擔一輩子心的。”他半睜著的眼睛,在黑暗裡,如隱晦的星光,我久久地看著他,覺得是在我的美夢裡。他好像運了半天氣,才又輕輕說出第二句話來:“抱抱。”哥哥對我天天的指示就是“別碰審言”,我猶疑了半天,說道:“如果你疼,一定出聲。”他閉了下眼睛。我極輕極慢地把手臂從他的頸部穿過去,仔細聽他的呼吸,如稍有變化,我就停下。等我終於把手臂都審了過去,我出了一身汗。我彎了手臂,不敢碰他的肩膀和後背,就輕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另一隻手搭過去。我深歎了一聲,吻上了他唇,他的身體輕倚在我的懷抱裡。

 人世間,竟有這樣的滿足,這樣的欣慰!能擁他在我懷中,能吻他在我唇上。他的呼吸如鵝絨般輕軟,撩撥得我的心又痛又甜。他帶著濃烈藥味的氣息,讓我如癡如狂,想把他深深地吸入,藏在我的胸中。他的每一次呼吸,他的每一寸依偎,他的每一刻相伴……都是如此可貴,讓我如履薄冰般小心珍惜。

 那夜之後,我每夜都會抱著謝審言,他會在我的吻中入睡。白天,有時要喂他吃的喝的時候,我也抱他在懷中。

 他的話極少,每天大多時間都在睡著。可他也許在謝禦史進門前還醒著,謝禦史一進來,他就閉了眼睛,不開口。自從他那一眼後,謝禦史就再沒有對我說過壞話,每次來只是沉默地看著謝審言。我們誰都不講話,所以每次謝禦史來的那半個小時左右時間,是最難熬的。後來,哥哥杏花他們都會躲出去,屋裡就剩我和謝氏父子。幸虧我有那兩天不說話的修煉,不然我也得出去。

 再一個來月,謝審言的傷口都合攏了,只是虛弱得起不來床。張神醫說她要回家了,補養身體教人走路這種容易的事讓她那個笨蛋師侄乾就行了。這兩個月來,她每天隻來看一次謝審言,余下的時間都在京城行醫。她說難得到一個新的地方,可以看看多種病患。李伯自然陪著她出去,錢眼談起他們來,眼神詭秘。

 張神醫走的前一天,爹說要設宴告別,被她冷然拒絕,說俗不可耐。幸虧哥哥讓錢眼滿世界重金尋得了一本華佗所著的“青囊經”送給了她,她才哼了一聲接受了。她最後來看謝審言時,我主動出去了。她出了門,我知道她次日早上要離開,就攔住她,向她深施了一禮,敬謝她救了謝審言的性命。她漠然地看著我說:“他自己想活下來。”她停住,有一會兒,斷續地說:“我……你問你那個笨蛋哥哥吧!”我知道她在說什麽,忙又拜謝了她。她打量著我,歎了一聲說:“你的確是讓他放不下!”我怎麽了?可我不敢說什麽,趕快又躬了身。她說道:“行了!”硬邦邦地走了。

 李伯那晚來向我和謝審言辭行,說他將隨張神醫離開。他自從我那次被太后打了就向我爹要求脫了仆役之籍,另辦了戶籍,與我家沒了瓜葛。後來他沒去尋仇,就還在我家留了下來。現在他說有錢眼父子在,他不擔心我家的安危了。爹對他說我們家就是他的家,他說他會常回來看看,他也舍不下我們。

 我含淚謝了他,謝審言也在床上致謝,可李伯到了床邊,拉了謝審言的手,好久不說話。最後是謝審言輕聲說:“李伯,我沒有,怪過你。”這簡直成了他的口頭禪了,他曾經怪過誰?下面他大概要說“只有感激”了。果然,謝審言又說:“你照顧我了那麽久,我……”李伯打斷了他,還是說了:“我對不住你。”接著他站起來,對我一禮說:“夫人,請多保重。”我也回了禮,李伯走出門去。

 回味著李伯對我的稱呼,我微笑著坐在謝審言身邊。他眉梢微挑了一下,握了我的手輕聲說:“夫人?”我笑出聲,湊到他的臉邊說:“老爺?”說完我齜牙咧嘴,像咬了口辣椒。他似乎笑了一下,又說:“娘子?”我貼了他的臉說:“夫君。”這還差不多!他歎息著低聲說:“歡語。”我把唇覆上他的唇說:“審言。”

 哥哥被他的師叔千笨蛋萬笨蛋罵得十分縮頭縮腦,他師叔走了,他才恢復了當世名醫的沉穩做派。除了給謝審言扎針,他和我開始每天扶謝審言走路,我簡直心疼死。謝審言的腿部肌肉萎縮了,走得十分痛苦艱難,一步就停半天,出的汗從他額頭上滴下來,在地上畫出一條線。

 皇上時常派人來探望謝審言,也常命禦醫來診病送藥。刑部奉旨徹查此案,賈成章在獄中大鳴冤枉,說他的兒子患病癲狂,有史可察,況且,董家小姐以前對他的兒子有過毆打結下了仇恨。他的兒子得知婚訊,憤恨失常,本隻想要董家小姐性命,有人證說他的確是等著謝審言離開才下的手,所以對謝審言的刺殺是沒有預謀的,不存在陰謀詭計。賈成章說毫不知曉他兒子的行徑,現在謝審言幸存了下來,可他的兒子已經喪命,他隻該領教子失責之過,不該承擔他兒子的罪行,求皇上明察。太后也為他求情,說他為官這麽多年,不曾有過失職,不該因家事涉及他的仕途。皇上最終隻以治家不嚴、禍及他人之由,降了他兩級官位。

 一天,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劉公公前來,要求單獨會見謝審言。我們都在外面等候著,送他出了府後,大家聚到了我們的屋中,算是個小的家庭會議。

 謝審言倚著床頭坐著,臉色疲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他,他半合著眼睛,誰也不看。

 還是爹首先出言:“審言,皇上定是派劉公公來看你恢復得如何,按你此時的境況,的確能以身體不佳為由請退官位。”

 謝禦史說話:“不可!為人臣子,當效力至死!”

 哥哥開口:“審言,你需要時間修養,不能過於操勞。”

 謝審言不抬眼睛,輕聲說話,他原來就聲音沙啞,現在沒了底氣,就更小聲,大家都不敢出氣聽著他:“我對劉公公說,商部方成雛形,我不會半途而廢。”他喘了口氣又說:“況且,那賈成章失其獨子,日後不會乾休……”

 謝禦史說道:“正是!你該回謝府居住,應為上朝做準備……”

 哥哥憂慮道:“可是審言,你的身體……”

 謝審言接著說:“我日後常住董府。”

 謝禦史皺眉:“為何?!”大家都靜靜的。

 謝審言答非所問地說:“我將留下一紙休書,我若死去,歡語立回董家……”

 我忙說:“不許提死字!”大家都附和:“審言,不能如此信口!”

 我接著道:“你若敢寫休書,就是你存了離意,你要我擔心……”我也不敢說那個字了。

 爹出聲:“審言不可寫下休書,我小女嫁給了你,你就要與她白頭偕老!”

 謝禦史道:“這與你是否回府有何相乾?”大家又不說話了。

 謝審言淡淡地說:“我不想回去。”

 謝禦史氣急:“什麽叫‘不想’,你常住嶽家,成何體統!”

 謝審言臉不變色:“不成體統,又如何?”

 爹趕快說:“這裡有犬子照料,十分方便,謝大人暫且讓審言住我府。”

 謝禦史回答:“怎麽能……”

 謝審言輕聲說:“我雖想返朝,但的確也感力不從心……”謝禦史安靜了。

 看謝禦史不說話了,謝審言才繼續:“要一位世情練達、知人深淺者,做我的助手,代我與眾多人士應酬,執行種種方案……”他上氣不接下氣了。

 大家齊刷刷地看向錢眼,錢眼立刻聚精會神地看著地上。謝審言靜靜地等著,特別耐心的樣子。

 好久,錢眼才歎息道:“我這個管家剛剛高興了兩年,掙了幾個銀子,那個藥廠,更是興旺……”

 謝審言還是半合著眼睛,低聲說:“薪奉只是中等,但商部才創,百廢待興,日後必有成就。”

 錢眼想了想:“最好有年終分紅獎勵,與商部盈利相關。商部是國家豐盈之所。”

 謝審言點了一下頭。

 錢眼依然看著地上,又歎:“我為人懶散無束,最怕上了朝,一語不當,被皇上怪罪……”

 謝審言回答:“不必上朝面君,但要接見所有來訪之賓。”

 錢眼微搖頭:“我曾經說我不想成仙得道,隻想在人間討價收帳……”

 謝審言答道:“商部要收取巨額稅款,撥放大筆資金……”

 錢眼沉吟:“我是太傅府中的大管家,受人尊敬。我不願被約束……”

 謝審言百無聊賴:“位置必然顯要,隻向我應答,有我的部分權益,但要為我分擔職責。”

 錢眼以手支頜,故作憂慮:“仕途險惡,風雲不測……”

 謝審言睜眼看向錢眼,慢慢地說:“同進共退,護佑彼此。”他的眼睛晶亮如漆,錢眼的賊眼也十分奪目。兩個眼光撞上,半斤八兩。

 對視完畢,謝審言又是副累得半死的樣子。錢眼眨眼悲歎:“知音!我如此辛苦!為了你們家操了這麽多心,現在要為國家操心!我圖個什麽啊!”

 謝禦史十分憤怒:“豈不聞,王道天下,君為父,民為子,子以父先……”

 錢眼舉手:“別說了別說了!我聽不懂!我剛做了筆賠本兒的生意,正在傷心。”

 我說:“錢眼,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有什麽傷心?!”

 錢眼小賊眼一瞪:“知音!誰想當官兒?我只是為了人家才答應了,又幫了人家一次!你還不謝謝我?”

 我笑:“說謝謝還不容易,謝謝你!”

 錢眼一下凝眉,悶然道:“我怎麽覺得又賠本兒了?”

 麗娘歎息:“我剛輕松了兩天,就又得忙了!”

 哥哥也悲歎:“我怎能再去討帳?!”

 錢眼一指謝審言:“問他!”

 謝審言閉了眼睛不睬。

 冬兒說道:“那位媒婆張嫂,不知你們是否還記得?”

 我笑道:“當然,十分精明的樣子,還很聰明,不然為何讓你給哥哥去研墨?”

 冬兒輕歎道:“她說那時她看出了謝公子,姑爺,沒有娶我之意,見我出言幫助你的哥哥,就想撮合我們兩個人。她自己嫁了一個浪蕩子,酗酒後還常打她。她說若她保的媒中有不幸的夫妻,她死不瞑目。”

 麗娘說道:“這樣好的心腸。”

 冬兒又說道:“她非常能乾,只是,賈家發現了是她給我牽的線,讓官府把她捉去,她受了刑,供出了我們。她的丈夫在她入獄後就休了她。姑爺救了我,她也出了獄,我父母收留了她,在那裡幫忙。但管家陳德十分能乾,她其實可以來這裡。她在外面多有往來,為人老練,完全可以為夫君管理帳務和采買談價。”

 哥哥忙道:“來吧來吧,能乾就行!”

 爹輕歎一聲:“審言要休息,就如此行事吧。謝大人,我讓人為你準備了一處院落,你可住下,也省得日日車馬。”

 謝禦史用鼻子出氣道:“你不過是幸災樂禍!”自己站起來走了。

 他們走了,謝審言馬上躺倒,睡著了。看著他枯瘦的面容,我想他還需要長時間的恢復,日後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操勞。有錢眼輔助,讓我稍覺寬心。可當天晚上,方掌了燈,錢眼就鬼鬼祟祟地來了。他一進門就一副心虛的樣子,坐在椅子上支支吾吾,謝審言坐在床上看著他,就是不說話。

 錢眼終於歎息:“我對我的爹說了,他不同意。”我剛要開口抗議,但想到這是他們倆個之間的事,就沒出聲。謝審言根本不接茬,等著錢眼解釋。

 錢眼再歎:“我爹說我如果輕入仕途,如此被迅速提拔,一步登天,對我的福氣有損。”謝審言開始閉目養神,我有些奇怪,錢眼不是言出無信的人。

 錢眼搖頭歎:“我爹說他本來就誤了你,你以德報怨,他的福氣也危險了。”謝審言沒動靜。

 錢眼又歎:“我爹還說,你這副病病歪歪的樣子,對我沒什麽保護作用。”我更奇怪,這簡直不像錢眼的話了。

 錢眼看謝審言,低聲說:“你就不能挽留我一下?”

 謝審言不睜眼睛說:“你想要我幹什麽?說吧。”

 錢眼看了我一下說:“知音,人家比你難對付啊。”我知道此時不能插嘴。

 錢眼一垂頭:“我爹說了,你雖學過些劍術,只是皮毛,實在並非什麽真正武藝。你要向他學習修煉內功,以健體強身,好長命百歲,這樣才能在官場上為我遮風擋雨,讓我能賺著錢還不必擔心你哪天一頭病倒,我得給你收拾殘局,結果成眾矢之的,不能……”

 謝審言輕聲打斷:“不學!”我知道他覺得錢眼的爹是想還他的人情,不願如此交換。

 錢眼忙道:“慢慢談慢慢談,不能一棒子就……”我皺眉,錢眼改口:“不能一口價是不是?”

 謝審言不說話。

 錢眼歎氣:“其實我爹早就想讓你跟他學,但是你這麽大的能人,我爹不好意思問你,就怕你說不學,可看看!你還真看不起他!就像他原來怕的似的

 見謝審言不搭理他,錢眼一咬牙:“我雖不是個才子重臣,但我不用操心哪天我走了,我爹對我媳婦不好……”

 我出聲:“錢眼!”

 錢眼翻了下白眼,繼續說道:“知音是天字第一號的沒用之人,嫁個人還把自己嫁到……”

 我又叫:“錢眼!”

 錢眼不為我所阻,看著謝審言冷笑著:“夫君哪裡有那麽好當的?我比你結婚早兩年,可以告訴你,這其中有許多責任!我不僅要為我的娘子現在著想,我還得想著幾十年後,我不能把她留在後面受苦,更別說先走一步,讓她受幾十年的氣……”

 謝審言長歎了一聲,睜了眼睛,錢眼笑了:“其實你就當是為了知音才這麽委屈了自己,折了你的清高傲氣,但你因此省了我們知音在你們家洗上三十年馬桶,你還是忍了吧!”

 半天,謝審言輕點了下頭,錢眼神秘地說:“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爹和你我娘子知,就不能再讓別人知了。”謝審言又微點了頭。

 錢眼眉開眼笑地起身,大出一口氣說道:“明日四更天我來找你。”他轉身看著我,得意非凡:“知音,人家心裡又不舒服了,你開導開導他!”說完,幾乎是搖頭晃腦地走了出去。

 我笑著坐在謝審言身前,他的臉色十分不快,我抱了他,給他撫摸後背,輕聲說:“我也曾被那個家夥打敗過,沒事,日後咱們合起夥來,早晚能收拾了他!”

 謝審言在我耳邊喃喃道:“他欺負人……”

 我點頭:“對!他是敲詐勒索、強加於人!誰也不願意欠人的情!本來你讓他幫你,就已經過意不去了,他竟然又加了一層!日後……”

 謝審言出聲歎氣,我抱他更緊:“沒關系,來日方長,以後,咱們使勁還,讓他們也過意不去!”

 謝審言低聲說:“談何容易……”

 我繼續鼓勵:“肯定行,咱們要積極地看問題……”

 次日天還黑著,錢眼就來了,把謝審言背著去見他的爹。他背了謝審言十來天,就攙扶著他走了。又半個月多後,謝審言就能自己走著去了。漸漸地,謝審言看著是精神了好多,說話能說好幾句,常睜眼看人,不像以前總是一副瞌睡的樣子。

 謝禦史雖然嘴上說不願意,可在我府住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和那個老仆人每天都來看謝審言,他們還是不多說話,但謝禦史的臉色似乎不像以前那麽恨怨交加。他有時會在我那些孩子們附近坐很久,看著孩子們笑鬧玩耍。我覺得他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孤獨的老人。大家對他都是敬而遠之,只有管家張嫂常去問他所需,給他安排生活。

 謝審言自傷後就十分怕冷,雖是夏天,但他經常手腳冰冷,晚上要蓋上棉被。哥哥說他氣虛血虧,調養和練功一段時間就會好。現在就多曬太陽。

 於是我每天午餐後,就讓謝審言半躺在外面的長椅上,讓他給蓋了薄被,陽光正好能曬到他的半身。我常坐在他身後抱著他,和他聊天,有時把書放在他胸前,看幾頁書。大概是因為早上起得太早,他很容易就疲倦,每每在我懷中睡去。

 大家看見我們這麽親昵,多遠遠回避,可有時還會有意外。有一次,幾個孩子從遠處跑過,言言掙脫了蓮蕊跑到了我的面前。他嚴肅地看著我懷中睡著的謝審言,開口問:“娘,這是誰?”我輕聲說:“噓,這是爹。”言言皺眉:“娘乾嗎抱著他?”我說道:“爹累了,娘就得抱抱。”言言說道:“我也累了。”我忙道:“娘先抱爹,下午去看言言時,再抱言言。”言言沉思:“等日後我長大了,成了爹,娘就先抱我!”謝審言突然咳起來,我忙說:“言言快去玩!別把爹吵醒了!”言言不高興地走了。謝審言輕歎了一聲說:“你當初抱了他那麽長時間,我都沒說什麽……”我笑起來。

 許多次,抱著安睡中的謝審言,聽著他細微綿長的呼吸,四外長鳴不斷的蟬聲,遠處風過樹葉的嘩嘩聲……我會想起我們走過的這一程。那所有的迷茫和了悟,所有的分離和相聚,所有的離別和回歸,都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那最脆弱的地方恰是愛的最難舍的掛牽,從一開始就陪在身邊的關照,到生死存亡之際返身相顧的掂念……

 如果人愛到深處,能愛所有的弱點,那麽如果真有宏大的愛,一定是愛人們所有的光明也包容了人們所有的陰暗。

 恍然間,四外的景色美不勝收,天地彌漫著可以觸摸的溫情,讓我想起我的父母雙親,他們對我的無邊寵愛,對我沒有索取的給予, 對我沒有評價的接受……那位與我相處了二十年的夥伴,他和我的那些歡笑無邪的兒時嬉戲,那些相顧羞澀的少年少女的情意……我在這裡的親人們,我的朋友們,我的孩子們……

 面對著小小的庭院,搖曳在小徑上的樹影,逆光而飛的蠅蟲,那些往日糾纏了我思緒的悲歡都變得淺淡,像一杯多次過水的清茶,已經品過了滋味。

 那切齒過的人和事被濾去仇恨,隻余憐憫。那個對謝審言下了毒手的小姐,她看著自己的所愛被自己折磨死去,這該是多麽深沉的悲痛。那個瘋狂了的賈功唯,他應是這世上唯一真正愛那位小姐的人。他看到了她眼裡的神采,他欣賞她的火爆,他喜歡了她的弱點。他對自己的相貌和本質必是充滿自卑,可還是用盡伎倆,想得到自己看上的人……

 回看往事,竟都是無足輕重。可就是這世上的一切都是塵歸於塵,土歸於土的枉然,我也已經得到了那可以貫穿我的生命伴隨我靈魂的愛。它宛若一葉扁舟,載我泛彼飄搖。滔滔莫測,蕩漾依舊,但我卻能安立於風浪之上,攜手那護我一生的人,看雲生於水,日落天邊……

 夏日午後,我在長久的端坐中,感到自己已經平靜地融入了我周圍的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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