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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莫能棄》四十七短途
我們走回去,會合了杏花和李伯,在廟中與和尚用了些齋飯。然後我們在廟門口等著,謝審言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自從謝審言說他要和我結婚,我們接了吻,我從心裡感到說不出的愉快。站在門口,我看著他一身粗布白衣,緩步從廟後走過來,面容俊秀,氣質清雅,肩背書箱,挎著他的劍,手提著個帶面紗的鬥笠。一時間,我以前讀過的那些書劍江湖的偶像們,都成了他的模樣。

 他向送出來的和尚道謝告別,然後把書箱縛在那匹運來米面的馬的鞍後,戴上鬥笠,上了馬,與我們一同離開了那個廟宇。

 騎出了山腳,路面平坦,謝審言頭戴著鬥笠騎在我的旁邊,杏花和李伯騎在我們的後面,恍惚中,我似乎回到了我們那次遠途。我全身活力,笑著說:“我得讓轉轉隨意跑跑,你們別跟著!”說完我松了韁繩,轉轉原來還無精打采的樣子,韁繩一松,它立刻精神百倍,眼睛瞪圓了,耳朵都支愣起來,馬上撒腿斜著跑起圈圈來。我已不是以前的那個笨蛋,現在能手握著韁繩,任它隨意地跑,不再心驚。我看著眼前風景成了印象派的畫面,天空的雲朵拉成了一條條白綾,不禁哈哈大笑。

 無論轉轉怎麽跑,謝審言的馬總是跟在我後面。我看轉轉跑得差不多了,就拉緊了韁繩,讓它慢下來,然後掉了馬頭,向遠處的李伯和杏花那邊緩緩騎去。謝審言騎到了我身邊,我看著他笑道:“我不是說別跟著了嗎?”他說道:“沒聽見。”我哈哈笑:“那下回我得喊才行?”他淡淡地說:“那也聽不見!”我又笑:“你跟誰學的這麽說話。”他馬上說:“跟你!”我好奇地看他,他說話和以前明顯不同了,隨便任性,帶著孩子氣。我搖頭說:“那一路,你不說話,多可惜。”他在面紗後面說:“我們還會走很長的路,我會說很多話。”他停了一下,又賭氣似地說:“比錢眼和你說的要多得多!”我又咯咯笑出聲。

 一路上,我的情緒十分亢奮,快活激動,使勁和他說笑談天。

 我說:“那個姓孔的老頭,說的什麽十五什麽來著?”

 他唱念道:“吾,十有五,而志於學……”

 我說:“這就是我有十五兩銀子,就可以上學。”

 他輕語:“三十而立……”

 我:“三十兩銀子,可以站著聽。”

 他微歎:“四十而不惑。”

 我:“四十兩銀子老師保證什麽都給我講明白,沒問題。”

 他輕聲:“五十而知天命。”

 我:“五十兩銀子,知道天子的命題,寫出文章可以當官。”

 他停了一下:“六十而耳順。”

 我:“六十兩銀子,我可以聽得舒舒服服的,老師不罵我。”

 他又道:“七十而隨心所欲?”

 我:“七十兩銀子,我愛幹嘛幹嘛,倒地打滾,沒人管我了。”

 他低聲說:“不逾矩?”

 我堅持到底:“保證沒錯!”

 他似乎又歎了聲,問道:“這就是你那十六年讀書所學?”

 我嚇得搖手:“不是不是,都是平時的胡言亂語。話說我還是學商科的,一堆金融計算之類,大多都忘光了。”

 他說道:“你那時和……所言,就是你學過的東西吧。”

 我談性大發,點頭道:“是啊,重商興商,千百年的教訓哪。中國自古講的是重農輕商,古老的文明之中含著一種超越了物質財富的清高和灑脫。但是我們那裡,百年前,比我們更先進更強大的國家打破了我們的安寧。其實歷史上,周邊的民族不知多少次戰勝了中原的漢族,改朝換代後,都被孔孟之道同化,繼續了相似的政策和文化。可百年前的那次失敗,不僅破壞了和平,也衝破了我們兩千年所珍視的文明道德理念。就好像一個自以為富誇天下的貴族一日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坐擁的黃金白銀都成了糞土……”我剛要說一夜之間淪為乞丐,忙停住,他就曾經歷過這樣的慘變,風華正茂的才子,一日成奴,落在了毒手裡……

 他等了一會兒,說道:“你可以接著講,我沒事。”

 我輕吸氣,他是如此敏感!我忙道:“那時節,國家風雨飄搖,有人描述為‘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僅僅十個字,就寫出了多少恐慌!與以往的動亂不一樣的是,這一次最想引領改朝換代的人不是那些農人或政客,而是一批學者,一群書生。他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有的人想興商,有的人想強兵,有的人要推倒一切,重新開始……到後來,那選擇了最極端,最血腥也最艱難的道路的一批人勝利了,締造了一個新的國家。可還要再過四十年,一位姓鄧的老者把興商利民之策訴諸實際,讓人們富裕起來,國家才真的走入了一個繁榮的時代。可惜我沒有那樣治國的頭腦,只能在家養幾個孩子,不然的話,以我所在之地的文明,一定能給這個地方帶來有益的東西。”

 謝審言慢慢地說:“一葉知秋,你已經把精華所在帶到了這裡。我想那……心裡同意了你的見解,目的大概是為了日後的征戰。”

 我點頭:“其實富國之際,也必是強兵之時。富國強兵,缺一不可。隻富國,那就是把自己養成了個老母雞,等著別人來宰割。隻強兵,那就成了窮兵黔武,日後民不聊生,會起動亂。”

 謝審言想著什麽說:“我朝周邊未平,已是心腹之患。富國之策當異於前人,投合民意,令其發達。”

 我附和道:“是的,必須投合民意!我覺得孔孟之道的失敗之處是把對精神境界的追求和現實之中的國家治理給混在了一起。我們作為個人,一生都要追求從物欲中超脫出來,不為名利羈絆,保持思想的磊落和瀟灑。孔子應當是思想的導師。可在治國之道上,就得像錢眼那樣,一點一滴地計較,不能忽視小利,不能回避而是要應和俗念,因為那關系著多少人家的衣食,豈能容得半分清高啊。”

 謝審言緩緩說道:“你說的,書上從沒讀過。”

 我笑起來:“那是因為這裡的書籍還沒有這些。其實在我的那個地方,我也背不下書,所以不會引章據點,大多自己胡編亂造,你可千萬別當真。”

 他輕哼了一下:“你總是這樣虛晃一槍,我對這句話,倒不會當真的。”

 我歎:“這年頭,蒙一個人怎麽這麽難。”

 他慢慢說道:“其實你蒙別人還是很容易的,就是蒙我,大概很難。”

 我笑著扭臉:“如此肯定?為什麽?”

 他低聲說:“因為我知天命。”

 我氣道:“這是我說過的話,你學我!我沒見你給別人透露過天機。”

 他轉頭看著我說:“我不知別人的天命,我知你的。”

 我又假笑:“那正好,我只知道別人不知道我,你告訴我。”

 他靜靜地對著我好一會兒,我只聽著馬蹄聲響,他終於說:“我們成婚之時,我就告訴你。”

 我盯著他的鬥笠面紗說道:“我跟你說正經的,如果你這次回去,再為我的事,激怒了你的父親對你施家法,我就馬上嫁給別人!(嫁給誰啊?!)你信不信?!”虛張聲勢,一如往昔。

 他點了一下頭。我咬牙說道:“你說話!”

 他輕歎道:“你自己告訴我,他不會打我了,現在又擔什麽心?”

 我皺眉道:“你就是讓人擔心!”

 他對著我說:“別擔心,我會安排好的。”

 我轉了臉看著前方。他的語氣平靜而堅定,我忽然想,如果我完全相信了他的話,該多好。

 回到城中,天已近傍晚。謝審言持意陪我騎到了府門,我堅決讓李伯送他回家。

 我在大門內走來走去,擔憂他怎麽面對他的父親,一直走到天黑下來。李伯終於回來了,我急問謝審言如何。李伯說謝審言到了謝府門前,老家人聽報跑了出來,見了他就抱著他大哭,拉他進去,可他說要等等。好久之後,謝禦史走出來,冷冷地看著謝審言,謝審言也看著謝禦史,竟然不說話。最後是謝禦史終於說了第一句話:“既然回來了,進府吧。”謝審言不順杆下來,反而對謝禦史說:“我的婚事,日後,不勞父親大人操心。”謝禦史眼睛瞪大,就要發火,老家人拉著謝審言的袖子讓他快道歉,謝審言見了謝禦史的樣子,轉身就要上馬離開,謝禦史出聲道:“我懶得管你的事!”甩袖而去。謝審言這才解下了書箱,讓老家人提了,然後把馬韁交給了李伯,讓他告訴我詳情,自己隨老家人進了府。

 李伯最後說:“謝公子言道,務必告訴小姐不要擔心……他沒受家法,小姐也就不要另嫁他人。”說完李伯憋著笑低頭。我咬牙:“最後的一句,不是他說的!”李伯不出聲,點了兩下頭。

 我又氣又笑地去見爹,這是什麽年頭,每個人都知道怎麽糊弄人了。爹和麗娘都已用了餐,兩個人在床上逗著那個快半歲了的孩子。爹坐在床邊,那一向悲苦的面容,此時似是微存了笑意。我告訴他謝審言回來了,回府時謝禦史沒有責打他。

 爹看著我,沉吟了有一會兒才說道:“一月前,皇上從那第二批的幾百短篇策論中選中了二十來篇,放榜在外,要上書者詳論。幾日前,從那二次呈上的文章裡,皇上又選了五篇,公榜昭示,傳那些作者月後入殿親見。其中有一人,文案以興商之說得皇上首選,詳論又以興商治國三十六策的八千言書大得皇上賞識。那文中,命筆警絕之外,文采昭彰,筆觸明麗,皇上說為所見文中之冠。此人籍貫京城,姓謝名審言。”

 我一下愣在哪裡,麗娘也半張了嘴,爹輕歎:“雖然上言者不陳家世背景,經驗年齡,但莫大的京城,有幾人能有此才華,想來,非他莫屬。”

 麗娘笑起來:“難怪謝禦史不敢用家法了。”

 我一時無語。謝審言竟要投身朝政麽?這是一條多麽艱險的道路。爹正要抽身……

 爹等了片刻,又說道:“若謝審言得皇上親選,身列朝班,我家就不該再求他婚姻。人們會以為我拉攏新人,網絡舊敵。你知我現在只求無過而退,不要讓皇上感到我還心系朝堂。謝禦史也更不會容謝審言娶你,因除他和我之間的不和之外,謝審言日後的在朝的立場也變得十分重要。謝審言也不該和我家太近,皇上既然要啟用新人,必然是不喜他與我家過往……這就是為什麽我這麽長時間沒有告訴你。這說來,對謝審言是好事,對你……”爹沒說完,輕歎了一聲。

 我原來心中的歡愉一下蕩然無存。

 我明白他為何如此。家法之後,他知他不能說服他的父親,接著,他又毀去了自己的名譽,日後,他以何為立身之本?只有嘗試仕途,他才能爭取獨立……可這條路,也不見得就能讓我們在一起。爹的話說得十分明顯。爹過去大概都想讓我以妾室之名嫁給謝審言,現在竟然說不能再求婚姻。說是為自己考慮,可實際也是為了謝審言考慮。如果哪天爹出事,謝審言若是平民,即使我和他在一起,只要我們不是滿家抄斬,他就不會有事。可如果他身居朝堂,與我家有聯系,他就必受連累,親歷風險……爹的話裡,是讓我不要再想與謝審言……

 我對著爹盡力笑著說:“爹,沒關系。我為人善妒,謝公子人才出眾,他若成朝臣,日後更會引人注目,女子們必是趨之若鶩。我大概受不了那樣的疑慮。還不如不在一起,眼不見心不煩,我專心把我的孩子們帶好。”

 麗娘笑了:“潔兒說什麽呢?!這麽多年,你爹出席坐宴,幾曾少過美人在旁。我從不起妒意,因我知你爹的身心,哪能輕付與人。謝公子為人良正,更是不會浪蕩。他那樣留宿花柳,不過是為了退親,你也知道的。”麗娘這樣的直性子,竟沒聽出爹話中的意思。爹又歎了一下。

 我點頭。我的確不能容忍那女子的手為他緬上落發,不能容忍他從別人手中喝酒。可我的兩個孩子保護了我,沒有讓那些動作傷我的心。我方得意自己的成熟,可又想到,他日後如果為官,平素花酒,必是慣例……那時我如果重陷情感的泥潭,是不是會再次變得脆弱糾葛?是不是會再次心痛難當、勃然而去?他說他再不會讓別人碰他,我是不是相信他?

 告辭出來,天已經全黑了,我還是去看了常歡和常語。她們睡了。才分開了一天,我卻覺得很長。我坐在床邊,看著豆大的燭光下,兩張熟睡中的嬰兒的臉龐,躁動不定的心有了些平靜。明天,我可以隨時抱起她們,親她們,愛她們,在她們的歡笑中,忘記自己。日後,她們會長大,但我還可以繼續收養新的孩子,還會看見那無邪的笑容,還會感到她們的依賴給我的安慰……

 我在那裡坐到近深夜,努力想看清命運的軌跡。

 多少次,我誇誇其談地開導別人,對人說,接受發生的事情,那是命運給你的牌,你只有運用自己的技巧,把這副牌打出去,別總想著換一手牌。現在看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麽!實際上,我根本不想玩什麽牌!我隻想平平靜靜地生活,不要讓我感到心痛,不要讓我感到悲傷。我想天天歡笑,自在無憂。我想讓每天的思緒只是我該吃什麽,該穿什麽,怎麽讓我的皮膚變好,怎麽再減上兩斤體重……我不要那張代表變化的牌!我不要那張預示分離的牌!那些所有消極和艱難的牌,都千萬別攤到我的手上!

 可是不是,我們越怕的事情,就越會發生?或者,因為那些事情會發生,我們有預感,所以提前開始害怕?

 謝審言說我怯懦和懶惰。 理智上,我知道怯懦和懶惰不好,可就像人們不可能抓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從地面拉起,我也不能一轉念就讓自己變成了勇敢和勤勞……也許我還是沒有愛上他,我甚至沒有像那時在路上一樣,向他敞開我的心房……

 快樂如果不能長久,就是日後的毒霜。有幾個人會說自己能不計結果地投入情感?誰不想得過且過,誰想要痛苦……

 現在恍然悟到許多過去不懂的事情,為什麽佛家說“求不得”是人生之苦。表面看,若使之為苦,第一要“求”,第二要“不得”。其實,兩者並非相等。如果是沒有“求”字,“不得”,就不是什麽了。說來,苦皆是因“求”字而起……

 若是我能做到心無所欲,心無所望,是不是我就能無視風雲變幻,保持住我的安寧,不會受苦?

 ……

 可我真的能對謝審言做到無欲無求嗎?臨入睡時,我還是想起了他說他死無悔改的決意之心時的眼神,想起了我們的吻,想起了我的心跳……半是惆悵半是甜蜜,我睡去,隱約覺得他就在我旁邊,他的唇在我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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