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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飄著鵝毛一般的雪花,空中吹著刀子一般刺骨的冷風,地上有著稀稀拉拉的幾個行人,杭州的世界裡,一片枯寂,繁華與喧囂似乎都被那厚厚的雪花埋在下面了。
“好冷。”
寒風一來,李青不由得一陣哆嗦,趕緊的緊了緊衣裳。
“叫你多穿點叫你多穿點,你就是不聽,現在後悔了吧?”思思埋怨的瞪了李青一眼,不過並不是生氣,只是心疼,她趕緊飛快的從馬車裡拿出一個包袱打開,裡面裝了幾件厚厚的棉衣。
“逗你玩呢。”李青連忙阻止。
他可是身懷絕技之人,就算光著身子在冰原之上站著,也不見得會哆嗦。
剛才之所以如此,其實只是想逗一逗思思,他的潛意識裡其實很期望思思心疼的一下就撲了過來說子玉啊不要怕我用豐滿的身體溫暖你。
現在看來,一切都只是意·淫了,現在的女孩子再開放,也達不到二十一世紀的那種水準啊!
不過思思還是用不容置疑的姿態把一件厚厚的棉衣套進了李青的身體裡,李青雖然一再抗議,但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行使了妻子權力的思思,在這件事情上卻相當堅持、相當霸道。
“老王,走了。”思思掀開車簾,朝趕車的車夫輕聲說道,她的聲音脆生生的,在這杭冬臘月裡別有一番風味。
李青借著思思掀開車簾的那一瞬看了看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沒來由的歎了一聲,道:“我不喜歡冬天。”
“為什麽?”放下車簾緊緊挨著李青坐下暗暗的悄悄的把身體往李青身上靠了靠的思思奇怪的問。
“冬天太純潔了,到處都是雪一樣的白,白得人間任何一點點的汙穢都清晰可見。”李青舒服的朝後靠了過去,然後閉上眼睛,高深莫測的道。
他沒說實話。
他的確不喜歡冬天,因為冬天裡女人都把自己包裹得粽子一樣,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那令人蠢蠢欲動的誘·惑,什麽都看不見了,這個時代的女人本就保守,冬天一來,那更是保守到了不敢想象,盡管李青是一個第一眼一定要看臉並且以後還是主要看臉的家夥,但這大冬天的嚴實,他還是不喜歡。
不過他可不敢在思思面前表露他的真心,無論是歷史還是現實都一次又一次的證明,那些自以為自己很真誠所以什麽都對女人說的男人,最後大多都會死得很慘。李青當然不會玩弄思思,對感情他還是認真的,還是很負責任,不過他也不想因為這些東西而讓思思不開心從而也讓自己不開心,思思可不是雪兒,不可能什麽都無條件的唯李青馬首是瞻。
所以他才這麽高深莫測的歎了歎,不過這也不僅僅只是裝B,也是他心中突然而起的感慨。
事實證明,他這句話說得很好,很恰到好處,身邊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女孩聽了,頓時又滿眼的小星星了。
大宋是一個文青的時代,文青的毒已經深入骨髓,就連女子都中毒頗深,所以一個資深的文青在大宋是非常受崇拜的。
馬車轆轆,不一會兒,安靜的巷子裡就出現了兩條長長的車轍。
今天的山水詩會在西湖之上舉行。
這似乎是一個傳統了。
下雪下得最好的那一天,杭州有名的才子,有名的青·樓姑娘,有名的富商,有名的名人,有名的權貴,一起聚集在杭州西湖的一艘大船上,一起吟詩,一起作賦,一起喝酒,一起吃東西,一起看風景,一起聊天,一起醉生夢死,當然,也包括一起花天酒地。
大宋這個國家雖然羸弱到叫人想罵娘,可是大宋的這種文青生活,卻也是無數讀書人心中夢寐以求的渴望啊!
馬車在管道上顛簸了大約半個時辰,李青和思思這才終於出現在了杭州的西湖之畔。
雪花裡的西湖依然很美,只是味道完全不一樣了。
不過跳下馬車的李青還來不及仔細欣賞這雪花飄飄之下的西湖呢,這一次詩會的主人江河山就笑吟吟的迎了上來。
“李公子,你可來了,你可知道,你可把我們等得好苦。”
江河山身材高大魁梧,不過卻不讓人覺得他是武夫或者是莽漢,相反,一眼看去,都會覺得這家夥十分儒雅,氣質啊舉動啊什麽的,都彬彬有禮的。
而且這家夥長的還不賴,據說杭州的青·樓裡,不少女子都願意免費接待這廝呢,不過這廝表現倒是十分不賴,從沒有佔過任何一個姑娘的便宜,每一次都會多多的給一些小費什麽的,把一個個的女子都樂得合不攏嘴。
其實若是沒有雙方之間的那些恩恩怨怨,李青還是很願意與江河山這樣的人相處的,他聰明,能乾,智慧過人,手腕也能通天,最最重要的是這家夥氣質儒雅,舉止端莊,差不多已經可以做這個時代的文人典范了——當然了,這個時代逛青·樓泡妓·女,那並不算是汙點,相反,越是能如此的家夥,越發才有味道。
雖然李青對於江河山暗暗警惕,不過對於他遞過來的橄欖枝,他卻也沒有拒絕,此時此刻,大家都還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所以必要的虛與委蛇還是很需要的,所以他也連忙迎了上去,深深一禮。
“江兄,小弟來遲,還請多多原諒!”
“呵呵,李公子客氣了,李公子能來參加我們的山水詩會,我們已經蓬蓽生輝了,怎麽會在意呢,再說了,李公子現在事務繁忙,我們也是知道的。好了,李公子,外面風大,天冷,還是先上船吧。”
江河山一邊說著話一邊熱情的引著李青上船。
不過,還不等李青走上船,從那大船上就下來一個人,遠遠的就問:“江兄,這位可是李子玉李公子?”
江河山愣了一下,然後才連忙熱情的介紹起來:“李公子,這位是周虹,東京大才子周邦彥的侄子,號稱東京小才子的周虹,此子才華過人,詩作豐富。這周公子昨天才剛剛來到杭州呢,本是要好好休息幾天的,可是一聽今天李公子會親自到場,他頓時就激動了......”
江河山的讚譽之詞就如滔滔不絕的黃河之水一樣,就連一直很喜歡別人稱讚李青的思思姑娘也聽得臉上羞紅,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這當事者李青卻似乎開了小差,他一聽周邦彥三個字,心中便是一怔。
周邦彥,是那位傳說中與宋徽宗一起為李師師爭風吃醋的那位周邦彥嗎?
南宋張端義《貴耳集》記載,有一次周邦彥與李師師正在床上風·流,不想宋徽宗微服而來,周邦彥大驚,急忙鑽到了床底下藏了起來。
李師師稍稍打扮了一下,然後開始接待宋徽宗,宋徽宗給李師師帶了一枚江南進貢的新鮮橙子,對坐享用,李師師很是感動,於是兩個人便在房間裡卿卿我我了好一會兒,宋徽宗離去之後,周邦彥這才心驚膽戰的從床底下爬了出來,心中酸溜溜的他於是寫了一首《少年遊》:
並刀如水,
吳鹽勝雪。
纖手破新橙。
錦幄初溫,
獸煙不斷,
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
向誰行宿?
城上已三更。
馬滑霜濃,
不如休去,
直是少人行。
後來有一次李師師在徽宗面前唱起這首詞,徽宗問是誰的作品,李師師不敢隱瞞,據實以告。
宋徽宗聽後無比惱怒,當然,心裡也無比的酸溜溜,於是下令將周邦彥“押出國門”。
幾天后,徽宗再到李師師寓所,適逢李師師給周邦彥餞行去了。坐等至深夜初更,李師師才回來,宋徽宗見李師師愁容滿面、臉帶淚痕,有些惱火,就問你幹什麽去了,怎麽才回來。
李師師不敢隱瞞,弱弱的說我去送周邦彥了。
宋徽宗這才想起自己一怒之下黜了周邦彥的事。
大宋的皇帝還真的是與眾不同,或者說,大宋的皇帝,還沒大清朝皇帝的那種跋扈與野蠻,沒有一怒之下就殺人全家,相反,聽了之後,他歎了一聲,柔柔問道,那周邦彥可作了什麽好詞。
李師師說有的,是一首《蘭陵王》:
柳陰直,煙裡絲絲弄碧。
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
登臨望故國。
誰識?
京華倦客?
長亭路,年來歲去,應折柔條過千尺。
閑尋舊蹤跡。
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 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淒惻,恨堆積。
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
斜陽冉冉春無極。
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
沉思前事,似夢裡,淚暗滴。
宋徽宗聽了,心中的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一下泛濫成災了,宋徽宗也是文人啊,這個時代的文人雖然也有這樣不好那樣不好,但還沒像明朝清朝那樣相輕,所以他聽了後,頓時就覺得自己把這樣一個大才子貶黜了,真是大大的不該,有錯就改啊,皇帝也一樣的,所以宋徽宗隨即下令召周邦彥回汴京,委以“大晟府樂正”一職——當時朝廷音樂機關的最高長官。
這江河山說的周邦彥,是這個周邦彥嗎?
周邦彥可是才華橫溢啊,那麽想來他的侄子,號稱東京小才子的周虹,也只怕不賴吧。
這家夥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李青看了看江河山,然後又看了周虹一眼,心中忽然明白了。
這周虹只怕是特意從東京趕來的吧?
我就說嘛,這江河山,怎麽可能只是單純的舉辦一次詩會呢?
不過也好,這一場戰爭的序幕也該拉開了!
那麽,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李青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忽然戰意滿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