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育一線呆了十幾年，現在雖然離開了，但一直有一根刺梗在我心裡。

　　她叫海燕，那年十歲，輟學兩年，在鎮上經常乞討偷東西，是個人見人恨的問題女孩。副鎮長幫扶了她，並讓她插班到我一年級下冊的班集體中。我的班在同一段的班級當中屬於先進集體，學習衛生紀律都很優秀，我真擔心海燕一來會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果不其然，海燕不只時不時曠課，就算被我逮著，回到課堂上也不認真聽課，甚至逗弄周圍的同學，影響他們學習，學生們對她非常排斥，因為海燕曾經無故毆打過班上的一部分學生。

　　我知道一年級孩子向師性很強，我只有帶頭接受海燕，全班同學才有可能接受她。於是我去海燕家家訪，發現她的家境真不是一般地糟。父母離異，父親精神異常，奶奶年老耳背，無法溝通。我不禁深深同情這個留著男孩子一樣的短發的女孩。她這麽壞，也是環境使然。那天我請海燕吃飯，並溫柔地對她說:“其實你長得很漂亮，把頭髮留長，會更討人喜歡。明天開始，你任班上的勞動委員，管理班級的衛生情況，因為你比其他同學大，所以一定比他們懂事能乾，請你幫助老師，讓我們班成為文明班級，好不好?”海燕很愉快地答應我，我發現她的眼裡不再有那種很惡毒的仇視一切的讓人看了不寒而栗的目光，而是盛滿笑容。那一周，海燕不僅沒曠課，甚至沒遲到，而且早早地就到班級，協助其他同學做好衛生。那一周，我們班果真拿到了文明班級的流動紅旗。我和班上的同學不停地給海燕掌聲、誇獎和鼓勵，希望她能把學習搞好。

　　我也開始幫助海燕補習。可是我發現她對學習特別沒興趣，總是打哈欠，走神，但一提到掃地，她就特別精神。我很無奈，我想我慢慢和她溝通，讓她喜歡上我的人，再喜歡上我的課，然後喜歡學習。

　　春遊前，我給海燕買了很多吃的，並給她送去托好友收集來的很多半成新的衣服。春遊那一天，海燕穿上我送給她的裙子，帶上我買給她的吃的東西，高高興興地跟隨大家去春遊。

　　一個老師告訴我，副鎮長已經放棄了對海燕的幫扶，因為她老是找她要錢，一討就討一百塊，而學習老沒有長進。而海燕的姑姑又像副鎮長告狀說她偷錢。我很生氣，馬上找來海燕批評，說她不懂得感恩之類的話。海燕又對我露出仇視的目光，並把身上的裙子脫了甩在地上，隻穿了件三角褲就跑走了。

　　海燕又輟學了。不管我怎麽再去勸說她都不來讀書。

　　我心裡很愧疚，又感到委屈。有一次去市場買菜，看見海燕和一個女孩吵架，女孩咒罵得很凶狠，而海燕只是露出仇視的目光並沒有回嘴。旁人也都責備海燕，因為海燕實在給人留下太多壞印象。因為她曾是我的學生，我見不得她受欺負，我上前喝住了那女生，並讓海燕快走。

　　後來海燕在街上碰到我就微笑著跟我打招呼，她留了長發，還戴上耳環，騎著單車悠閑自在的樣子。我想海燕不可能像三毛之類討厭教科書照樣成才的榜樣學習，我只希望她不要走上歧途。每次見面，我總是和她交談幾句，希望她照顧好自己，乖乖的，有一次鎮上大戲台唱戲，海燕從人群中鑽出叫我去坐她的位置，並給我幾顆枇杷。

　　我知道海燕緊閉的心門已接納了我，可是我卻沒有深入走進去，依舊讓她輟了學，我感到特別特別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