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容華安靜的看著白音華。人在意料之外的質問下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往往是最誠實的。驚訝是肯定的，到底是憤怒居多，還是心虛居多，幾乎是那麽一瞬間便可以判斷出來。而白音華那一刹那間的神情，她已經基本知曉了答案。

　　 對於此事，她的確存了疑惑。她並非不相信白芳華會使出一些下三濫的招數讓她當著眾人，尤其是李逸風的面出醜，而是，她不相信白芳華會強出頭毀了自己的聲譽。她定是會讓白麗華背這個黑鍋的。所以，白芳華不可能當著眾人，且李逸風是正對的方向推白麗華，她隻可能是給白麗華打眼色暗示白麗華。

　　 白音華指出白芳華這個幕後。但她撒了謊。白芳華根本沒有推白麗華。至少白音華沒有看到。想到這點的白容華難免去思考白音華冒著這般大的風險亦要指出白芳華的目的，若不是為了挽回她的親密與信任，便是想要借機在李逸風面前表現，順便毀掉白芳華在李逸風跟前的形象。

　　 白芳華傾慕李逸風，大抵這幾個姐妹都略有所覺。

　　 而她亦十分清楚，白音華對李逸風是有心的。正是如此，她才甘心當白容華的媵妾。白容華死前，她倒是本分的，當然，白容華亦不曾虧待她，時常安排李逸風去她屋裡，而白容華死後，庶妹上位，即刻便將原先的值排表重新安排分配，這自然損害了白音華的利益，庶妹在與鬥姨娘的過程中，白音華可是頭號強敵。

　　 所以，她知曉，白音華舉報白芳華，自是有她的私心，並非為了大地的正義與愛。更不是單單的為了她。她的確不介意提攜白音華，但她不喜白音華將她當成靶子和工具。她要明確的告知白音華這點。

　　 白音華漸漸的緩過神來。她第一次發現。原來白容華的眼神可以這般的犀利鋒銳，她幾乎有些抵擋不住了。白容華是如何察覺她在撒謊的?她站在前頭，又不曾看見！難不成她相信那個想要害她的白芳華白麗華所言，也不願相信這個為她好的妹妹所言嗎！白音華覺得自己幼小純真的心靈受到深深的傷害。飛快的調整了情緒，掩飾住那一瞬間的心虛，長長的指甲在衣袖底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痛的她眼淚一下子就冒了出來，紅著雙眼，委委屈屈的看著白容華，聲音輕的幾乎要飄了起來:“六姐姐，你怎會這般想！若不是我親眼見著了十五妹妹推了十二妹妹，難不成是我冤她的不成?十五妹妹做了錯事，不想被祖母與母親責罰。自然是不肯承認了，十二妹妹本就與十五妹妹要好，自然是幫她遮掩住了。妹妹寧願被母親禁足責罰，亦要將十五妹妹故意想讓姐姐出醜一事說出，沒想到姐姐竟然這般揣測我。我……我……”

　　 白音華已經泣不成聲，抬了左手，以袖遮臉，掩面而泣。

　　 白音華的演技十分精湛，就連白容華的丫鬟們都有幾分相信白音華所言，當然，她們的立場是永遠都站在自家小姐那的。不管小姐怎麽說怎麽做都是對的，應該的。但人心都是肉長的，若是日後自己為了小姐這般費盡苦心，卻換的懷疑與責罰，又該如何?心裡亦不免暗暗同情起這位八小姐來。

　　 莫說白容華的丫鬟，就連白音華的丫鬟也不禁暗暗為自家小姐的演技豎起大拇指。可是呢。她們與自家小姐一同站在後頭，又怎麽會看不見十五小姐不過是捏了十二小姐一下而非推了她?當然，她們可不會輕易說出來，讓自己小姐背了責罰。現在外頭都以為十五小姐的確做了此事，老夫人不過是顧著臉面才不曾重罰。且世子夫人心有不甘，晨起便借機懲罰說了實話的庶女，這罪名都坐實了，她們何樂而不為?心裡也不由得暗暗讚歎自家小姐的聰明。不過是禁了足，受了點小委屈，馬上便成為此事最大的贏家了。話都說到這份上，六小姐還能不買小姐的帳麽！

　　 白容華見白音華又借題發揮，心裡就冷笑了。瞧瞧瞧，白音華多好的戲，這會就上演庶妹盡心幫嫡姐，嫡女反咬庶妹一口的戲碼，真是精彩。怕是連她的丫鬟都要同情白音華，鄙夷這般心腸惡毒的黑心嫡姐了。

　　 白容華並沒有因為形勢朝著白音華那邊一面倒而亂了分寸，白音華若有似無的嚶嚶哭聲也不曾讓她覺得心煩意亂，她看著因哭泣而微微抖動雙肩的白音華，聲音清晰而明亮:“姐姐不是懷疑妹妹，姐姐隻想問，十五妹妹與十二妹妹本是並肩而行，十五妹妹是如何推的十二妹妹，且讓十二妹妹一下便衝到我跟前來撞我的?十五妹妹又是用哪隻手，用什麽角度來推十二妹妹的?是從背後呢，還是側腰?姐姐不明白，還請妹妹為姐姐解惑。”

　　 白容華的丫鬟都是聰明人，一下子便懂了白容華的意思。心裡便覺得好笑，敢情這八小姐還想欺負我家小姐愚鈍，連這些個道理都想不清?

　　 正在看好戲的白音華的丫鬟也懵了，六小姐幾時變得這般心如明鏡的啊。

　　 白音華放下了袖子，一時竟愣住了。臉上還掛著兩行清淚的她顯得分外迷茫無措。腦子卻在飛快運轉著，要如何才能把謊圓回來?心裡也不由得埋怨起白容華來。六姐姐問那麽多是要幹嘛！難不成還要幫著呂氏與白芳華責罰自己不成?她可是為了白容華好！

　　 白音華支支吾吾道:“我……我……我記不清了，在後面，本是看花的，只是余光瞟見，並不清楚……”

　　 白容華淡淡一笑，輕輕的反問了一聲:“是麽?”

　　 當初也不知是誰理直氣壯的說自己親眼看到白芳華的所作所為呢，現在卻說不清楚。撒謊最大的壞處是，假如你撒了一個謊，後頭可能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填補。若沒有事先想好說辭，看，一試探就穿幫了。今日還好不過是她來問，若是昨日老夫人當著眾人的面問白音華，白音華能圓的回來?那些人精一看白音華這支支吾吾的樣子，哪裡會猜不到內情?白音華不過是運氣好在老夫人一眼就看出白芳華的心虛而不想鬧大此事。否則，白音華可不止是今日被呂氏禁足幾日這般簡單了。

　　 白音華聽到白容華那樣輕輕的一句反問，心已經徹底的虛了。她寧願白容華大聲的斥責她，或是感動於她為了白容華。冒著風險撒謊指出白芳華的不良居心，也不願見到白容華的神情如此平靜。平靜的仿似不曾發生任何事情，讓她捉摸不透白容華此刻心底到底在想什麽。

　　 六姐姐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般冷靜自持，而又心思細膩了起來?竟然聰明到可以察覺她的所有心思。這樣的六姐姐，太可怕了。

　　 白音華抬頭看著白容華，暗暗為自己的前途擔憂。白容華如今這般不喜她，日後如何會願意提攜她，帶她一起嫁去鎮遠侯府?

　　 白音華啜喏道:“六姐姐……我……”

　　 她該道歉，還是該堅持認為自己沒有撒謊。一時間，連她自己都懵了。

　　 白容華看出了她的尷尬與猶豫，隻微微的笑著道:“八妹妹，莊姨娘是母親的陪嫁丫鬟，母親去了。你過的自是比旁的姐妹要苦一些，若是姐姐能夠提攜你的，照拂你的，定會那般做，絕對不會虧待了你。但是姐姐不喜歡別人撒謊，或者踩著姐姐上位。旁人如何對待姐姐，姐姐亦如何待她。八妹妹，你可懂?”

　　 白容華的聲音清脆好聽，臉上又是掛著甜甜的笑容，若不是白音華集中著精神努力聽著白容華的每一個字句，還險些自己自己聽錯了。六姐姐這裡頭，可是有警告她的意思?

　　 白音華打了個哆嗦。若不是她親耳聽得。親眼看得，她實在無法將這個甜美溫柔的六姐姐與那段話聯系起來。她也無法想像那個沒頭沒腦，驕橫莽撞的六姐姐，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不等白音華回神，白容華便笑著道:“妹妹還要給祖母母親抄經書了。姐姐就不打擾妹妹了。”

　　 轉了轉身，便要離開。

　　 走到門前，見到方才偷懶的小丫鬟已乖乖的站在門前，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六小姐好”，白容華又停了停腳步道:“八妹妹雖是被母親禁足，可沒說不許與其他姐妹來往。若是有人來探望八妹妹，八妹妹正巧不便，被旁人看了去怎麽辦?”

　　 那守門的小丫鬟本就隱約聽得裡頭白容華與白音華的對話，暗自想著這下可好了， 連六小姐都不幫八小姐了，沒想到白容華竟會為了她失職那麽一小會而斥責她。忙低了頭，唯唯諾諾道:“奴婢不敢了！”

　　 白容華便踩著碎步離開。小丫鬟抬頭，又見白容華身旁的大丫鬟紅蓮回頭瞪了瞪她，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又低了頭。

　　 白音華在屋子裡頭，聽到白容華對丫鬟的斥責，心裡百般滋味。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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