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娘雖不喜自家妹子和關蓉一塊兒做生意,說白了就是怕吃虧,但兩人無事時湊在一處說笑玩鬧,卻是沒關系的,見關蓉來了,倒也拉著她寒暄了兩句,然後順手往廚房一指:“喏,我家小妹正在裡面裡忙活呢,你自去尋她,讓她倒碗熱水給你喝,這一路走過來,吃了不少冷風吧?”
關蓉略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謝過她,抬腳走到廚房門口,趴在門框上笑吟吟道:“小麥妹妹,谷子村那位婆婆煮的糖水滋味好得很,我幾個月不吃,還真是有些掛念呢,咱倆一塊兒去嘗嘗,好不好?”
花小麥委實有點不情願。
這兩天她確實很忙,馬上就要將做好的糕點交給潘平安了,雖有花二娘與景泰和幫忙打下手,到底還是自己守在灶火旁更加牢靠些。出去吃糖水,若是閑暇時光,或許還算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在眼下,卻無疑太過浪費時間。
況且,如今只要一看見關蓉的臉,她立刻就會無可避免地想起,田埂上那個迎風落淚的淒涼背影,總覺得自己好像無意間撞破了某個秘密。關蓉現在來找她,是想幹嘛?吞吞吐吐淒婉哀絕地訴苦嗎?
……還是不要了吧,不是她不善良,只不過,這事兒跟她壓根兒一點關系也沒有,回頭再吸收一身的負面情緒,保不齊連做出來的糕點菜肴都會變味的!
想到這裡,花小麥便也衝著關蓉彎了彎嘴角:“對不住啊蓉姐,可是我只怕抽不出空來呢。隔壁的平安叔看中了我做的蜜餞,想拿到省城去試著賣,三天之後就要我交貨,你看這大晚上的,我還得忙著蒸南瓜,所以……”
“你又開始做蜜餞的買賣了嗎?”關蓉霍然睜大了眼睛,忍不住朝灶上那大蒸籠多看了一眼。“這生意,一定賺得很多吧?果然,你有那一手好廚藝,走到哪兒都不用發愁,不像我。從小到大都靠爹娘養活。三天兩頭的,還得花錢買藥吃……”
她緊走兩步趕到花小麥面前,一把攫住她的手。懇切地道:“小麥妹妹,我知道你忙,但累了一天,好歹也該放松放松不是?谷子村那位婆婆的糖水攤子就在河邊,咱們吃完了就回來,攏共也花不了半個時辰。我成天在家裡呆著,怪悶的,你就當是陪陪我行嗎?雖然在村子裡住了十幾年,我卻也沒幾個朋友……”
嗯。所以咱們第一回見面時,跟你在一塊兒的那三個姑娘是鬼嗎?
花小麥忽然覺得很泄氣。
關蓉原本就生得柔弱,又是扮可憐的一把好手,無論她提出什麽要求,只要你敢硬起心腸拒絕,她立馬就會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死死盯住你。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讓你有脾氣發不出來,更不忍心吐出一句重話。
這實在,算是一項了不得的本事吧?
該怎麽拒絕才好呢?我不想出去啊!花小麥在心中無聲地呐喊,正煩惱間。偏生那花二娘,還要來湊熱鬧。
“我說花小三啊。”許是在院子裡聽見了關蓉和花小麥的交談,花二娘蹬蹬蹬地走到廚房門口,敞著喉嚨高聲道,“關家妹子邀你去吃糖水,你就隨她一塊兒出去走走唄!整天在那灶台邊上轉悠,時間一長,包管你還沒嫁人就被油煙熏成黃臉婆!蒸鍋有我和你姐夫替你看著,不會出問題的,你快去快回就好,啊?”
說著,還立時衝回東屋,取了二三十文錢塞進花小麥手裡:“我也常聽人說那婆婆的糖水做得格外好,你去了,索性給我和你姐夫也帶兩碗回來,讓我們也嘗嘗滋味。”
有了花二娘的支持,那關蓉更是輕易不肯放棄了,扭著花小麥的胳膊小聲道:“走吧,小麥妹妹,咱們一塊兒去吧……”
花小麥給煩得不行,心想今日不跟著走一遭怕是過不得關了,隻好點了頭,脫下圍裙回西屋大概收拾了一下,跟著關蓉出了門。
……
初春的晚上,風格外寒涼,一踏出景家小院的門,關蓉立時便打了個寒顫,將衣領又系緊了些。
花小麥也覺得有些冷,將手往衣袖裡縮了縮,不經意間一抬頭,看見耿嬸子跟三四個中年女人站在一棵大樹下,咭咭噥噥的,也不知說些什麽。
那天陳火生從景家小院倉惶離開,之後花二娘覺得不妥,曾親自往耿家去了一趟,想要好好將事情說個清楚,免得兩家往後生了齟齬,面子上不好過。誰料那耿嬸子一見到她,陰陽怪氣地滿嘴冷嘲熱諷,沒說三兩句,兩人都是怒火中燒,當場吵了起來,最終不歡而散。自此,花二娘在路上見了耿嬸子,便是白眼一翻,隻當做不認識。
此刻狹路相逢,身邊還有個關蓉,花小麥就覺得有點頭疼,伸手拽了關蓉一把示意她走快些,打算無聲無息地從那幾個女人身邊閃過去了事。
不成想,那耿嬸子卻是個眼尖的,抬眼便瞧見了她二人,嘴皮子一掀,登時低聲說了句什麽,那幾個女人立即都側身看了過來。
花小麥雖然聽不清,卻也知道她說的多半不是好話,心道反正本姑娘臉皮厚,你愛絮叨就絮叨個夠本,到頭來還是你自家嘴皮疼,牽了關蓉就往前走。直到與那幾人擦身而過,走出五六步,才聽得那女人忽然不高不低地嘟囔了一句:“哎喲,渾身都是油煙臭,還真以為誰稀罕你啊?”
關蓉腳下一滯,偏過頭去疑惑地看了耿嬸子一眼,伏在花小麥耳邊小聲道:“小麥妹妹,她這是說誰呢?”
“這我哪兒知道?”花小麥無所謂地抬頭望天,“反正跟咱們沒關系,理她做什麽?”
“哦……”關蓉應了一聲,兩人往前又走了一段路,她像是終於按捺不住,期期艾艾地再度開了口。
“那個……小麥妹妹,你聽說了嗎?我家隔壁的孟大娘,要給鬱槐哥說親了呢。”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她這句話的語氣格外輕快。
“嗯,我姐夫在飯桌上也提了兩句。”花小麥點點頭,“據說那姑娘不是火刀村的,十八九歲,長得挺不錯,家境也富裕。”
“是啊,我也是這樣聽說的。”關蓉低了低頭,“鬱槐哥那年紀……也的確是該成親了,這二年孟大娘為了這事,沒少替他操心。之前也有人給他說過幾回親,也不知是什麽原因,最終都是沒成……小麥妹妹,你說這次,他能答應嗎?”
花小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蓉姐,你今天怎麽老問這種我沒辦法回答的問題啊?孟家大哥心裡怎麽想,我如何能猜得到?你若真個好奇的,等他過幾日回了村,自然也就知道結果了不是嗎?”
“我只是覺得,他好像跟你……你家走得挺近的,或許……”關蓉小聲囁嚅,欲言又止,“我……”
花小麥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反覆糾纏,萬一關蓉拉著她哭訴,她還真不知怎麽辦才好,於是慌忙指了指前方,笑著揚聲道:“蓉姐,那就是你說的糖水攤子吧?還冒著熱氣呢!”
關蓉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兩人已經走到河畔,張了張嘴還想說話,花小麥卻已經松開她的手,三兩步跑過去,果見一個老婆婆正在攤子後面張羅,四周已經圍了不少人。
這擺攤說來也簡單,用板車將需要用的一應家什都推過來,一口灶,兩口大鍋,幾張便宜的桌凳,便可開始做買賣。爐子裡燒的是木炭,火候大小也還算好控制,春日的寒風中,往那爐子邊上一站,渾身都好像暖和了幾分。
“杏仁茶、核桃糊、雞蛋蓮子、紅豆沙……婆婆,您這兒的種類還真是豐富呢!”花小麥也不去理落在後面的關蓉,徑自與那擺攤的婆婆寒暄起來,“從前沒見過您,您不是天天都來擺攤的嗎?”
那婆婆卻沒有答話,隻衝花小麥笑了笑,扯著喉嚨很大聲地問:“小姑娘要吃啥?”
這當口,關蓉從後面趕了上來,拉了花小麥一把道:“孫婆婆耳朵不大好使,大約沒聽清你說什麽。她是谷子村人,一年裡,就在這附近幾個村輪流擺攤,每隔三四個月才來咱們村一回,擺半個月就走,我也是等了許久,才盼得她再來呢!”
花小麥點點頭, 稍稍提高聲調對孫婆婆道:“婆婆,那我要一碗芋泥,還要兩碗核桃糊是帶走的!”
關蓉也點了一個杏仁茶,兩人就在靠近河岸的一張桌子上坐了,花小麥左右看看,偏過頭又道:“我瞧著來買糖水的人還挺多,孫婆婆生意很不錯吧?”
“那是當然。”關蓉雖心情鬱悶,卻仍是強笑道,“你別看這攤子小,卻很受歡迎的!咱村裡的老老少少,難免遇上夜裡肚子餓,又不耐煩自己動手做吃食的時候,出來花兩個錢買上一碗糖水,熱乎乎地吃下去,渾身都舒服。我聽人說,縣城裡到了晚上,街上還有賣面買餛飩的,生意也是好得很!”
咦?花小麥聞言心中便是一動。
糖水攤子如此受歡迎,如果在火刀村裡擺攤賣點別的東西,不知生意又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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