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王誠誠在某局主管財務，年紀輕輕就當上了財務科的科長。因為他對財務這方面比較熟，所以，超市裡面某些帳目上的事，我弄不太懂，算不來的，總是請他幫忙。他曾笑言，他是我的助理，還是免費助理。他說人家老板都給工資的，而我這個老板是個不給錢的老板。我聽了笑說，如果掙錢了，一定給你工資。他聽罷一笑了之。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的一次玩笑。

　　我很信任他，他比我大一歲。他是個挺好的人，總是有求必應。他還是我老爸同學的兒子。說起來，我們的關系也有點複雜。老爸老娘很欣賞他，他老爸老娘可能也很欣賞我;他們四個長輩希望我們能成為男朋友女朋友。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歡我;而我是否又喜歡他。

　　我曾經思考過我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可想想以後，我還是覺得我們之間好像除了工作上的事，什麽感覺也沒有。一般都是有事，我就找他，他就幫我;我沒事，我不找他，他也不找我。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生日，我想他肯定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我們在兩個空間裡生活著，我們很少聊天，除了工作上的事，我們彼此並不了解。我有事找他，他就幫我。他幫我將事搞定後，我們就又天各一方了。所以，我偶爾總覺得欠他很多，心裡有好些慚愧。因為總是我找他幫忙，他不找我幫他做事的。

　　我遇到要他幫忙的事，一般都是王誠誠叫人送東西過來;或者我派人去拿東西。我和他認識三年，他隻來過我家一次，那是在三年前。我猜那次是他爸爸逼他來的，來的時候心不甘情不願。

　　他怕他爸爸，這是他邀我到他家玩的時候知道的事。

　　我曾經拒絕到他家玩，拒絕過兩次，那是我不敢再拒絕他的唯一一次，也是我們認識三年來唯一的一次。那天，他邀我去他家玩。我問他，大伯大媽在家嗎?他說他爸去局裡了，他媽在專賣店。我想:這樣就好。於是，我就去了。

　　卻沒想到，我和他吃飯剛吃到一半，蹦出了他爸爸，我的大伯。

　　我不去他家，其實倒不是怕他爸，我只是怕見他媽媽。

　　我覺得他媽媽好時髦，會塗口紅很會化妝;但我從不化妝，有點不修邊幅。見過他媽媽後，我明白:像他媽媽這身打扮才真正像個開專賣店老板，而我打扮和長相似乎都該與老板無緣似的。這般，我倒是又有點自慚形穢。我甚至在想:怪不得我家超市會倒，天底下怎麽會有我這種不塗口紅不化妝的女老板呢。或許我塗了口紅，才可能會給我家超市帶來紅運吧。

　　他媽媽很和藹的，可站在他媽媽面前，我還是不能因為她的和藹，我就有話可說。這次無意中碰見他媽媽，是我沒想到的事，我本來去他家專賣店是找王誠誠有點事要問。我沒有辦法，隻好坐在椅子上發呆，並且答記者問。

　　他媽媽先噓寒問暖地問了一些話，然後就問到我的薪水問題。我實話實說。她聽了我的話就又介紹王誠誠的薪水和獎金多少多少的。我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地聽，喝著他媽媽也就是我大媽給我倒的咖啡。

　　咖啡加了好多糖，但我還是覺得有點苦。

　　我知道王誠誠的媽媽是個很現實的人。

　　誰都會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比薪水比錢更現實的了。

　　在這裡，我並不是說現實一點就不好.經過風雨後的人們都知道人要活在現實中.相反，像我這樣的人也許還只是活在虛妄的真空中吧.也沒準以後，我也會活進現實中，變得很現實很現實.而那個時候，我也將不是現在的我.

　　8

　　在王誠誠他爸爸也就是我大伯面前， 我倒是有話可說。我總愛和他談點政治和經濟，還有新聞。

　　我和王誠誠向來很少聊天，除了工作上的事，便無話可說。除了這些以外，好像便只是“你好，謝謝，再見，對不起，打擾了，有事嗎?不送，慢走，別客氣”等等。

　　那日，我應王誠誠之邀，去了他家。我們正安安靜靜地吃飯。他爸突然駕到，氣氛倒不一樣了。剛才氣氛冷冷清清，因為我們吃飯吃得靜靜的，不說一句話，也沒有一點背景音樂，一點也不浪漫，因為他沒有放音樂。我們就只是吃飯，安安靜靜地吃，太安分守己了，叫我有點不喜歡。他不說話，我也不願找話說;在他面前，我也不是那種愛挑話頭的人。我們就安靜得要命，若清風吹不起一池漣漪的湖水。但他爸來了，就不同了。我就和他爸爸聊天了，氣氛就變熱鬧了。

　　我和他爸爸談到報紙上關於某個貪官落馬的事。王誠誠不語，沒有表達自己的觀點，只是一直在認真地聽。大概是這個話題引起我興趣，我和大伯各自發表個人看法，吃了一半飯，我有點口喝，就向王誠誠說了一句:“王誠誠，幫我倒杯茶。”

　　我剛說完，就看見他爸爸我大伯一愣一愣的，好像在說:第一次到我家，怎麽就指揮我兒子來了。王誠誠雖然很爽快地幫我倒了茶，但我知道自己鬧笑話了。我喝了一口。待吃完飯，我還是給他們二位每人倒了一杯，以告慰他們:我蘇某人是個追求平等的人，不會指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