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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傳奇》第2卷 中篇 煉獄二
(二十三)

 梅子不放心。所以,這一夜她沒睡好。天天睡的很死,一覺睡到八多點鍾,還沒有醒來。梅子想搞清楚這一切。不然,她沒辦法生活。於是,她把天天從被窩裡扯起來。天天本來有些不悅。但,見梅子兩眼紅紅的,想是一夜沒睡好,也不忍心責怪她。

 天天向梅子講述了這裡的情形。昨天晚上,梅子見到的事情,天天是知道的。在這裡的小姐,基本上都和這三個男人有那種關系。隻要他們願意,任何房間他們都可以進去,甚至一個晚上睡幾個小姐都成。小姐們也不在乎,管他們與誰睡。就算剛才看著他睡了別人,再過來和自己睡,也沒關系。在這裡,這些都是正常的。說白了,就是那麽回事兒。

 “你們就讓他們這麽乾嗎?”梅子問,她不明白怎麽會是這樣的。

 “大家天天在一起掙錢,”天天說,“我們讀的書又不多,要找個掙錢的地方也不容易。我們在這兒掙錢,還要依靠他們關照。所以,也不好得罪他們。再說,不就那麽回事,自己又沒少什麽。”

 “老板也乾?”

 “是啊,男人嗎!”天天解釋說,“他還沒結婚,除了生意,還能做什麽?”

 “你們與客人做這種事兒嗎?”

 “老板不讓做,警察也好來抓。”天天說,“被派出所抓住了,要罰很多的。我們也不願意做。不過,有時候客人出的錢很多,太誘人了,也就做一下。不讓老板知道就行了。”

 “客人給多少錢,你們才做?”

 “最少也是一百塊。就這,也是為客人洗一次的五倍。多了就更誘人了。”

 梅子無語。她曾聽說過這方面的事。聽說而已,沒什麽感覺。現在是親眼所見,從感受上也深刻許多。“我們出來,不就是為了掙錢嗎?別的也不想想那麽多。”天天又說,“我們需要錢!”

 “是啊,我們需要錢。”梅子說。她不能說掙錢是錯的,也無權批評掙錢的方式。為了生存,自己不也加入了這樣的“集體”嗎?在這樣的環境,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會像天天一樣,為了錢而對什麽都無所謂?

 “胖子他們給你們錢嗎?”過了一會兒,梅子又問。她覺得不能白佔便宜。

 “怎麽說呢?”天天也很無奈,“給,就要。不給,也不會找他們要。”

 “傳說第一次做,報酬很高。是嗎?”

 “我的第一次給了老板。”天天說,“我剛到這裡時,隻為客人洗浴,不做這個。後來,一天晚上老板上了我的床。為此,我還哭過很長時間。再後來,就沒什麽了。”天天有些憂鬱。

 聽到這裡,梅子真的害怕了。她忽然覺得昨天晚上的感覺是對的,自己真的掉進狼窩裡了。也許過幾天,老板也會上自己的床。到那時她該怎麽辦?像天天一樣嗎?她不想。可是,自己能躲開嗎?一個年輕力壯的老板,她已沒法對付,更何況還有兩個打手?她不寒而栗。“我該怎麽辦?”梅子自言自語。

 “你不用怕。”天天可能是聽到了梅子的自言自語,“老板說了,你和我們不一樣。我們這個房間,不許男人進,包括他自己。”

 “是嗎?”梅子無論如何也不信。

 “是真的!”天天肯定。

 男人的話,尤其是這裡的男人的話,你能信嗎?梅子不知道。她又想到了昨晚胖子的話,這讓她渾身不自在,像掉進大便池裡一樣。

 (二十四)

 梅子成了“休閑洗浴屋”裡的一員。雖然,乾的不是洗浴小姐的活兒。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和“小姐”這個詞脫離乾系。曾幾何時,“小姐”一詞是對生在有錢、有勢或者有社會地位的,家庭女性的稱呼。如果是對平民家庭出生的年輕女子稱小姐,那就有尊稱的意思了。現而今,“小姐”卻成了褒貶不一的詞匯。甚至於,把“小姐”和妓女、異性服務人員等同起來,成為專用名詞。“找小姐洗腳”,“找小姐洗澡”,或者乾脆說,“找小姐玩玩,”“搞小姐”之類下流名詞。現在,如果你再用“小姐”一詞,來稱呼非這類職業的女性,尤其是年輕女性,你將會招來白眼。甚至,挨罵都是有可能的。相反,“美女”,“靚妹”則能引起她們的好感。在大街上,你喊小姐,絕對沒有一個人理你。但是,如果你喊“美女”,則會引來許多女性回頭。那怕是已經上了年紀的人,也不會例外。

 梅子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多年,卻不知道有“休閑洗浴屋”這個地方。她小心地在這個地方幹了下去。因為,她沒有地方可去。在這裡,至少每天有飯吃,晚上有地方睡覺。盡管危機四伏,可總比流落街頭要好。再說,那天晚上在建築工地,不也差一點成了別人的“美味”!在這裡,危機是明知的,你可以防。如果,流落在外,那危機是不可知的,防不勝防。

 梅子很認真地乾著自己的本職工作,把飯做好,把菜盡量做的有滋有味。她知道,這裡的“小姐”很辛苦。她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改善她們的生活。這樣過了半個月。其他房間裡的故事,雖仍時有上演。但,她和天天的房間卻很平靜,沒有發生梅子所擔心的事情。這讓梅子緊張的情緒逐漸放松下來。對於老板,她也不像以前那樣緊張了。有時,也和他說說笑笑。

 這裡的小姐,上班時均穿統一的工裝。梅子是個例外,她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工裝是套裝。上裝是對襟短袖衫,下裝是一件七分褲,頭戴一頂裝飾小帽,腳穿一雙軟底布鞋。衣服上,除了點綴是其他色調外,一律粉紅。著上工裝的小姐,看上去極富想像力。小姐的前臂是裸露的,人們可以從細膩如玉般的胳膊上,一路聯想到上臂,頸,前胸;小腿是裸露的,也可以從白皙如夢的小腿上,聯想到大腿,甚至更上一點的部位。臍是半裸,說半裸,是因為小姐站著不動,你是看不到“臍”的,一動便露了。是那種時隱時現的狀態,很能吸引人的眼球。

 沒事的時候,梅子也會到前面的洗浴屋裡看看,參觀一下男人的“天堂”。洗浴屋的裡面,不像門面那麽小氣。門面不大,開的門也不大。進到裡面卻別有洞天。室內裝修很豪華,讓人感覺很溫馨,很舒適。在昏暗的彩燈光下,來回穿梭的小姐,讓人有種夢一般的感覺。洗頭、洗腳的房間很大,裝飾也氣派。大的吸頂燈,發出的是溫柔的粉色的光。牆壁上貼有風景畫,和一些看上去什麽也不是的很抽象的畫。裡面置有躺椅,茶幾,小棉凳,還有潔白的毛巾被。這些都是為客人準備的。這種房間,可同時容納五六個人在裡面休閑。

 而洗浴間卻很小。一隻大木桶,佔了房間的三分之一。在木桶的旁邊,與木桶相垂直的地方,放著一個人造革、泡沫包裹成的浴床。這床很窄,隻有兩尺寬。躺一個人還有些將就。另外,還有一張床,與木桶相對並排。上面床單、被子一應具全。當然,這是為客人按摩用的。除此,別無他物。即使如此,房間的剩余空間,也就是木桶與床之間的剩余地方,亦是所剩無幾。一男一女,在其間活動,仍顯得擁擠,必須很親密才行。老板真是個天才,梅子參觀後這樣想。

 這樣的房間,雖然擁擠。但,也是比較溫馨的。地面鋪陳著防滑地磚,四壁貼著防水牆紙,是乳白色的。還有性感的美女圖和半裸的男女嬉戲圖點綴。房頂安裝有吸頂花燈,發出暗暗地、淡淡的粉紅色的光,使整個房間朦朦朧朧的,如夢似幻。讓活動其間的人,仿佛進入幻境,身心漂移。即沒有塵世的喧囂,也忘卻了世間的煩惱。難怪男人們,對這種“休閑”會樂此不疲。在這裡,沒有工作和生存的壓力,沒有老板的訓斥,沒有孩子的吵鬧,也沒有同樣身受煎熬的妻子的嘮叨。有的是溫馨,是安撫,是照料,是討好般的女人的溫柔,更有男人的尊嚴。在這裡,男人可以充分體現對世界的主宰權,驅使女人的奴役權,更能滿足男人貪婪的佔有欲。在這裡,男人不需要做什麽,只需付出一點可憐的錢,就歐了。

 男人們到這兒來,洗頭、洗腳等等,都是幌子。放松,發泄,尋找刺激是目的。老板需要這樣的幌子。這樣,他可以名正言順地開門做生意;客人也需要這樣的幌子,好對自己,對家人,對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做個交待。老板和客人,在這一共同點上,達成共識,形成默契。並在同一幌子下,各取所需,互利雙贏。

 梅子是一個隨和的人,她與這裡的每個人相處都很好。包括她不喜歡的胖子。這裡的每個人都與她有說有笑。但,都限於很“正規”的那種。不像天天她們,打情罵俏,亂作一團。梅子又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做完了自己的本職工作,她也會找一些其它的事兒乾。比如洗洗客人用過的毛巾、毛巾被等等用品。也會去引導客人,幫客人倒水。她也不計較乾多乾少,隻要自己有時間就行。梅子的這些舉動,感染著這裡的每一個人。她像一盞美麗的燈,影響著自己,也影響著他人。尤其是這裡的小姐們。

 (二十五)

 梅子很少照鏡子,也不在乎穿著打扮,這一點仍像男人。她從來沒把自己,當做是一個女人,一個美女。隻有當她受到侵害時,才想到這一點兒。這裡的三個男人,總是有事沒事的粘在她的身邊。這,她也沒什麽感覺。與胖子他們在一起,她沒把自己當女人。和天天她們在一起,她又沒把自己當男人。總之,梅子很簡單,透明,沒有心計。這一點,她繼續了“吳慈仁”的性格。隻有當危機來臨時,梅子才會想許多。就像剛到這裡,她小心老板他們一樣。現在,沒出現她想象的危機,就又變得簡單了。似乎這裡所有的人,都是她可以信賴的人,她對他們不設防。雖然,每天晚上回宿舍,都能聽到故事。但,聽了也就聽了。她覺得那是別人的事,與她沒有關系。

 梅子始終沒有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因為,她從沒關心過自己。如果,她能明白這一點,有些事兒是能夠避免的。但,她沒有明白這些。她是一個極富挑逗性的女人,很性感。一種天然的未經修飾的原始的性感。她的大而挺,腹部扁平,臀部上翹,雙腿修長,皮膚細白而溫潤。隻要是男人,見了她走不動路是正常的。梅子把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來。沒有掩飾,沒有偽裝。其實,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都與這有關。然而,她不明白這些。梅子有一個很理想的願望,那就是她始終相信,好人有好報。她也相信老天會幫她,讓她完成女人的生命歷程。

 梅子在這裡,沒有做“小姐”。但,她時常在吧台露面,常來的客人也會拿她逗樂。因為,她是這裡很特別、很出眾的一個“小姐”。有些客人,也會提出讓她服務的要求。但,她說自己不會。也有的客人會說,“你是老板娘吧。”每當這時,梅子都會認真的解釋說自己不是,“我是打雜做飯的。”她的解釋,往往會引來客人開心的笑。老板也跟著笑,這讓她很為難,也很窘迫。所以,這時候,選擇逃是她的最佳策略。她從沒有把自己和老板聯系起來。在她的心目中,老板是她的衣食父母。她到這裡,是來討生活的。老板是老板,她是她。

 “老板喜歡你!”有一天,早上醒來沒事,睡在床上閑聊,天天說。

 “怎麽會?”梅子說。她不認為會有這樣的事。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那是不可想象的。

 “是真的!”天天認真地說,“他說,不許男人到我們這間屋子,真的沒人來。包括他自己都沒來過。你想,要是以前,他早就上你的床了。”

 “不會吧?”梅子有些擔心。她沒有想過這事,或者說她還沒有想過,自己如何做女人這件事。這事突然出現,讓她無所適從。

 “老板是不錯的,嫁他也好。”天天笑著說,“有你做我們的老板娘,我們都喜歡。”

 “瞎說什麽?”梅子有些煩。她不是煩天天,而是煩這件事兒。如果,天天說的是真的,她該怎麽辦?嫁他?自己一點準備都沒有;不嫁,自己還能在這裡混嗎?她又想到了胖子,想到了胖子所說的話,這讓她的心裡很不爽。

 “你一個人,也沒做過什麽。好好的嫁了,什麽都有了。”過了一會兒,天天憂鬱地說,“我們和你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梅子說。其實,她知道天天說的是什麽。

 “至少,我現在還不能嫁,”天天說,“我需要錢。”

 “你掙這麽多錢乾嗎?”

 “我要供哥哥上大學,還要供妹妹上中學,”天天把頭低下,“爹媽有病還要吃藥。我不能不管。”

 “今後,你怎麽辦?”梅子覺得,天天都是為別人。她自己今後怎麽辦?難不成一輩子做這個?

 “乘現在年輕,能做就多做點兒。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天天有些淒婉,“我要顧眼前!”

 “是啊!”梅子忽然明白,“我也要顧眼前啊。”

 梅子忽然覺得,天天擔負的太多,已經超出了一個少女的能力。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孩兒,本該在學校讀書的。卻被生活所迫,到這種地方,以這種特殊的方式討生活。個中心酸,不言自明。梅子看著她,聯想到了“女兒”格格。她比格格大不了多少。與天天相比,格格算是很幸運的了。沒有修飾的天天,面相上要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大。這可能與她透支青春有關。她像一個操場,任不同年齡的、各式各樣的男人在上面操練,消耗她的體力和精力,剝奪她的激情和青春。這就是命!

 自己的命又如何?命運的小舟又會駛向何方?她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想那麽多乾嗎?梅子就是這樣的人。

 (二十六)

 梅子照舊過她的日子,依舊乾自己的工作。有空了,她照舊到前面幫忙。她依舊心無城府的與她周圍的人交往。老板還去給她幫忙,幫她擇菜洗菜,有時也幫她炒菜。她也依舊和老板有說有笑。不過,她總能記起天天的話,小心自己不要妄想,也不給別人有妄想的理由。梅子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一個人。雖然,她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個女人的事實。但,誇張的部分,她還沒有認可。

 胖子和馬仔,抽空也好去梅子的廚房泡蘑菇。嬉皮笑臉也是有的,不過沒有什麽出格的行為。梅子也和他們嘻嘻哈哈。如果,隻有胖子一個人去,梅子總有點不自在。心裡老想著那天晚上,他說的話。

 休息時間,梅子也喜歡與天天她們聊天兒。聊家人,聊朋友,聊女人自個的事,聊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也聊她們的工作。遇到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問題,梅子用她的醫學知識,幫她們解決。也教她們如何保護自己。她像大姐姐一樣,關心著她們,安撫她們,讓她們覺得生活是美好的,活著是幸福的。

 “你們是怎麽給客人洗澡的?”梅子見過洗頭、洗腳,也曾被別人洗過。可,她沒見過給客人洗澡。因為,洗澡是關著門的,外面的人看不到。

 “很簡單。”天天介紹說,先讓客人脫光衣服,一絲不掛地在木桶裡先泡上一會兒。然後,讓他躺在浴床上,她們戴著搓背專用手套,輕輕地為客人搓背。搓下來的汙垢,用水衝掉。再搓,從背部,臀部,大腿,小腿,腳,依次進行。然後,再讓客人仰躺在床上,再搓前面,從上到下,直到洗完。

 “不穿一點衣服?”梅子不信,“連褲頭都不穿?”

 “赤身。”“不難堪嗎?”“看習慣了是一樣。”“這到也是。”一個大男人,脫的精光,赤條條地站在一位標致小姑娘面前,也是一種邪惡的滿足。

 “洗完了,幫他們擦乾身子。讓他們穿上內衣,躺在另一張床上,再為他們按摩。”天天接著說。

 “有錢真好!”梅子感歎,“讓人這麽侍候著,當皇帝也不過如此。”

 “有錢是爺!”天天鬱悶,“侍候的合意了,給你小費。不合意,便拿你出氣,不管是不是你的問題。用手揪你,打你,用煙頭燙你,想到哪兒乾到哪兒。”

 “你受過這樣的罪了嗎?”梅子關心地問。

 “怎麽沒受過!”天天說,“有一天,一個家夥洗完澡,非要乾那事,糾纏了半天。可那家夥沒用,成不了事。後來,他煩燥、惱火了,就拿我出氣,用煙頭燙。”

 “真他媽的不是東西!”梅子罵道。

 男人花錢到這兒,就是為了發泄的。把他們不敢在上司、同事、妻子面前發泄的,統統帶到這兒發泄。以此來滿足,他們做為男人的主宰欲、佔有欲。所以,你隻要做這種職業,無論你怎麽做,都是要受罪的。

 天天平靜地說:“其實,我覺得他也挺可憐的!一個男人,在女人面前無能,也是很窩囊的。”

 “沒有道理!他無能,為什麽拿女人出氣?”梅子氣憤。

 “人家出錢了,拿我們出出氣,也沒什麽?”天天為男人說話,她還在可憐那個無能的男人。

 “還是可憐可憐你自己吧!”梅子這樣想。但,她沒有說出口。她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這位有男人主宰思想的小女孩兒的。梅子忽然有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覺。難道女人天生就該以男人為中心嗎?為什麽不能平起平坐?

 “不說了,”梅子無奈,“我要去做飯了。”

 (二十七)

 梅子曾經是男人。那時候,她從不欺負女人,包括妻子和手下那一班護士。現在,梅子是女人,她更不想看到女人被欺負。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是不想看見的東西,卻時時處處都能見到。這讓梅子很鬱悶。

 吃完中午飯,梅子沒事,便到前面幫忙。剛為幾個洗腳的客人上完開水出來,大廳裡又來了幾個客人。梅子便迎上去招呼,請他們先坐下喝茶。其中,一個男人接過梅子遞上的茶,對另一個人說,“你說的就是她?”“你看是不是正點?”“有意思,一會兒讓她侍候侍候咱。”

 梅子不知道,他們幾個在說她。倒完水便要出去,因為她突然想到,廚房還有點兒事沒做。她剛要走,便被那幾個叫住。“小姐,請你先為這個先生洗個澡吧,我們這幾個等別的小姐。”

 “對不起,先生,”梅子回身說,“我是個做飯的,不會洗。”

 “不會洗?”那個說話的男人立時變臉,“不會洗你到這兒乾嗎?我們幾個可是衝著你來的!”

 “對不起,先生!”梅子再次道歉。

 “不會洗?”又一個男人說,“你會自己洗澡嗎?就跟給自己洗一樣,不就結了?”

 正鬧騰著,天天從一個房間出來了。見此情景,便說:“對不起,先生!這位是老板的妹妹。最近沒事兒,在這兒幫忙的。她真的不會乾這個。”

 “什麽玩意兒?”第一個說話的男人又說,聲音也提高了八度。“老板的妹妹,就不服務了嗎?你們這兒的生意還做不做?”

 “你這人怎麽不講理呀!”梅子氣惱,但聲音很低。她知道不能過分開罪這些人。

 “不講理?”一直沒說話的男人,突然站起來,一把抓住梅子的肩膀,嘴裡的酒氣讓梅子作嘔。“小姐,我們有不講理嗎?讓你為這位先生洗個澡,這很過分嗎?這裡不就是洗澡的地方嗎?叫你為他洗澡,又不是讓你陪他上床!有這麽難嗎?”

 梅子擺脫醉酒男人的糾纏,不在說話,轉身離去。走出老遠,仍聽得到,那幾個男人難聽的叫罵。這讓梅子很傷心。

 今天到這兒的這幾個男人,是聽他們的“同志”說,這裡有個很靚的“小姐”,怎麽怎麽的漂亮。雖然,他沒有上手,但還是津津樂道。男人都是好色的,尤其是常出入這些場合的男人。嗅到一點兒味,便會蜂擁而上。盡管也不會得手,但對一個美女說點下流話,講點兒黃色段子,也是一種刺激。如果在乘機揩點兒油、吃點兒豆腐什麽的,那就更爽了。或許正是因為,梅子不做那個工作,才使得她更具誘惑力,令一群具有變態心理的男人趨之若鶩。他們想比一比,看誰最先上手,看誰最早嘗鮮。這幾個男人,就是來碰運氣,試著嘗鮮的。

 梅子正在難過,老板來到了廚房。見梅子獨自流淚,便笑著說,“我得給你發獎金!你在前面幫忙,給我吸引這麽多客人來。難怪最近生意這麽好。”

 梅子知道老板是在安慰她。她走後不知前面怎麽樣,是不是給老板添亂了?“那幾個人呢?”梅子問老板。

 “沒事了,天天把他們哄進去了。”老板說,“也巧了,剛離開一會兒,他們就來了。”

 “老板,”胖子也來到廚房,“要不要修理他們?不是幾個好鳥!”

 “不要。”梅子說,“是我們的不是。我要是為他們做了,不就沒事了嗎。再說,開門做生意,哪有打客人的道理?”

 “梅子姑娘比你有見識,”老板說胖子,“你就知道打!都打跑了,還做生意嗎?”

 “便宜他們,老子心氣不順!”胖子是說給梅子聽的。

 “走吧,別打攪梅子的工作。”

 老板和胖子到前面去了。梅子也要準備晚上的飯。這事兒雖然過去了,但梅子心裡還是不痛快。也因為這件事,梅子至少有一個星期沒有到前面幫忙。

 (二十八)

 梅子很快做好了晚飯。天天是第一個來就餐的。她剛打發一個客人走,又沒有新的來客。所以,她緊趕著過來吃晚飯。

 “謝謝你!”梅子感謝天天。“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

 “謝什麽,沒事兒。”天天說,“我們見多了。比今天更難纏的主都見過。乾我們這行的,受氣是正常的。”

 正說著,天天的電話響了。她放下碗,到外面去接。過了幾分鍾,天天進來,說不吃了。梅子說,“你的飯還沒吃完,時間還長,一會兒要餓肚子的。”

 “我吃飽了,你收拾吧。”天天到前面乾活去了。

 梅子在這裡從不說上班,也不說工作,她隻說乾活。因為她們,尤其是做洗浴小姐的工作隻配叫乾活。所謂上班,那是說有上班,就有下班。而她們,隻要有客人,二十“八”小時的乾,無所謂上下班。工作?根本不是。有工作,就有休息,她們沒有休息。除非客人休息了,她們才能躺下來喘口氣。她們像老板喂養的一群寵物,任由客人驅使,隻要他們付了錢就成。

 收工回到宿舍,天天還沒有睡。這是梅子以往很少見的。以前,等梅子收拾完廚房上來,天天差不多已經進入夢鄉了。而今天,她還坐在那裡發呆。

 “我哥哥,又找我要錢了。”天天忽然說。

 “你不是才給了他一千嗎?”天天的事梅子知道一些。

 “用完了。”天天有氣無力。

 “這麽快?”梅子說,“天天上飯館嗎?”

 “那到不是,”天天說,“他談了個女朋友,我給的錢是他倆兒用。”

 “可那也不會這麽快呀?”梅子不理解。

 “他女朋友過生日,上飯館慶祝了一下,又送了點禮物。錢沒了。”

 “他還是你哥嗎?有這樣的哥嗎?他怎麽就不知道心疼你這個妹妹。”

 “別怪他!”天天解釋說,“家裡不知道我是做這個的。我隻說自己是一個大公司的高管。不然,掙這麽多錢,怎麽說啊!”

 “你一個初中生,怎麽可能做一個大公司的高管?”梅子盯著天天,“這樣的話,他們也信?”

 “我不知道,”天天說,“反正,他們沒說什麽。”

 是啊,說什麽呢?梅子忽然明白,什麽理由不重要,理由合不合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個理由。而且,這個理由能夠證明這些收入的合理性。就像老板開“休閑洗浴屋”一樣。

 “不過,你怎麽也要讓他知道,你掙錢也不容易啊。”梅子心軟。

 “知道有什麽用?還不是要?”

 “你不給他!”梅子氣憤。

 “我不給,爹媽會把吃藥的錢給他。”

 “他真是個白癡,白讀的大學!”

 “他是個男人,怎不能在女人面前丟面子吧。”

 “為了他的面子,你要付出什麽?”

 天天不在理會梅子,她在計算著手裡的錢。寄給哥哥,沒有父母的藥錢。給了父母,哥哥又沒有飯錢。怎麽辦?她為難。梅子知道這個小丫頭年齡小,素質又低,根本沒法理解梅子的心情。她想的很簡單,就是幫這個家。因為,那是她的父母,哥哥和妹妹。

 梅子知道她在犯愁。於是,拿出所有的積蓄一千元錢給她,“給他們寄去。”“謝謝,下個星期我還你。”“不用還,算我心痛你。”“那怎麽行呢?你也不容易,要是能過,誰願意到這兒!”“真的不用,我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睡吧,明天還要乾活。”

 天天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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