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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回43 1觥濁酒觴豪客
柳逸安愕然回頭,見端木芸蘿滿面掩飾不住的驚惶,頓急問道:“子母箭?何謂子母箭?”

 端木芸蘿卻不答,匆匆道:“師弟你萬勿觸那箭頭,如今只能先禁製他傷口處穴位,早些找到落腳之處,遲了這好漢性命難保!”

 柳逸安見芸蘿面上鄭重神色,也不加細問,急點那大漢背腹數處穴位,遏止氣血流通。隨後柳逸安從地上拾起那大漢的行囊,心中思忖卻不知內裡是什麽物事,值得這好漢拚死保全,也不拆開細看,轉身交給端木芸蘿後,便將那大漢負起,奔過沙丘將其放到馬背之上。寰中冷風堵至,夜色蕭然,柳逸安心憂的掃視了一眼天地,便與端木芸蘿各護住那駿馬一側,背向那北極星辰足不點地的奔行起來。

 暮靄中,只見那荒原枯木上,有數隻漆黑鳥兒繞樹數十匝而不棲,在撲騰時不住的朝著灰蒙蒙的蒼穹啼哭。過了半個時辰許,柳逸安便見戈壁蒼天交接處,隱隱看見城池輪廓,頓時欣喜,與端木芸蘿互望一眼,腳步變得愈發急遽起來。

 行至那城門外,便見那城門上刻著“古骨龍城”四字,門下吊橋高高懸起,牆垣下護城河水汙穢溷濁,而那女牆之上,有幾個衣衫不整的兵弁抱著長戈在呼呼大睡,如雷鼾聲能傳至數裡之外,二人一馬行到城門下竟無一人察覺。

 “本朝與金構兵,合力伐遼。女真人勢如破竹,而我堂堂天朝部師卻節節敗退,如今見這城池破敗,戰備廢弛,軍紀渙散,才知大宋之兵僅有屠殺婦孺之力耳!”柳逸安見此景狀,已是怒火填膺,然記掛那大漢傷勢,便強行遏住胸中氣憤,衝著那城頭喊道:“兵大哥!兵大哥!”

 過了半晌,才見一歪帽袒胸的士兵拄戈站起,罵罵咧咧的道:“直娘賊!吵什麽吵!壞了老子的好夢!”

 柳逸安聞言氣得火冒三丈,卻還是低沉下聲音道:“我家兄弟路上染了風疾,還望大哥行個方便,開了城門放我們進去!”

 “混帳!現在都是什麽時辰了,要進城等明天!”那兵士朝著城下猛啐一口道:“再吵吵嚷嚷,休怪老子不客氣!”便又重新躺到牆根去睡。

 柳逸安將雙拳捏得哢哢作響,悶聲道:“我家兄弟病情嚴重,若不再找大夫醫治,恐怕撐不多時了!”

 “直娘賊!你家瘟鬼是死是活乾老子屁事!”說罷,那兵士竟將手中的長戈直扔下來,扎在柳逸安腳前尺許,嗡嗡作響。

 “可惱!”此時柳逸安已是七竅生煙,再也忍耐不住,正待發作,端木芸蘿卻扯住他道:“這些守城兵士不可理喻,我們且尋到另側,悄悄翻過去便是!”

 柳逸安心知當下不是逞一時意氣的時候,便呼呼猛吐幾口氣,狠狠往城頭瞪了一眼,牽了那馬匹沿著護城河往西側行去,走了數百步,便見一處城牆城垛坍壞,狂風怒吼,顯是這城中士兵懼那地方寒冷,竟無一人值更。柳逸安已是見怪不怪,將那大漢從馬鞍上背下,衝著馬臀上狠踹一腳,那馬匹便長嘶一聲,噠噠朝著離城方向奔去。那先前說話的兵士聽得馬嘶與蹄聲,道先前吵鬧的人已走,罵了聲:“天殺的,吵老子睡覺!”便抱著那牆垛死屍般睡去。

 柳逸安先前已能從逍遙窟中爬出,如今翻越這數十丈的城牆自是駕輕就熟,待得摸到城中,沿途竟連一點驚險都沒有。柳逸安不由憤然想道:“如此防備,有這城池無這城池又有何區別?”

 此時城中已是燈火闌珊,二人行到南城市井,便見一客棧旌旗,書“承祥”二字,迎風招展。端木芸蘿停下腳步道:“我們權且在這裡落腳,給這位大哥處理好傷勢!”說罷便欲走入那客棧,卻被柳逸安拉住衣袖,聞他道:“你還是先找條巾帕遮住面孔罷!”

 端木芸蘿頓時不解問道:“為何?”

 柳逸安卻撇嘴一笑道:“沿途因你這妖精樣的面孔,不知惹了多少是非,你還嫌不夠麽?”

 且不知柳逸安是罵她還是讚她,端木芸蘿頓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卻還是站定,依言從行囊中取出一素麻披肩面龐緊緊包住,隻留一雙粲若星辰的眼眸在外?

 行入那客棧,便見掌櫃趴在櫃台處沉睡著,堂中昏黃燈盞投射著妖異影像。柳逸安走到近前,喚那掌櫃,見他醒轉便道:“店家,可還有空房麽?”

 那掌櫃見一俊貌少年面帶淺笑立在櫃台前,背上負著一面色煞白的魁梧漢子,身後則是一不見面孔的婦人,身段甚是玲瓏。“有的!有的!不知客官要幾間?”那掌櫃略一怔,忙喏喏道。

 “兩間罷,清淨些的!”柳逸安略一思索道。

 “好的!”那掌櫃從櫃台外走出,從內裡喚出小廝來,卻又問柳逸安道:“不是客官背上這人……”小本生意,那掌櫃不敢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哦!”柳逸安應道,“卻是我家兄長,前些日子受了雨淋,感染了風寒!”那些帶血的衣裳已經被柳逸安換過,自是不怕人生疑。

 “好像病情不輕啊!”那掌櫃歎了口氣道,卻又問道:“那這位娘子……這般打扮,不是得了麻風罷?”

 端木芸蘿頓時氣惱,一面為這掌櫃的婆婆媽媽,一面為柳逸安出的餿主意,卻又聽柳逸安嘿嘿笑道:“這是渾家,自幼便生了一副兔唇,相貌奇醜,恐驚嚇了人,故而讓她把臉遮住!”

 那掌櫃卻是多事,附在柳逸安耳邊低低道:“我看客官一表人才,怎娶了一個這樣的娘子,好生委屈!”

 “卻是委屈,委屈的很!”柳逸安雖背對端木芸蘿,此時仍感覺兩道冰冷至極的目光刺射在自己後脊上,凜凜生寒。

 那掌櫃聞言又一陣長籲短歎,柳逸安擔心背上大漢傷勢,恐那掌櫃再問,忙催促道:“還請店家領我們看了房間!”

 ……

 接過小二打來的一盆沸過的熱水,柳逸安趕緊將門閂閂緊,將那大漢的上衣除去,俯臥放在床上。把房中桌上的油燈挑亮,端木芸蘿急忙對柳逸安道:“我待會使星月手纏勢將那子母箭箭頭纏縛住,師弟你趁機拔出箭頭後,趕緊用那熱水洗滌傷口,以防箭頭上的毒汁擴散!”

 見端木芸蘿神色凝重,柳逸安也知這子母箭厲害,斂住自己心神,用食中二指將那箭頭緊緊夾住,雕星琢月手的黏勢運到極限,唯恐箭頭有絲毫偏倚。端木芸蘿雙手拇指食指分別相對,彎曲成圓,青碧真氣催發,頓時繞著那箭頭舞成一團漩渦。柳逸安見她朝著自己點了點頭,兩道劍眉一簇,狠一使勁,便從那大漢後脊上將那子母箭頭拔將出來。只見一注鮮血激射而出,那箭頭脫開束縛,便破開成無數碎片朝四周散射看出,像極在天宇中綻放的焰火,隻聞一陣叮叮之聲,那子母箭散裂成的碎片皆沒入牆壁或檁梁之中,威力之大,甚是駭人。柳逸安不由心悸,若是自己魯莽觸動箭頭,這好漢定會喪生己手。他遲疑只在一瞬,慌忙從身側水盆中舀出一杓熱水淋灑在大漢後脊的傷口上,便見有烏黑色的血液從中汩汩流出,仿佛墨汁一般粘稠。

 端木芸蘿拭去額前汗滴,卻無半絲放松表情,憂心道:“這子母箭上攜帶劇毒,傷口雖已洗淨,但余毒不能盡去,恐仍有性命之虞!”

 柳逸安聞言也心憂如焚,忽而聞得有人低語道:“背上行囊,青瓶中取藥三錢,紅瓶五錢,白瓶一錢,蘭瓶一錢,用溫水和對,敷在傷口上即可……”

 端木芸蘿與柳逸安皆是一驚,扭頭去看,卻見那大漢竟已蘇醒,奮力直起身軀,面帶笑容的看向端木芸蘿道:“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竟有這般見識,燕某佩服!”忽而在燈光中看清端木芸蘿面龐,那大漢頓面露驚愕表情,道:“未曾料到姑娘這般標致!”這大漢卻是爽直,心中藏不住話,見端木芸蘿美貌由衷稱讚,不夾雜半分輕薄語氣,讓人聞之卻無反感。端木芸蘿聞言害羞,低下螓首,卻又見那大漢轉身對柳逸安道:“這位兄弟卻是好福氣!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端木芸蘿頓感窘迫,慌忙擺手分辯道:“燕大哥誤會,我與他只是師姐弟而已!”方才這大漢自稱燕某,已知他姓氏。

 柳逸安卻是含笑對那大漢道:“拙荊面薄,口不對心,兄長勿怪!”容不得端木芸蘿插話,又拱手問道:“今日得瞻兄長風范,在下敬服不已,未請教兄長名姓!”

 “灑家姓燕單名雲,字飛羽!”那大漢也抱拳回禮,朗聲道:“今日燕某受二位救命之恩,他日但有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未請教賢伉儷尊姓大名!”

 端木芸蘿見燕雲認定他二人為夫婦,不由急得滿面紅彤彤的能掐出水來,連連跺腳,正欲解釋,柳逸安卻已笑嘻嘻答話道:“江湖兒女,義字當頭。燕大哥切莫說見外的話!小弟姓柳,名逸安,字無為。拙荊娘家姓端木……”婦人出嫁閨名便不與人道,柳逸安隱瞞端木芸蘿名字,更是讓燕雲確信這二人已有姻緣。

 端木芸蘿氣得一雙美目泛起水霧,險些垂下淚來,卻又百口莫辯。柳逸安很是得意,將那大漢的行囊遞與她道:“拿去把傷藥兌好,我與燕大哥要暢談一番!”一腔頤指氣使的語氣,儼然真的在使喚他渾家一般。

 “柳逸安……”端木芸蘿身軀一陣顫抖,卻又罵不出一字,最後竟氣鼓鼓的接過那行囊開門走出,只聽得一陣噔噔的響亮下樓腳步聲漸漸遠去。

 過了片刻,端木芸蘿和藥歸來,手上還拿著一紫色鏤花木盒,有劍鞘般長短,古色古香,似是有了一段年月。

 “燕大哥,那些黨項人要搶奪的就是這個木盒麽?”端木芸蘿把傷藥交與柳逸安,邊打量那個木盒邊輕聲問道。

 “呵呵!”燕雲忽豪爽大笑,“這木盒是燕某從夏國中盜出的,那些黨項人不過想奪回他們的失物罷了!”

 柳逸安正在給他敷藥,聞言色變,手上動作頓時止住。燕雲毫無忌諱的道出他所行偷竊之事,面上卻無愧色,眼見他言行坦蕩,胸懷磊落,不似梁上君子,定是有不得已的情由,且夏人屢屢進犯中原,盜它一兩件物事也無可厚非。柳逸安作如是想,便又接著將傷藥小心的敷在燕雲後脊傷口上,靜靜的聆聽他接下來的言語。

 “燕某受少林方丈無悲大師所托,往興州夏皇宮中將此木盒盜出,道是此物關系武林安危,中原氣數。卻不料被一品堂中人察覺,一路追殺至此。燕某雖沿途布下疑陣,卻不料夏人機警,分兵來追。出興州一路來,燕某經十四戰,殺二十七人,卻也落得滿身傷痕,今夜若無賢夫婦搭救,燕某恐要負方丈重托了!”似是那配置的傷藥藥性極烈,燕雲說話時面上有微微色變,然言辭爽朗,沒有半點吞吐。

 自己險些命喪異鄉,然沒有半絲驚恐,只是為不能竟人托付而自責,燕雲這番胸襟,頓時讓柳逸安萬分折服。待得敷藥畢,柳逸安又與燕雲重新包扎好胸腹傷口,助他穿上衣衫。燕雲忽而看向端木芸蘿問道:“不知弟妹如何識得這子母箭,據在下所知,此物極少見於江湖,燕某也是從江湖朋友那裡聽聞一品堂中有此般狠辣的暗器!”

 聽燕雲喚她弟妹,端木芸蘿好生羞惱,擺弄衣角道:“燕大哥莫聽這個壞人胡言亂語,我與他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抬頭見燕雲面上帶促狹笑意,卻不知他信還是不信,咬了咬嘴唇接著道:“一品堂樞璿璣權四聖,小女子皆有耳聞。此子母箭乃天璿子所造,而其上淬的毒藥則是玉璣真人所製,可謂巧奪天工,但凡中者絕無生機。燕大哥身負神功,能夠憑真氣製住這箭頭機括,卻是中這子母箭而生還的第一人,小女子佩服!”端木芸蘿朝他施禮,面帶欽敬神色。

 “弟妹見多識廣,該佩服的是燕某才是!”燕雲先前察覺背後勁風時,已是避讓不及,他至興州前曾受那給予他子母箭解藥的朋友提醒,此時集真氣於後脊中箭處,遏氣血運行,因緣際會得柳逸安與端木芸蘿所救,方才保得性命,若是那子母箭暴於體內,便是仇行海再世,恐也得殞命當場。

 端木芸蘿答道:“那天璿子是崆峒棄徒,雲虛道長屢往夏地清理門戶,都尋他不到,卻與那另外三聖有過激鬥,這子母箭便是雲虛道長從玉璣真人手中奪回給我看的,其他一些奇聞軼事也是從道長那裡聽來的。”

 “如此……”柳逸安頓時驚愕道,“那雲虛道長往來一品堂如同他家菜園一般,難道他果真身負這般驚世駭俗的技藝麽?”

 “便是江湖人稱邪道的雲虛道長麽?”燕雲聞言一怔,神情無限神往,“雲虛道長不在崆峒住,常年雲遊四海,等閑不能見他一面,讓燕某引為平生憾事。”

 “道長周遊天下,非是為了修道,而是為了尋徒!”端木芸蘿嫣然笑道,用余光瞟向柳逸安,卻聽他面容哀苦的連連道:“虧了!虧了!”

 端木芸蘿見他懊悔不迭的模樣,頓時嗔怒道:“我父親生平與雲虛道長鬥,勝七負六,卻是隻強不弱,你虧個什麽?”

 柳逸安方才舒緩容顏,籲了口氣道:“不知家嶽也是登峰造極的高人!”他未曾見過二人出手,故而不知其武藝高低。

 端木芸蘿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柳逸安道:“誰是你家嶽!你再胡說八道,我……我……我……”

 燕雲卻驚問道:“弟妹姓端木,令尊莫非是祁連派掌門端木蒼端木前輩?”見端木芸蘿淺淺頷首,頓時豁然道:“怪不得,怪不得!”忽而長身而起,攀住柳逸安臂膀道:“今日得遇柳賢弟,讓燕某胸懷大暢,不知兄弟能否賞臉,下去痛快喝上一遭,來個不醉無歸!”說罷宏亮長笑,聲震屋宇。

 “燕大哥身受如此嚴重的傷勢,焉能飲酒?”柳逸安見燕雲此時竟能下地行走,已是愕然,此時聞言他要下樓飲酒,更是驚訝。

 “哈哈!”燕雲拖住他就往屋外走,一邊道:“對燕某而言,這酒便是比靈芝人參還好的療傷聖藥,但凡灌的幾杯黃湯下肚,便是腸子斷了,都能接起來!”粗鄙話語中,卻顯一腔充斥天地的豪俠氣。

 端木芸蘿卻攔在門外道:“這子母箭毒,遇酒便加劇,燕大哥且等到明日傷勢好些再飲!”

 “這些個小傷,跟蚊子叮了一般,打什麽緊。”燕雲知他二人擔憂自己,心中感動,嘴上卻道:“弟妹莫不是怕柳賢弟喝醉了,晚上耽誤些個事情……”草莽中人言談,本不避諱這般床弟事,燕雲大大咧咧的說出口,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頭。

 端木芸蘿處子之身,雖以前聽多了柳逸安齷齪言語,然此時聽燕雲這般取笑她,兩頰頓時飛上兩團火樣的紅暈,恨恨跺腳道:“燕大哥,你也不是好人!”說罷憤然甩袖回房去,燕柳二人頓時發出一陣哄然大笑。

 柳逸安頓覺有趣,這燕雲性豁達,懷大義而不迂腐,謙和豪爽,隻覺得與自己甚是想得,下樓時卻還是不忘勸道:“兄長今日還是少飲些,待得明日小弟再陪你喝個痛快!”

 “今日不知明日事,要喝今日便喝,哪裡等得到明日!”不由分說便拽著柳逸安大步行到樓下,衝著那正打盹的掌櫃道:“店家,把你這裡的好酒都拿出來,有多少拿多少!”這一聲吼如晴天霹靂一般,那掌櫃吃驚不淺,一個哆嗦滾下地來,卻見先前被那公子背來的大漢正在堂下坐,龍精虎猛,與先前半死不活模樣判若兩人。

 “好咧!”那掌櫃雖心中詫異,但生意卻不忘作,喚那酒保把後窖中的老酒都拿出來,放到柳逸安與燕雲桌上。那酒保隨後拿出兩個大瓷碗來,卻被燕雲喝止道:“大老爺們喝酒,要那玩意作甚麽!”便揭去身前酒壇上的封皮,一手捏住遞給柳逸安道:“拿這個喝!”待他接過便給自己揭了一壇,與柳逸安手中酒壇空中一碰道:“一口悶!”大笑一聲便仰頭猛灌起來。

 柳逸安在嶽州時每日沒五六壇酒下肚便覺不自在,離家這麽久,一直未曾痛飲過,此時見燕雲豪氣,身受感染,二話不說擎起那酒壇便大喝起來,滋味雖無家中所釀那般甘醇,但是酒中濁烈氣一直透到腹底,非是一般的順暢。轉瞬間,二人便已將壇中酒喝盡,相對示出空空壇底,長笑乾雲。

 那客棧中掌櫃酒保先前還疲乏不堪,此時卻已被驚得沒了半分睡意,但見柳逸安與燕雲二人一壇一壇的不停暢飲,仿佛胃袋沒有底一般,過了片刻,搬出的十幾壇酒便被喝得一乾二淨,只有空空瓦壇在桌下呲啦啦亂滾。

 “好酒量!好酒量!”燕雲喝得興起,扯去上身衣衫,大馬關刀的踏在那長凳上,滿臉興奮的道:“天下能與我燕雲拚酒到這般地步的,柳賢弟你是第一人!”

 柳逸安也是興致高昂,脫去長衫,露出赤膊上身,舉起手中酒壇道:“小弟平生也從未喝得如今日一般痛快過!”

 燕雲見柳逸安身上無數傷痕,密密麻麻,如同蛛網一般,竟是數也數不清,仿佛恐怖詭異的花繡,頓時驚道:“賢弟身上竟有這般多的傷口,燕某平生便以自己身上這數百道傷口為傲,今日見到兄弟,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卻不知兄弟這身上傷痕從何而來?”

 柳逸安一時啞然,不知如何作聲,愣了半晌道:“還是燕大哥你先道出你身上傷口來歷!”

 “有些個傷口,年月久了,我自己都想不起來是怎麽落下的了。這膀子上的傷沒啥好說的,是小時候跟我師兄譚彧比武時留下的。嘿嘿,我師兄,厲害,我生平沒在他手下贏了一招半式去!”燕雲抱著酒壇,指著自己臂膀上的狹長傷口道。柳逸安聞言在記憶中搜索,確未曾聽過譚彧其人,後來想到便是燕雲這般驍勇,江湖上也未曾有他名號,這譚彧也許也是個深藏聲與名的人物。

 “這脖子上的,是當年打仁多泉時被夏人蠻子砍的!當時你燕大哥我還是討夏軍中一個先鋒將,剛剛遭遇夏人軍隊,童貫那閹狗就鳴金喊撤,老子憑著手中一口刀在那群野蠻子軍隊裡面殺了個六進六出,這才帶著手下兄弟將仁多泉拿下!”燕雲放下手中酒壇,指著自己頸根道,此時酒氣已有些上湧,說話帶出粗口來。

 不知這好漢還是行伍出身,柳逸安面露些許訝然,卻又聽燕雲道:“這胸口上的,是當年老子當逃兵時落下的。童貫那廝,好大喜功,陷害忠良,將征夏的軍功都攬到自己身上,遇有敗績便推給別人,老子看不過眼,多說了幾句,童貫便要將老子拖出午門斬首,我一時火了,奪了一把刀,砍了監斬官,一路從玉門關裡殺出來,這傷便是那時候留下的。”

 “這肩上的,是當年殺那什麽太行八怪時候留下的,幾個雜毛,沒個屁功夫,設陷阱的功夫倒是一流的……”

 “這傷卻是捉拿江南方臘余寇時留下的,”燕雲忽面露盎然喜色,大笑道:“我那時與韓世忠將軍有過一照面,把酒比刀,好不痛快!”

 “……”

 “……”

 燕雲侃侃而談,把身上傷口數了個遍,直讓柳逸安聽得血液沸騰,胸臆中有一股氣流在不停衝撞。忽而燕雲訕訕道:“我身上這點傷口,與兄弟比,算的什麽?現在輪到兄弟了,且把你事跡說來聽聽!”

 “讓我說?”柳逸安頓時面露慚色,覺得無地自容,看著自己身上錯落傷口,心中羞怍想道:“這胸間傷,是當日英妹刺下的……”

 “這兩道傷, 是當日與祁連雙煞相鬥時留下的,雖沒有什麽不光彩,但是與燕大哥方才所言經歷作比,簡直連一哂都不值……”

 “這肩頭傷,猶見齒痕,卻是蘭妹用口咬下的……”

 “這傷,卻是當日在歲寒莊上救蘭妹脫困時留下的……”

 “這其余傷痕,全都拜狄滄瀾凌遲劍所賜,又有什麽值得拿出來顯擺的!”

 柳逸安慚愧的滿臉火燙,卻見燕雲面帶期待的看著自己,一時張口結舌,隻想一頭撞死才好。

 正值此時,客棧大門被人猛然推開,走入二人來。一人修面長眉,臂長如猿,腿細如鹿,然身軀極短,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怪異。另一人卻是一老者,容顏上竟無半點血肉,如同遭受過爆曬的死屍一般,伸在袖口外的手掌也是同樣不似活人軀體上的,如同乾枯的柴枝,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膚將手骨包在一處,賭之寒毛直豎。

 燕雲回頭看清來人,頓時放聲肆意笑道:“青城夏樞榆,華山甄道權。燕某卻是好大的面子,讓一品堂四聖使的二位一路護送到此地,心裡好生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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