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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回53 浮生便似暾下露
湘水之東,洞庭之南。

 連日陰雨,驛道已是坑坑窪窪,泥濘不堪。一烏篷馬車一路顛簸而行,車輪在松軟的泥漿中碾出深深印痕。風狂雨疾,天際數隻燕子起落飛翔,似急於返巢,奈何羽翼已濕,愈飛愈低,愈飛愈慢。

 “夫人!夫人!就要到家了,就要到家了,千萬要撐住啊!”小同與丫鬟小蓮扶住顏昕茹雙肩不停哭喊道,方綺雲噙淚別過臉去,掀起車簾走出,與駕車的葉謹嵐並排坐在車轅上。

 葉謹嵐見方綺雲,哽咽道:“車外雨大,你出來作甚麽?”

 “你打算一直把他們送到家麽?”方綺雲將被雨水打濕的鬢發撩到耳後,低眉問道。

 葉謹嵐聞言正色道:“伯母病情愈來愈重,我若不親身將她送到家中,於心何安?”

 方綺雲蛾眉微蹙,緩緩道:“柳大哥之事,官府公文定已送到嶽州,奕酒堂多半免不了牽連。你我戴罪之身,如此貿然前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我葉某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柳賢弟與我相交知心,有道是士為知己者死。若我顧及自己安危,讓伯母有個什麽差池,他日有何面目見柳賢弟於九泉!”葉謹嵐乜視方綺雲一眼,冷冷道:“若是你畏死,下車去便是!不要逼我也作宵小之人!”

 方綺雲聞言面色驟變,怒叱道:“下車便下車!你自個去作你的君子吧!”一翻身便從那車上躍下。

 葉謹嵐心中一緊,雙眉一絞,咬咬牙卻不停車,反而打出一記重鞭,鞭笞那馬匹快行。

 回頭看見方綺雲孑然立在風雨之中,單薄伶仃,葉謹嵐心痛不已,卻強忍把頭扭回,喃喃道:“怨便怨我葉謹嵐所戀非人,柳賢弟為救你姊而死,你竟然這般無情無義!”睖角一陣酸澀,心中湧起無垠失落。

 忽而一道青色身影飛快越過,盈盈飄落馬車前方,攤開雙臂攔住馬車去路。葉謹嵐吃驚匪淺,慌忙勒住韁繩,在方綺雲身前不足二尺處停住馬車,馬蹄踏起的泥漿濺了她一身。

 “你……回來作什麽?”葉謹嵐本告誡自己出語一定要強硬,不料話一出口又是另一番意味。

 方綺雲秀目怒瞪,狠狠道:“當日你眼睛看過我,雙手摸過我,舌頭舔過我,把雙眼雙臂舌頭留下,我方才放你走!”

 葉謹嵐聞言猛驚,咬牙切齒道:“方綺雲,休得無理取鬧,快些讓開去路!”

 “哼!”方綺雲冷笑道,“虧你自命君子,做得出這般荒淫之事,便要擔當得起!若不敢自殘軀體,便隨我而去,一生一世為奴償還昔日所作所為!”

 葉謹嵐素來不近女色,那日窺方綺雲更衣,著實是鬼使神差,其後更是扯謊胡言,引為畢生之恥,方綺雲這番話讓他無從辯駁,便伸出右臂毅然道:“大丈夫無畏天下,有何不敢,借劍一用!”

 方綺雲未料他真要自戕,猛然一怔,五指狠狠握住劍鞘,雙眸不自主得低下去。

 葉謹嵐直身而起,再道:“借劍一用!”

 方綺雲低頭,兩道淚水和著雨水留下,緩緩退到道旁,讓開馬車道路,瘦削的身軀在風雨中瑟瑟發抖。

 “葉公子!”馬車忽疾忽慢,忽行忽停,顏昕茹竟已醒轉,從小同口中問得事情情由,便掀開車簾對葉謹嵐道,“綺雲姑娘所言極是,若你們到奕酒堂恐有什麽不期之禍。此去莊園已是不遠,你們還是先下車離去吧,我這把老骨頭不著緊的!”

 “伯母!”葉謹嵐回頭見顏昕茹容顏枯槁,雙目深陷,這一路是一日比一日衰老,頓泣道,“在下螻蟻之命,不足為惜。前有柳賢弟之義,後有朱姑娘之托,我一定要將伯母安然送返家中!”

 顏昕茹面露些微笑意,無力道:“葉公子高義,安兒能有你這般朋友,何其幸也!只是若葉公子與方姑娘在奕酒堂遭捕,恐對堂中無辜有所拖累!”

 葉謹嵐神情一懍,雖猜到這是顏昕茹逼他下車的言辭,但是無法出語爭辯,撣衣頓首三拜道:“我與逸安賢弟情同手足,卻無法待其盡贍養之責,無地自容。謹望伯母保重身體,謹嵐拜別!”回眸看了數眼,才從那車上躍下。

 “小同,你去駕車!”顏昕茹對小同說完,轉身從車窗中揮手,沙啞道,“方姑娘心地善良,還望葉公子善待之!”

 那馬車緩緩啟動,方綺雲情難自已,跪在水窪中對那馬車三拜,痛聲道:“這一路,得您如女兒般看待,綺雲無以為報。還望您保重,他日綺雲定手刃殺害柳大哥的凶仇,以償柳家恩德!”未料顏昕茹已是昏倒在車中,未曾聽見這番話語。

 葉謹嵐目送馬車行遠,也不理會方綺雲,轉身便走入雨幕之中……

 三日後,嶽州城西一處莊院。

 一衣著鮮綢的細眼公子風呼火急的跑入院中正堂,一路尖聲高叫道:“爹!爹!大喜事!大喜事!”

 堂中一肥胖男子正懷抱兩個妖冶少婦上下其手,聞得那公子叫喊,皺眉道:“又是什麽事,大驚小怪的!”

 “表叔母死了!表叔母死了!”那公子跌坐在堂中木椅上,端起桌上茶盅猛喝,氣喘籲籲的道。

 那肥胖男子聞言慌忙把那兩個婦人推開,顫著滿身贅肉上前追問道:“表叔母,你哪個表叔母?”

 那公子拭去嘴邊茶漬,興衝衝的道:“還有哪個表叔母,自然是奕酒堂那個表叔母!”

 那男子聞言一愣,扇了那公子一記道:“你表叔母死了,你還嚷嚷什麽喜事!”

 那公子吃打,也不惱,咧嘴笑道:“爹也不細想。我那表弟已經死了,表叔一條命已經去了一半,如今表叔母也死了,只怕他也活不久了。表叔橫豎就爹你這一門近親,要是他家死絕了,奕酒堂這麽大的家業還不落到你手裡?”

 那肥胖男子聞言,奸笑拊掌道:“卻是喜事,卻是喜事!以後省得看人臉色了!”

 “爹!趁表叔未死,我們借給表叔母吊喪之機,好生的布置布置!”那公子笑著附到那男子耳邊道。

 “好!好!”那男子笑得一身肥肉亂顫,連連道,“事不宜遲,事不宜遲!”

 這肥胖男子是柳應元表親,姓張名賢,最是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堪稱嶽州城一毒。那細眼公子則是張賢之子張琛,吃喝嫖賭盡得其父真傳,更是青勝於蘭。昔年張賢一家靠著柳家這門親戚,在奕酒堂混吃混喝,柳家上下俱是深惡痛絕。不過柳應元礙於顏面,一直未將他們掃地出門。直至柳逸安十三那年,張琛偷帶他出莊,在嶽州妓院嫖宿了三夜,才使奕酒堂再也容不下他們。事後顏昕茹連封藏多年的長刀都拿了出來,直要將張琛大卸八塊。張賢父子痛哭流涕,賭咒發誓,保證日後痛改前非,柳逸安雖是震怒,卻還是在城西給他們覓了處宅子,每月給些銀兩,供他父子度日,只是明令禁止他們再踏入奕酒堂一步。

 顏昕茹自青州回,一路顛簸勞苦,心疾沉痼難治,劍傷一再複發,便是朱彤那日留下的靈丹也無濟於事,終在抵奕酒堂後二日夜辭世。駱寅秋托人寄過來的書函已在數日前抵達,柳應元從信中得知愛子溘亡,如遭雷殛,一病不起,不料數十年恩愛妻子此時也撒手人寰,喪子亡妻之痛叫這年近花甲的老人如何承受,昏迷一日一夜未見醒轉。嶽州城的名醫盡數請來診治,都道柳應元活不多時,讓柳家上下一並準備喪事。

 張賢父子聞訊,趕了身喪服奔來,哭天搶地的撲倒在奕酒堂門前悲嚎,如喪考妣。柳家管家曹伯見他二人前來吊唁,沒有拒之門外之理,便放了他二人入內。張賢一路踉蹌跑到柳應元房中,抱著他軀體猛搖,涕汜橫流的呼喊道:“表哥!表哥!你可千萬不能去啊!”柳家奴婢聞他哭得悲慘,都忍不住痛哭起來,奕酒堂上下悲聲一片。

 數日後顏昕茹下葬,柳應元緩緩醒轉,卻已是人事不知,隻知呆看著帳頂咿咿呀呀的自言自語。天降橫禍,奕酒堂此時一門蕭條,陰悶非常。柳家上下皆知柳應元已是過一日是一日,滿府戚容,平易聽不到有人說半句言語。張賢父子卻是幸災樂禍,巴不得柳應元早死,到時便有奕酒堂這萬貫家財供他們揮霍。

 這一日晚張琛出門欲要去尋花問柳,忽而見一家丁拿著一封書信疾步走入院中,便截住問道:“這是什麽人寄來的書信?”

 那家丁喜得結結巴巴道:“來人留下書信便走了,只是這信封上寫的是父親大人親啟,興許少爺未死,托人寄書信過來了,我這就去交給老爺去看!”

 張琛大驚,一把奪過那書信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去把信交給表叔!”

 那家丁囁囁嚅嚅,終應了一聲,轉身走出。

 張琛尋得無人處,拆開來看,頓時大驚失色。這封書信便是當日柳逸安在祁連上報平安的家書,上書幾日後便回嶽州雲雲。如此一來,他父子的如意算盤全部落空,張琛頓時渾身冷汗颼颼,忽而他目露凶光道:“一不做,二不休,閻王爺沒力收你,我便幫他一把!”將那書信揣到懷中,從後門悄無聲息的跑了出去。張琛尋得城中一處破落的宅子,走入去對一長衫男子道:“羅三,過來,有事讓你幫一幫!”這羅三是一落第秀才,寫的一手好字,最會模仿他人筆跡,不過他自暴自棄,平素結交張琛等類狐朋狗黨,聲名也極是不好。

 二人咬耳說了一番,羅三驚道:“張哥,這是死罪的事,作不得的!”

 張琛面目一冷,猙獰道:“隻管作,到時少不了你的好處,只是,要是你泄漏半字,到時砍頭也拉不下你的分!”

 羅三一哆嗦,便拿出紙筆仿柳逸安筆跡書寫起來,羅列了一乾家書常用言語,只是落款日期卻改到近兩月以前。張琛向著燭火把那墨跡烘乾,裝入柳逸安寄來書信的信封,推門而出,仍不忘回頭交待一句:“管好你的嘴!”

 管家曹伯聞有書信,趕來柳應元房來看,卻不見張琛人影,四下也尋不著,過了半天才見他從後門溜入,頓責問道:“張琛,少爺的書信呢?”

 張琛裝作醒悟狀,從懷中掏出書信道:“我見表叔未醒,便將這書信收了起來!”

 曹伯很是不信他,接過書信走入房中,見柳應元此時仍是未醒。“萬事從權,我先把信看看再說!”曹伯心中如是道,便取出那信來看,卻見是一月多前柳逸安從淄州寄出的,道是寄信之人耽擱了,頓由大喜入大悲,看向床上渾渾噩噩的柳應元,悲道:“若果真是少爺尚在人世的消息,說不定老爺知道能夠醒過來!”

 此日夤夜,奕酒堂偏宅,窗紙上燭影搖曳,一大一小兩顆頭湊在一處竊竊私語著。

 “琛兒,那柳逸安未死,可如何是好?”

 “他不肯上路,我們便送他一程!”

 “你是說……”

 “孩兒以前認得一江洋大盜,曾救他在家中,躲避官兵追捕。從他口中孩兒得知世上有一叫‘紅烏’的殺手組織,盡是些通天徹地的能人,只要有錢,便是達官顯貴,也能殺得。孩兒可求那盜兄聯系得,到時托他們除去柳逸安便是。”

 “這般能耐,要收多少銀兩?”

 “十萬兩!”

 “怎地要這許多!我們隨便找個綠林強人,把柳逸安殺了便是!”

 “奕酒堂這般豪富,拿個十萬兩算個什麽!爹爹不知,孩兒聽聞那柳逸安學了一身高強武藝,歲寒莊幾百人都險些拿他不得。這十萬兩便是舍不得,也要舍得!”

 “也隻好這般!”

 “如今隻盼那柳應元早死,方才從庫房裡取得十萬兩出來!”

 ……

 三日後,柳應元終是不堪哀痛折磨,溘然長逝。半月之內,奕酒堂先是給柳逸安立衣冠塚,後葬顏昕茹,如今卻又籌備柳應元的喪禮,府內上下眼淚俱已留乾,靈堂內外只有一片沙啞的乾嘶聲……

 柳應元辭世,生前他未立遺囑,兼之只有張氏這一門近親,張賢父子繼承奕酒堂,也謂名正言順,他二人日裡哭個天翻地覆,夜裡卻是喜得滿地打滾。柳應元入土這夜,張賢父子在房中密議:

 “爹爹,十萬兩銀已經央人托去,‘紅烏’殺手回話說,只要柳逸安過江,途中便可取他項上頭顱!”

 “確保萬無一失?”

 “爹爹盡管放心!”

 忽而門外響起茶杯跌碎之聲,張琛大驚,推門去看,只見一瘦小身影慌不擇路的從院門跑出。張賢急問道:“孩兒可看清是誰?這下被他偷聽去,如何是好?”

 張琛咧嘴惡道:“爹爹放心,那人是柳逸安書童小同,我保他活不過今夜!”張琛早已把管家帳房統統換過,召集了嶽州地界的地痞惡霸養在家中,此時便徑去找尋那些人……

 小同生性機巧,此時不敢留在奕酒堂,便連夜逃出來,一路往北行。張琛命人在嶽州城尋了一夜,找他不到,回奕酒堂便道小同偷竊錢財跑了,府中上下自無人信,但也無人敢作聲。

 小同知柳逸安歸來必經君山,便拿泥土抹了臉頰,在渡口守候,一等便是半月,他把身上的衣裳賣了才吃了幾頓半饑不飽,此時已是餓得面黃肌瘦,卻強撐一口氣,心中一遍一遍道:“沒見少爺,我不能死!”幾次昏死, 幾次蘇醒,這日傍晚,他已近彌留,忽見一白衣身影突現眼前,睜開雙眼去看清那人面龐,頓哭倒在他懷中……

 這夜,張賢父子召了十數娼妓在家,肆意酒色,達旦狎玩。放浪淫褻的笑聲,直擾的府中上下不能安寢。

 那張琛正取了數十黃豆,塞滿一女妓下體,又拿酒水去浸泡,直讓那女妓呼痛連連,張賢父子與那十數娼妓放聲淫笑。正此時,忽而刮起一陣陰風,緊閉的房門猛然打開,寒氣卷來,刺骨般痛。

 房中男女赤身而起,抱成一團。

 張琛起身打著酒嗝道:“誰……誰……?”卻見黑洞洞的門口,不見半個人影,便尖著嗓子道,“是人是鬼,給大爺滾出來!”

 忽而一道白衣身影卷著一股陰冷怪風走入門來,雙目布滿血絲,瞳仁赤紅,俊朗面龐如刀削石刻,冷酷無比。他一步一步前移,渾身裹帶的寒氣吹得門窗劈啪亂響,地上潑灑的酒漬在他腳下凝成雪白的霜花。

 張琛酒意頓醒,嚇得牙關猛顫,哆哆嗦嗦,口齒不清的驚喊道:“柳……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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