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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回23 字痕皆是血與淚
柳逸安不知在旋舞寒風之中佇立了多久,面龐如同岩石雕刻,沒有半絲表情。直到身後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卻是駱萬英已然醒轉,她一路踉蹌奔來,厲聲問柳逸安道:“蘭姐姐呢?”

 柳逸安緩緩的闔起雙眼,再緩緩睜開,回頭去看駱萬英時,只見她神情憔悴,臉上因為過度驚嚇已經沒有半點血色,蒼白如紙。柳逸安側過身,失神的往那茅舍走去,終歸是沒有回答駱萬英隻字。

 “蘭姐姐呢!”駱萬英高聲喝問道,聲音已然隱隱帶有哭腔。然而,當她看見柳逸安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入屋中,自己卻是始終不敢再去面對屋中的血腥場面,追到屋前便止住了腳步。

 柳逸安初入江湖,何曾見過此等修羅地獄一般的景象,當他再見那些斷臂殘肢,忍不住一陣肺腑翻騰,難受欲嘔。他走到屋後,想去找尋一些柴草,卻赫然看見屋檁上搖搖晃晃的掛著許多撓鉤鐵鏈,尚有若乾被剁下的手足懸掛其上,猛風過簷,那些因長年浸潤鮮血而變得鏽跡斑斑的鉤鏈霍霍作響,似有萬千鬼魂在深淵澗底撕心裂肺的號哭,讓人雞皮頓起。其中能夠清楚分辨有些肢體來自婦人,有些肢體來自孩童,慘絕人寰,迫人瘋狂!見此番景象,柳逸安隻覺心中升騰起的怒火幾乎要燒穿胸膈,似乎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在一遍一遍的慫恿他到那夫婦二人前提刀戮屍,更是覺得沐珺蘭剁其手足猶難平息心中震怒。柳逸安一個趔趄,猛然醒轉,喃喃道:“我,我做錯了麽?”

 衝天烈焰升騰而起,那集聚萬千冤魂的矮小茅舍被裹在赤紅之中,嗶嗶剝剝作響,屍體焚燒散發的惡臭彌漫山野,直貫雲霄,灰白的塵屑在寒風漩渦中飄飛,青山古木都在那熊熊火焰之中扭曲,詭譎妖異一如荒塋孤塚盤旋的亡靈魂魄……

 柳逸安不忍回眸,一路急行朝山下而去,駱萬英見到他臉上顯露的表情,那是讓人見之動容,見之心碎的淒涼哀苦,哪怕只看一眼,便讓人深溺其中,不能自拔。駱萬英雙目一刹那濕潤,怔立片刻,終於一路狂追尾隨而去……

 二人下山打尖,一路無言,柳逸安渾身被嚴寒籠罩,無論駱萬英問他什麽,罵他什麽,他都如聾似啞,不理不睬。

 入暮時,駱萬英尚為日間的血腥感覺暈眩,更別提下樓用飯,而柳逸安非是無情無義之人,遭此急變,焉能有半點食欲?

 柳逸安枯坐於床,雜念紛繁,隻覺心亂如麻,卻無所思,隻知茫茫然雙眼空洞的盯著窗外。忽然房門被人推開,有人輕聲步入,柳逸安卻不回頭,仿佛他本是刀削石刻,欲在此分毫不動的坐到枯亡。

 “你如是這般裝給誰看!”駱萬英見柳逸安死寂呆坐,不覺怒道,“那兩個惡賊死有余辜,蘭姐姐這般做有何過錯!”她性情本來剛烈,見那慘狀雖難免心悸,終歸是平複過來。與沐珺蘭相伴短短時日,駱萬英卻與她情如姐妹,眼下沐珺蘭被柳逸安趕跑,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叫她如何不憂心,如何不懊惱。

 柳逸安自是無語,卻聞得駱萬英輕泣道:“蘭姐姐如今孤苦一人,傷心欲絕,你如此麻木不仁,難道真的是鐵石心腸!”

 柳逸安聞言心痛如割,身軀為之一顫,低沉的言語從齒間滲出:“你就當我鐵石心腸吧!”

 駱萬英霎時怒火盈天,怒叱道:“當日你對我所作所為,比之蘭姐姐今日所作之事,凶殘狠毒不啻千萬倍!你有什麽資格罵她!虧得蘭姐姐一路來夜夜都在我跟前說你的好話,勸我放下心中對你的仇恨!我也要罵蘭姐姐,我罵她有眼無珠,竟然沒看破你這沒心沒肺,假仁假義的偽君子!”說罷泣不成聲,摔門而出。

 柳逸安聞言如遭雷殛,怔怔的立起,萬千情感淤積於心,一時呼吸滯澀,痛苦難言……

 幸而當初沐珺蘭分得一些銀兩在駱萬英身上,作為行往歲寒莊的盤纏綽綽有余。一路來,柳逸安食不甘味,夜不成眠,俊朗的容顏逐漸枯槁,髭須滿面也不與修理,仿佛一夜蒼老了數十歲。駱萬英終是明白柳逸安對沐珺蘭動了至情,而非什麽虛偽做作,看他失魂落魄,心中亦生悲憫,只是柳逸安終日寡言少語,二人一路幾乎沒有說上幾句話。

 此時已經行到青州邊境雙華山,沿途皆是曾經的景色,又見蒼松翠柏,清泉流水,又見芳草春紅,黃翎翠羽,只是那個雙眸如水,輕嗔薄怨的女子,如今又在哪裡!柳逸安駐足,看見兩側尚可分辨那些被燒得枯黃的枯枝,想起那日沐珺蘭與自己在這山間追趕嬉鬧,明晰清楚如同便在眼前耳邊,一時酸楚,淚如雨下。

 駱萬英見狀,眼中也泛起紅潮,幽幽的道:“你可是在想蘭姐姐?”

 柳逸安悵然回眸,良久才黯然道:“是!”

 “你可希望她回來麽?”駱萬英輕聲問道。

 柳逸安卻不置一詞,長長一歎,繼續往前趕路,心中愁腸百結:“便是我希望她回來,她肯回來麽?”終於沒有說出口,癲狂似的往山下奔去。

 待到他們二人行遠,叢林之中閃出一道身影,如雪的容顏上掛滿清澈的淚痕……

 又到宜賓客棧,樓閣依舊,桌椅依舊,燈燭依舊,再來故地,竟然已經恍如隔世,柳逸安面色泫然,無聲的走了進去。駱萬英見這客棧,美目中卻閃現一絲冰寒之色。

 “客官!”那老板初見柳逸安,竟有幾分記憶,只因其英姿非凡,難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而當他看見跟在柳逸安身後的黃衣女子,不覺失聲叫喊出來:“姑娘……”

 駱萬英視如不見,隨著柳逸安到堂中一處桌上坐下,客棧中人本寥寥,此時更是將所有的目光吸引到他們二人身上。柳逸安面若死灰,定定的看著堂中一處桌子,目光卻是駭人的哀苦色澤,讓人睹之心寒,那桌上的食客終被他盯的心亂,草草的吃完便結帳而出。柳逸安仍是失神的盯著那裡,那老板見他這般模樣,心中暗歎世事無常,數日不見,原來那個倜儻公子竟然已經變得癡傻,他又如何記得起柳逸安現在注視的那處桌椅便是那夜那個紅衣蒙面女子所坐的地方?

 柳逸安稍稍吃了點東西,便要了房間上樓而去。駱萬英隻覺這客棧中的飯菜,生澀難咽,味同嚼蠟,吃了幾箸下口便也欲上樓而去。

 忽然客棧中閃進三個人,為首者滿臉橫肉,髭須滿腮,身形膘壯,他左手那人五短身材,雙目如炬,面目猙獰,右手那人則眉須稀落,鼻梁塌陷,神態猥瑣。客棧諸人一見,便知這三人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埋頭把飯菜吃完便急急的上樓而去。

 駱萬英起身欲離,忽然看見那個猥瑣男子,雙目中霎時寒光逼現,右手緊握腰間劍柄。

 那男子也見到她,臉上閃過憤怒、凶狠、淫褻諸般醜態,對著另外二人道:“就是這個婆娘,那天晚上打我的就是這個婆娘!大哥,二哥,快點幫我收拾她!”聲音如同碎瓦相劃,尖銳刺耳。

 那壯漢與那挫漢聞言紛紛看來,只見駱萬英滿臉殺氣的仗劍在手,怒目看向他們。

 那壯漢抱胸而立,目光將駱萬英從上到下掃過,忽然一掌扇向旁邊那個說話的醜陋男子,將其打翻在地,幾顆黃黑的牙齒從他口中脫落,灑了一地。那男子口舌流血的站起身,哭道:“大哥你為什麽打我!”

 那壯漢冷哼道:“我打你!一則打你不懂憐香惜玉,竟然對這麽貌美的娘子動粗;二則打你丟盡我們雙華三虎的顏面,竟然連一個婆娘都打不過;三則打你良心不足,居然想獨自饗用這麽漂亮的小娘皮!”

 那醜漢吃痛,哼哼唧唧的一旁呻吟,也不敢出言。另二人則是拿淫褻的目光驚盯著駱萬英柔美的身軀,涎液橫流,醜態畢露。駱萬英怒不可遏,錚的一聲長劍脫鞘而出,便要往前收拾那三人。

 客棧老板叫了一聲“慘也”,昏倒在地,半月前便是駱萬英與那被打落牙齒的醜漢相鬥,將這堂中桌椅砸了個稀爛。

 駱萬英正待舉劍刺出,忽然一道白影飛到自己身前,對那三人暴喝道:“不想死的,快滾!”駱萬英見柳逸安將自己護到身後,隻覺得心中一甜,放下手中長劍定定的看著身前的男子。

 “呔!不要命的書生,今天就讓你曉得爺爺吊睛虎葛山的手段!”那為首的壯漢怒吼道,正待上前廝打,卻被那個挫漢拉住道:“哪裡用的大哥出手,就讓小弟宰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

 那挫漢說罷向前跨出他的短腿,氣焰囂張的說道:“小子!爺爺是鎮山虎童霸,做了鬼要報仇不要找錯了人!”大喝一聲,舉起手中樸刀便往柳逸安頭頂砍落。

 柳逸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閃不避,伸出右手便用二指將那刀口牢牢架住,任那童霸使盡周身氣力都拉扯不出。

 客棧中那所謂雙華三虎如今都看得目瞪口呆,動彈不得,聽得柳逸安說道:“我再說一次,不想死的,快滾!”只見其真氣暴漲,渾身上下布滿茫茫白霧,寒氣凜冽,冷風蕭殺。

 那童霸喊了一聲:“好冷!”終於撒開雙手疾退,隻覺得兩條胳臂已經全然沒有了知覺。柳逸安凶煞的眼神看來,這三人隻覺得渾身冰冷,牙關撞擊,見得柳逸安一扭指,那渾鐵打就的樸刀斷作兩截,叮叮墜下,磕落一地冰棱。那雙華三虎已然嚇得面無人色,紛紛往門邊跑去,爭先恐後擠做一團,在門框上撞的頭破血流。

 柳逸安一甩衣袖,徑直上樓而去。駱萬英仍然滿臉詫異的站在原地,心中驚道:“他武功竟然這麽高強!”

 夜闌人靜,風清雲淡。柳逸安在窗前呆立良久,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口中低低道:“蘭妹,你肯原諒我麽?”一時哽咽,再難言語。

 夜已深沉,柳逸安多日失眠,此時終是困意難當,倒床沉沉睡去……

 依稀中又見那個紗巾蒙面的女子,舉手投足英氣勃發,讓人心馳。崖底山洞的香豔,青州城中的頑皮,熙春閣外的憤怒,客棧之中的溫柔,山中茅舍的淒惻,一禎禎,一幕幕,接連而來。仿佛那刁蠻的女子近在眼前,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然而只見她一轉身,便往那雲霧深處嬉笑跑去,柳逸安驚惶大叫:“蘭妹!回來,被你作弄,被你打罵,我皆是心甘情願,不要舍我而去啊!”伸出雙臂一挽,卻見周圍白茫茫,迷蒙蒙一片,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見……

 朦朧中似乎有一雙手拉過被子替自己小心的蓋好,柳逸安猛然彈起,驚聲長嘯道:“蘭妹!”卻見四周空空無人,然而身上的被褥確被人整理過,是夢是幻?一切都如此明晰,如此真實!柳逸安掙扎起身,卻見房中的木桌之上有一個布囊,孤零零的放在那裡。

 柳逸安連忙撲過,分明見得那便是沐珺蘭從自己身上“打劫”而去的那個錢囊,他顫抖著拎起,卻發現其下壓著一方紙張,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滿字跡。柳逸安慌忙拾起,凝神一看,只見其上筆法雋秀,一劃一鉤皆見清奇。

 柳逸安悲嗆著念道:

 『柳兄展信之時,小妹業已遠離,自此天涯海角,再無相逢之期,望君善自珍重!

 大哥雖胸懷仁義,但為人處事有失果斷,珺蘭不能伴君左右,望君能祛優柔性格,珍重!

 所有銀兩悉數在此,唯有玉佩,珺蘭擅自取之,以作往後憶君之物,珍重!

 珺蘭自幼長於刀光劍影之中,廣造殺伐,多有戾氣,唯與君相伴之日,方才識得人間歡樂,珺蘭蒲柳之資,蒙君錯愛,別後縱身死而無憾。萬英妹妹天生可人,珺蘭常有勸解,此時當不再記恨於君,望君善待之!珍重!

 年年春暖花開之時,若是柳郎能憶起與妾相守之歡樂,妾當喜極涕零。妾不能伴柳郎終老,望柳郎勿以妾為念,珍重!

 嫣嫣泣字』

 薄薄的紙箋,淡淡的墨跡,字裡行間點點淚痕清晰可辨,讓人肝腸寸斷!

 短短幾句,五聲珍重!

 皆是訣別之後,再提筆續寫,一聲比一聲悲慟,一聲比一聲深情,一聲比一聲淒婉!決絕,掛懷,不舍,心碎,幽怨,一腔女兒心思點點滴滴盡數鋪灑在這紙之箋,其意之切,其情之烈,讓人心扉為之開,心弦為之動!

 柳兄,大哥,君,柳郎,稱謂一改再改,聲聲呼喚如在耳畔,讓人神傷心碎!

 一滴滴豆大的淚滴打落在紙箋之上,本已模糊的字跡霎時渾濁一片,濃稠的再也化不開。柳逸安仰起頭,痛哭出聲,這臨別之言,字字含淚,句句帶血,縱是精鋼頑石也能打動,更何況他這多情男兒!

 “小妹!”“珺蘭!”“妾!”“嫣嫣!”

 柳逸安胸臆如堵,咽喉如塞,一遍遍的念著沐珺蘭在信字中的自稱,情深至此,何以能堪!

 “蘭妹!”柳逸安叱吒一聲,撲窗而出,卻見夜深風寒,漆黑一片,深街短巷,高牆冷瓦,哪裡能夠見到那伊人倩影。

 柳逸安跌倒在長街之上,一遍一遍的失聲呼喚,天地無言,風雲無語,只有他自己淒厲的回聲在這空曠的蒼穹下一聲聲輾轉,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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